《变色球》君子如器

3、变异人

　　听到这个问题，厉千帆快速撇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思考了片刻，开口答：“一个小时一百，两个小时两百。”

　　看来这个人的时间很宝贵，早知道裘丽笙就不找他作伴而是自己一个人去了。但是，她为什么非要找人作伴呢？

　　她想可能是因为怕毛向明误会自己，她裘丽笙可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嗜好，为了避嫌，也为了减免不必要的误会，更为了让李父李母不再拿自己的厨艺大做文章，所以她才不得不找个人陪伴。

　　今天达到的效果很好，他们每个人都很开心，当然也包括忙绿的自己，这个美好的结果让裘丽笙觉得这次找厉千帆陪自己去，真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于是她二话没说就点头答应。

　　“来回的油钱我就不要了，就权当是咱们同事之间的情面吧。”在距公司最近的红绿灯下，厉千帆没有温度的声音飘来。

　　什么？裘丽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厉千帆还真是够可以的，竟然连这点都能想得到。

　　既然人家都提出来，挑明了，她也不能厚脸皮的置之不理，耍赖不给人家。于是她当下决定等会儿就将今天这个来回趟的油钱一并还给他，省得以后落他口实。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爱计较呢？她琢磨了半天，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他做的也对，毕竟她跟人家就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又不是太熟，人家答应帮忙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自己又凭什么要人家为她垫付油钱呢！想到此，她认为这一切全都是自己考虑不够周到的问题，说白点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不会处理人情世故。裘丽笙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而涨红了脸，她慌忙别过头，假装欣赏外边的街景。

　　车子驶进公司大门，裘丽笙立刻下车直奔咖啡店，她跟一个长相灵巧可爱的女服务员要了两杯加少许糖的咖啡，并且说自己要用手机给她换二百元的现金，并扫码付了钱。

　　等了片刻后，服务员将两杯咖啡和两百元现金递给她，裘丽笙伸手接过，两张崭新的一百元捏在手中，她快步走到等着她的那辆车前。她想五十一杯的咖啡足以抵挡车油钱了吧。

　　敲了敲车玻璃，裘丽笙感到手指有些微痛，她把一杯咖啡放在地上，见车窗摇下来，将另一杯咖啡和两百现金双手递到厉千帆探出的手中。

　　“再次感谢你的帮助！”裘丽笙礼貌微笑，待厉千帆接过钱，她缩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他纤长的手指，她刚想要对他说句不好意思，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就见厉千帆已快速抽出一张酒精湿巾，将她轻轻碰触过的手指擦拭干净，然后把酒精湿巾娴熟的扔进塑料垃圾袋中，接着关上车窗扬长而去。

　　地上只剩下瞠目结舌的裘丽笙和那杯孤零零的咖啡，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遭受到如此般的嫌弃。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她刻意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没有见到一丝油污，心中顿时怒意横生，难道他是嫌弃自己长的丑？可是他明明长的也不好看啊，自己都没嫌弃他呢还。裘丽笙越想越生气，气愤的用力跺了几下地，下一刻脚底被坚硬的水泥地面震的木麻。

　　车上的垃圾袋快满了，他应该是有洁癖，不然垃圾袋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酒精湿巾。

　　对，他有洁癖，而不是自己的问题，这一番分析令裘丽笙顿时长舒一口闷气，她就说嘛，从小到大，她清楚自己长的丑，所以尽量回避一些人际关系，一直以来她都从来没有遭到别人如此明显的嫌弃过。

　　拾起地上的咖啡，裘丽笙摇头失笑，她什么时候那么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了？当然除了那个初中时代。

　　阴霾散去，心情愉快了不少，裘丽笙步行回到公寓，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捧着咖啡小啄一口，再看着眼前枝叶繁茂的绿萝，真是舒服又惬意。

　　她随手从小巧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皮上写着《变异基因》，这本书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有些页脚已经被翻出了年代的厚重感，裘丽笙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带这样一本书出来，可能是因为好奇吧。

　　在以后的日子里，凡是碰巧遇到厉千帆，她都会时刻提醒自己远离他，实在不小心碰上了，她也只是快速的冲他点点头，然后匆匆抬起脚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她觉得自己那是善解人意的做法，因为有洁癖的人会拒绝一切事物的靠近，需要保持距离感，他们才会觉得安心舒适。

　　为此她还刻意查过一些资料，洁癖有可能是心理疾病，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力与他保持距离，至于他的洁癖严不严重，能不能治好，对于这些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她自己鼻子上的胎记还没去除呢，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再说了谁身上还没有个或大或小的缺陷呢？

　　最近新换了个顶头上司，也就是后勤部经理，这个经理人高马大的，模样长的有点江湖气，就是胡子拉碴的，有些影响魅力。

　　周五一早，后勤部召开全体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公司全体员工必须要去养老院送温暖。一个小时后，一辆大巴车停在夕阳玉养老院的大门口，员工们排队下车，拿好米面粮油，跟着左手一袋米右手一袋面的领导走进公共娱乐区。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裘丽笙，抬眼看到养老院的两棵老榆树之间横着一个崭新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着，关爱老人从世界外贸公司做起。

　　她左手提着一桶五升的食用抗核辐射花生油，另一手提着一袋面粉，跟着大家一起浩浩荡荡的向前走着。

　　这里都是些孤寡老人，他们的家人有些是被防护区隔离在外的变异人，有些是孩子被国家征用的人才，还有的本来就是独身一人。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核纪元年，每个老人就如同被遗忘在孤岛的拾荒者，他们东找西凑，所拾到的都只是些久远回忆里的美好光阴。这些美好支撑着他们蹒跚的步伐，也同时寄托了对明日美好的盼望。

　　从养老院回来，一直宅在公寓里没有出门的裘丽笙，回忆起了父母的模样，如梦如幻，她已经分不清哪是现实发生过的，哪些又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温馨美满画面了。

　　小时候渴望父爱，长大了渴望温馨的家庭，裘丽笙很想，想起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但是久到模糊的画面，就只是一张不清晰的老照片，父亲将幼小的她抱在怀里，她婴儿肥的脸部表情被岁月腐蚀了去，缺失的表情，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回来。

　　父亲现在又在哪里呢？会不会也像养老院里的叔叔阿姨们那样和蔼可亲？会不会也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会不会也步履蹒跚的仰头痴望着鲜红欲滴的夕阳？

　　十八年了，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祈祷和父亲见上一面，哪怕只是一面，哪怕不拥抱她也可以。

　　只是十八年过去了，她每年的愿望都没能实现，但是她没有放弃一年仅有一次的生日愿望，她相信持之以恒就一定可以成功。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裘丽笙揉揉扁平的肚子，她必须得出去买点吃的，不然肚子会一直抗议下去。她拿开身上的那本《资治通鉴》，起身，穿衣，简单洗漱后，拎起小黑包，走出房间。

　　傍晚时分，小吃街上的各色美食正香飘四溢，人来人往。裘丽笙的脑海却浮现出一些历史书上的古代街市，人山人海，奇珍异宝，山珍海味，五谷杂粮，那该是什么样的繁华盛况。

　　小时候她曾听老人们笑谈，说二十一世纪的好多小说都是穿越题材，如果真的可以穿越，那就好了。

　　有人说要穿越到大秦帝国看秦始皇究竟是贤君还是暴君；有人说要穿越到盛世大唐，看看古色美人的靓丽衣着，究竟有多么超前；有人说要穿越到春秋战国，看各国争雄称霸；有人说要穿越到五代十国，看争权夺嫡的激烈战况........

　　当她走进一家拉面馆的时候，脑子里还都是老人们争先恐后的穿越朝代的趣说，但等她迈进古铜色装潢的拉面馆之后，眼前的巨大液晶屏幕直接霸占了她的整个思绪。

　　长五米宽两米五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晚间的新闻联播，变异人三个字刹那间就牢牢揪住了拉面馆里所有客人的心脏。

　　往里走，她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一个服务员面色平静的走过来问她要吃什么。裘丽笙只是点了个原味的拉面，她将身体慢慢后仰靠在木色椅背上，眼睛平视着电视流畅的画面。

　　新闻内容是人类与变异人战争的较量，人类正逐步取得胜利。昨日的对战中，人类消灭了六百七十三个变异人……

　　“滋啦滋啦”，电视屏幕突然一片漆黑，刺耳的电流声冲击着面馆所有人的耳膜，短暂的耳鸣后，裘丽笙秀眉紧皱，她揉揉仍有些微痛的耳朵。

　　“老板，你这电视是不是被核辐射了？怎么连个新闻都播不了……”一个粗糙大汉咽下口中的面，刚要接着调侃，下一刻他就被电视里突然响起的怪异声音给惊的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裘丽笙的心头也被惊的一颤，毕竟这个怪异的声音恐怕没有一个人是不熟悉的，嘶哑又如被撕裂的狂风般，这震慑人心的声音就是来自变异人的。

　　电视屏幕在那声音出现的下一刻就再次亮了起来，面馆的顾客和服务人员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屏幕。

　　他们看到的画面不再有新闻标志，而是一个光秃秃的画面：人类正在用高强硫酸、火球攻击变异人,变异人浑身溃烂的残缺肢体在遇到高强硫酸时顿时熔化成黑水，突然袭来的火球，将正在熔化成黑水的残肢破体瞬间点燃，变异人在高强硫酸的腐蚀和高温的灼烧下痛苦的嘶吼着，犹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厉鬼。

　　残缺的躯体在刹那间变成无数个摇摇欲坠的火星，接着火星在眨眼间熄灭，只余下满目漂浮的黑色灰尘。

　　此时画面切换，一群变异人正在围攻一个小男孩，而带头的那个变异人则直接用腐烂的手指掐住男孩的脖颈，并将他高举在半空中。男孩惊恐的手抓脚蹬，可是什么都碰触不到，怎么也挣脱不开。

　　变异人将男孩移到一个标着核废水的泳池上空，之后将紧扣在男孩脖子上的手倏的松开，只听“噗通”一声，男孩惊恐无助又绝望的身体笔直的坠入一个盛满黑水的巨大游泳池中。

　　“啪嚓”一个脆亮的声响将裘丽笙震的浑身一个颤抖，她双手轻抚着突突直跳的胸口，转过头朝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面馆里的人很显然都被这突然而来的响动给惊住了，一个个扭着头四处找寻着声音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