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球》君子如器

2、恩情

　　她很喜欢这样的安全感，第二天她成为东方纺织的一员，被分配到检品的岗位，检品的工作并不复杂，就是机器生产来的面膜，被机器自动筛检一遍后，有质量问题的会被过滤掉，而检品人员就是对这些不合格的产品进行检查、分类。

　　她发现面膜的颜色和毛向明家的很相似，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厂生产的。厂里提供住宿，一直住在四人间的宿舍里，三个月后，她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检品工。

　　最近加班频繁，毛向明被调到检品部和裘丽笙在一条线上，白班夜班两班倒。

　　一周之后，毛向明给白班的裘丽笙打电话说让她替班一晚，这时，电话那头的李母从儿媳手中抢过手机，非要邀请裘丽笙去她们家做客。

　　第二天正是休息日，裘丽笙在去往毛向明家的半路上碰到他们一家，李复生打开车门载上她直接开到菜市场。

　　李母说她和裘丽笙下去买菜，让其他人都在车上等着。

　　菜市场的通道也算宽敞，裘丽笙握着存了一些积蓄的手机心底稍安。

　　李母熟门熟路的和摊主们打着招呼，并挑拣好一堆菜，裘丽笙在一旁微笑着问她还喜欢吃什么，多拿点。李母也不跟她客气，说除了海鲜其他的都行，于是走到卖肉的摊位前，买了鸡翅、鸡胸肉、鸡大腿、猪排、猪肝、猪肉等，李母在前面选好，裘丽笙跟着在后面提东西付钱。

　　不一会儿，两人手中都满满当当的了，李父走过来催促老伴回去。裘丽笙客气的问了他一句喜欢吃什么，李父笑呵呵的说他吃什么都行，接着又说了句孙子喜欢吃牛肉。裘丽笙又单独买了三百块钱的牛肉，大兜小兜的花了不下一千多。

　　回到毛向明家，李母不让儿媳妇插手做饭，反而要裘丽笙掌勺，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毕竟自己都好久没做过饭了。但看李母已经打定主意要吃她做的饭，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她在厨房忙着摘菜洗菜，而毛向明当真不管不问的去屋里休息去了。

　　厨房里只有裘丽笙一个人忙的团团转，李母将剩余的肉和菜塞入冰箱，她看着原本空荡的大冰箱顷刻间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忍不住咧嘴偷笑，然后就和李父安稳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李复生则带儿子在院子里打篮球。

　　炖排骨不放白芷，不放桂皮，这是李母要求的。炖排骨、卤豆干、煎鸡翅、炒芹菜四锅齐上。裘丽笙不禁感叹，厨房大就是好，可以任性的放一排燃气灶，这样一旦做的菜多既可以省时又可以省力。

　　待色相俱全的饭菜端上桌，李父李母刻意夸赞裘丽笙厨艺好，做的饭非常好吃，故意说给儿他们的儿媳听。儿子和儿媳当然听出了父母的言外之意，两人面上都没有喜色。

　　感觉气氛不对，裘丽笙只好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借口离开了。她回到宿舍给毛向明发了个短信说：“老人只是想让你们多关心他们而已。”

　　毛向明只是回了一个“嗯”字，裘丽笙和毛向明本来就不熟的关系渐渐变成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出钱出力还不讨好，裘丽笙真是有苦难言。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感恩毛向明那一晚的收留和推荐给她的工厂，这个恩情她会记住并且偿还的。

　　一年之后，裘丽笙不想再一天十二小时的待在工厂，于是找了份办公室内勤的工作，远离了那一家人。

　　半年后，裘丽笙意外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却是李母打过来的，她说儿子儿媳孙子都不在家，要裘丽笙过去陪他们老两口吃顿饭，她发短信跟毛向明说了这事，见她只是冷不丁的回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觉得自己一个人去老人家里不合适，也不方便，裘丽笙想要找个人作伴，女同事都嫌弃她鼻子上的那块圆圆的绿色胎记，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有些人和她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她正在为难之际，无意间看见在公司经常默默加班的男生，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厉千帆，想起他长了一副老实本分的脸，不俊，但是看着还算是正直可靠，他额头上有一道凸起的斜刀疤，也很少有人接近他。

　　裘丽笙决定向他求助，没想到厉千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抬起阳刚的脸庞，剑眉星目，观察着裘丽笙的一举一动，两人并肩走出公司，他一直在一旁不住的审视着她，并在心底默默评价和估量。

　　厉千帆竟然有辆漂亮的蓝色红旗越野车，他绅士的打开副驾驶的门，却又自顾自回到驾驶座上，裘丽笙坐上车后道了声谢，并说了菜市场的位置。

　　车子启动后，裘丽笙给李母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这次电话那头的两位老人却破天荒的客气，只说带些简单的菜和排骨就好，千万不要买海鲜。

　　厉千帆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勾唇轻笑。裘丽笙余光撇到他那上挑的唇线，感到莫名奇妙，但毕竟是找人帮忙，她不好直接问人家在笑什么。

　　到了菜市场，厉千帆在车上等着，裘丽笙买了一堆菜和一大袋子排骨走来。他冷眼旁观着，只是用遥控器打开了后备箱，就安静的坐在驾驶座上，等她上车后，启动车子按照导航走。

　　到了毛向明家门口，见李母和李父正在院子里笑着等候。

　　李母悄悄拉住裘丽笙的手低声问她：“这是你男朋友？”

　　“不是，阿姨，我们只是同事。”裘丽笙尴尬的笑着解释。

　　四人走进屋里，李父招呼着厉千帆喝茶，李母则把剩余的排骨和菜和以前一样塞进冰箱，并让裘丽笙用那个大琉璃盆倒入面粉和酵母，和面蒸馒头。

　　和好一盆面后，裘丽笙开始忙着摘菜洗菜做饭炖排骨，而李母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排骨炖进锅里后，面正好也发酵好了，裘丽笙看向客厅，只见李父和厉千帆正在下象棋，而李母也走出厨房走到他们身边观棋不语。

　　这算是家的温馨吗？应该不算，因为这本来就是别人家，父母也是别人家的父母，裘丽笙摇头苦笑，开始揉搓发面做馒头。

　　李母转过头，看见她将面团放在案板上，匆忙走进厨房，告诉裘丽笙说，她喜欢吃圆圆的馒头，尤为喜欢吃手工蒸的。

　　裘丽笙听后，她照阿姨的要求做，双手揉出一个个圆圆的馒头胚子，放入蒸锅。排骨熟了，馒头也好了，顺手再煎个豆腐，炒个西红柿鸡蛋，一顿麦香肉香豆腐鸡蛋香的饭菜就上桌了。

　　见二老吃的尽兴，裘丽笙也跟着开心起来，最近她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可是把厨艺练得比之前好了一大截呢，做的菜让别人喜欢吃，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厉千帆吃的很香，尤其是馒头，他一口气就干掉了四五个，惹的李父李母哈哈大笑，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人间温馨，心头莫名的有点震动。

　　边吃饭边唠家常对于李父李母来说已是多年来的习惯。李父撕下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脑海里突然想起电费还没交，于是问老伴要零钱，结果李母翻了半天柜子竟只有几块的零钱。他们两个不想用智能机，一般都是找儿子儿媳要现金，现在孩子们都不在家，口袋也是空空如也。

　　李父沉吟片刻后说等吃完饭他去邻居家借点先交上，裘丽笙则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一百块钱递给李父，让他直接交上。李父接过，笑着点点头，并让老伴收起来。

　　前后两次来这个家里做饭吃饭的体验真是天差地别，无论伤心愉快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这份恩情裘丽笙觉得自己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在二老笑意满满的欢送下，她走出了这个蓝色的小区，并决心保留好这份记忆，不再回来，她在心里默默和曾经的坏与好告别。

　　当眼前的车子消失在街口，老两口仰头望望黑云层层的天空。

　　“要变天喽！”怅然若失的李父低下头，抚摸着白胡渣的下巴，慢慢转身，牵着老伴往院子里走。

　　“老头子，还别说，这个小笙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人善良又有爱心，就是长相被鼻子上的绿胎记拖了后腿。”李母惋惜的轻叹一声，娓娓说道:“若是没有那块胎记，小笙绝对是这世间少有的美人！”

　　李父赞同的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个姑娘实在可惜，美好的一生全都毁在了这一块小小的胎记上，不然三十岁的年龄孩子早都该上学了。

　　“我觉得那个千帆也可以，我今天特意套了他的话，他也三十多了，也是单身一人，我看呐，小笙跟他最是相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李父看向老伴，等待着她的认同。

　　李母按了遥控器，铁门自动关闭，她转头嗔了身边的老头一眼，哂笑说:“是是是，就你能耐大，就你会看人。”

　　“那是。”李父昂起下巴，挺起微弓的后背，独自走到屋里。

　　“切，跟谁没看出来似的。”李母不甘示弱的斜了眼老头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噗嗤一笑，乐呵呵的开始收拾钢丝绳上的被子。

　　天空被一分为二，一半暗沉一半明亮，太阳在片片阴云下躲躲藏藏，玩的不亦乐乎。

　　在回去的路上，裘丽笙想要对厉千帆表示感谢，于是就转头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今天谢谢你，为表示感谢，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先预定好。”

　　悦耳动听的声音，让厉千帆微微扬起暖风的心头一荡，他侧过脸快速看了她一眼，回过头眉眼带笑的摇摇头，语调如初秋的清凉：“不必如此，若是你非要感谢我，那我就按时间收费行了。”

　　咋一听到他的说的话，裘丽笙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好笑的看向他的脸，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因为她从厉千帆收尽最后一丝笑容的脸庞上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开玩笑。

　　愣神了片刻，裘丽笙调整了下僵硬的面部表情，嘴角挂上标准的微笑，她看向前方，平静的问道：“那你的时间都是怎么收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