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卷一·完结）》归宝

21、卷一·蛊梦·异教不速客

　　灯光下，人影的真实面目暴露无遗。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平凡的脸廓，平淡的五官，平常的气质……扔在大街上会立刻泯然众人的普通长相，足够毫不起眼，最适合潜伏与探查。
　　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个人即使被朱鹮抽了两巴掌，嘴角还含着血渍，表情也未见分毫的愤怒和局促以及慌张，面对两人时依然平静无波——也就是说，别人即使发现他，也很难从他的神情中察言观色到什么端倪。
　　朱鹮心知肚明这就是端门教秘密栽培的探门人，而且级别还不低。
　　不过他也没打算从这人口中得知什么信息，甚至也不想确认对方身份，只是冷漠地挥手驱逐，命令道：“带上外面那个素人，滚。”
　　中年男人好似面瘫，表情没变，但嘴巴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闭口不言，直接走向了门口。
　　随着他的走近，门板另一边的动静似乎停了下来。在他打开门的刹那，门外的黑暗蓦然流泻进来，却又在门边戛然而止，形成了鲜明的光影交织。
　　白鸦还警惕着那些涌动的蛊虫，却见那些黑色甲虫只在门框下方越堆越高，俨然被一堵无形的墙封在了原地。他这才想起来先前朱鹮用脚在那里划了一道防线。
　　中年男人见此情形，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似羡慕似愤恨地看了朱鹮一眼，又看似不着痕迹地转向白鸦，意味不明道：“不愧是建文后……”剩下的话被冻结在朱鹮警告的一瞥中。
　　饶是如此，“课讲得好，徒弟也收得好，啧……”饶是如此，中年男人还是没忍住嫉妒，话不停，还近乎明目张胆地又盯了白鸦一眼，就差明示对白鸦意有所指了。
　　好在白鸦不仅相当机灵，还无比忠诚，完全不受对方挑拨，守在朱鹮身边不为所动。
　　“没想到昔日的……”中年男人还不死心，叹着气摇了摇头，边说边转过脸准备去收起停在门外的素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转头之际，朱鹮的手指动了动，室内突然阴风大盛。
　　然后，白鸦就看见厉鬼乍现，一双白骨利爪挥过，那中年男人脸上就多了一对血窟窿。
　　等到厉鬼随阴风消失后，中年男人才蓦然发出短促的凄厉惨叫。
　　而朱鹮就在这惨叫声堪停时，淡漠道：“只会乱看的眼睛，留着也没用。”
　　白鸦看着他师父朱鹮，万分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朱鹮向来温和尔雅。
　　这位现任鬼邪派掌门人不说文质彬彬，至少不会如此狠戾毕露，即使面对最凶烈的厉鬼，他也从未有过出手如此无情。
　　何况这个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活人。而鬼邪派甚少与活人为难。
　　中年男人的怒气终于被剧痛和失明激发出来，捂住双眼恶狠狠道：“朱鹮，我们端门教不会放过你！”
　　“留你一张嘴，回去告诉他们，活的死的来了都不行，不死不活的更不行。”朱鹮置若罔闻，傲然表明了强硬态度。
　　“十年前要不是我们教主放过……”中年男子还在怒吼，却被朱鹮陡然截断。
　　“十年前就不是我的对手，十年后也休想。”这一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房间里骤然席卷而起的阴气几乎将中年男人脸上的鲜血冻住。
　　中年男人的声带仿佛也被冻结，终于老实带着那个被阴气冲击得支离破碎的素人滚了。
　　白鸦则是呆呆地望着骤然白发的朱鹮，震惊无以复加。
　　这，这，这……还是他那个风华正茂的师父吗？？？
　　果然他师父其实已经上了很老年纪？？？所以功力才这么深厚？？？
　　中年男人虽然滚了，朱鹮的怒气似乎还难以收敛。
　　墙壁被浓烈阴气浸染得太过于潮湿以至于渗出了水滴，几乎在片刻间就汇成一股股细流，顺着墙壁淌落，更加剧了房间的阴冷。
　　温度的骤降令白鸦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师父……”他凝视朱鹮的白发，忍不住想上手摸一下，以确认那是不是阴气在头发上凝结成了寒霜。
　　遗憾的是，他这个念头刚刚转起，白发朱鹮就变成了黑发朱鹮。
　　随之而来的是朱鹮春风化雪的温和声音：“小白，要是没找到的话，我们就先走吧。”
　　“……噢，好的。”要不是确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刚刚那个连声线都宛如在冰水里浸过的人会是朱鹮。
　　这让他感觉既陌生又俨然似曾相识。
　　但这次他下意识不敢追问，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去哪里。但至少离开这里也好，朱鹮激发的阴气还在不住盘旋，不仅窗台上那盆袖珍仙人掌瞬间枯萎，就连窗玻璃上都结了阴霜。
　　离开房间之前，他习惯性扫视一圈，见先前被他撞落的现代汉语词典还摊开在地，准备捡起来放回桌上。
　　走近一看，这本现代汉语词典内里另有乾坤——居然从中掏空书页，做成了一个书套，正正好塞了一本黑色面皮的册子。
　　他取出来随手翻了一下，发现这应该是萧威威的记事本，每页都写满潦草的内容，还有日期和天气。
　　“小白，怎么还不走？”朱鹮已经离开了房间，见白鸦没跟上，又折转回来问道。
　　虽然朱鹮语气中的过分关切令白鸦感觉异样，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找到了一本记事本，好像是萧威威的日记。”
　　“那就一起带走吧。”朱鹮的语气中带着赞许，又催促他赶紧离开。
　　白鸦的心里浮起些许微妙，觉得他师父似乎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不过难得朱鹮的关切和赞许都表达得如此鲜明，他还是出奇受用，把萧威威的日记装进背包，随着朱鹮离开房间。
　　到了外面的客厅，白鸦才明白朱鹮为何急着离开。
　　因为外面铺满了被剧烈阴气绞毙的虫尸，密密麻麻黑黑黢黢，甚至还积起了不少尸堆，仿佛一池黑水还泛着臭浪。
　　这些虫尸比活着的蛊虫看起来更令人心生厌憎，何况那种泥腥味更加浓重。
　　白鸦这次浑身都爬起了鸡皮疙瘩，心头也有点发麻，不由嘟哝：“看来今天我们要勇跨尸海了。”他确认背包绑牢在身上，目测了一下从客厅经过需要踏上几步，然后深呼吸一口，准备飞跃虫尸。
　　大跨步之前，他还不忘嘱咐朱鹮一句：“师父，那些虫子脏，你在这里站一下，我先去踩条路出来。”说完就要跃起，却被朱鹮轻轻拉住手腕。
　　白鸦转头看去，就见那张恢复了温雅的脸上写满俾睨的神情：“我们鬼邪派想去哪里，何必如此麻烦。”然后就是重重一个跺脚。
　　凛冽阴气自朱鹮脚下而起，甚至能肉眼可见地打着微旋，顷刻间席卷了虫尸，将之绞得粉碎，并尽数吸入到他脚下一闪即收的幽蓝光圈里。
　　随即，他又挥手洒出一把纸钱，在空中无火自燃，纷飞落地。火舌倏忽卷过整个客厅，熄灭后灰烬不存，也不复蛊虫出现过的痕迹。
　　客厅的灯光恢复了干净的暖黄，而光线下再看整个屋子，又是普普通通老旧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