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卷一·完结）》归宝

18、卷一·蛊梦·不是阳间人

　　幽蓝的冷光驱散了萧威威家的黑暗，映出这屋里的格局和家具的轮廓。
　　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典型的三室一厅户型，进门就是偌大的客厅，左边是阳台，右边是餐厅，围绕餐厅的几扇门，分别是厨房和卧室以及卫生间；装修有点过时，但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豪华标准。
　　当白鸦随着冷磷棒的光线扫视到沙发时，被窝在一角的阴影吓了一跳。
　　那是个人形，就躺在转角沙发中，脸还冲向白鸦这边。
　　冷磷棒的光线只勾勒出了那人的脸廓，但白鸦的夜视看得分明，那人正直勾勾地瞪着他。
　　好在他被朱鹮教了十年，对这种未知情况并不陌生，乍见的猝不及防后，随即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准备仔细打量一下。
　　却不料腰上突然探来一只手将他往后拉了一把。
　　这只手的触感如此熟悉，连揽腰的位置和力道都如此轻车熟路，正是朱鹮。
　　经验老到的鬼邪派掌门已经快速感知了萧威威家的整个情况，布好了结界，一边将白鸦往自己这边揽了一把，一边随手关门又抬手开灯。
　　老旧的暖黄灯光虽然没有达到白天那样明亮的效果，但也足够令白鸦看清楚他师父为何要拉住他——
　　旧沙发上竟然真的躺了一个人，皮肤如纸，眉目如画，正冲着白鸦诡异地微笑；纤细的身体僵硬地蠕动着，似乎就要站起来。
　　“这……你是谁？”
　　白鸦下意识吼出一句质问，同时对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恼，又为朱鹮的警觉而佩服。
　　那人不辨男女，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纹丝不动的微笑弧度，眼神随着白鸦的话而飘忽，似乎是在打量着鬼邪派的师徒二人，又更像在打算着阴险的恶毒心思，却又一直不言不语，也没有更多动静。
　　……这看起来不是个活人，但又绝不是白鸦之前见过的任何人形邪物。
　　“师父，这是啥玩意？”他不敢轻举妄动，微微侧脸询问自己身后的朱鹮。
　　他和朱鹮靠得极近，一偏头就正好被朱鹮的呼吸打在耳上，热意随即流淌起来，安全感也跟着更加踏实。
　　事情发展到目前，他早已看出萧威威中邪之事的扑朔迷离超越了之前处理过的任何事件。
　　以往之事再如何诡异凶险，那也只是鬼怪作祟。鬼邪派存在千百年来，对鬼祟之思以及作怪套路着实了解，处理起来也就驾轻就熟。然而，萧威威这件事明显更像人心作祟。
　　白鸦记得初拜鬼邪派，朱鹮就说过一句话：鬼邪作祟尚可解，人心贪佞难能救。
　　朱鹮瞥见沙发上那人周围如有实质的邪佞黑气，又不着痕迹把白鸦往自己怀中揽紧一些，右手暗自捏诀，低声告知：“小白，这是素人，别轻举妄动。”
　　白鸦又听到了陌生名词，心底暗叹自己的见识果然还不够，嘴上好奇：“什么是素人？”
　　“不是什么好东西。”朱鹮还真是师父界的楷模，在这么诡异的紧要关头，还不忘传道授业解惑，警惕那个所谓“素人”动向的同时，轻声细语讲起了何为“素人”。
　　说起来，“素人”和鬼邪派也多少有点关联。
　　自轮回形成之后，阴间地府的真实存在随着历史变迁和传说沉淀，逐渐演变为古老概念，而随之衍生的独特文化传承被称为殡葬。
　　殡葬本质是对死亡的尊崇与传颂，基础形式就是对死者遗体进行仪式处理，以具有祭祀意义，后来在文明的集中度与多样化进程中，发展出了相应的扎制规范，包括吊唁、巫傩、跳尸、唱祭、祈祷、守奠、送殡等。
　　受此影响，古代至今都讲究死者为大，选墓打棺是基本，入土前更是牛马西送金山银山。至于葬礼上烧给死人的纸马香稞，更是半点不得马虎。
　　由此，以死亡敬畏为主的殡葬文化产生了一门悠久行当，扎纸匠，专门包揽纸马人生意。古书记载，扎纸匠在三百六十行中属于捞阴门，意思是赚死人钱，又被称为扎匠，俗称扎门。
　　而自古以来，捞阴门的行当都归管于阴间，多少也得和鬼邪派打交道。盖因鬼邪派作为阴间地府在阳世的代理机构，一来要监管捞阴门行当是否仗势作怪，二来也度量情况出手帮他们除灾解祸。
　　所以朱鹮对扎门的情况也相当清楚。
　　扎门一脉自立派以来，禁忌既多且严格，正所谓：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人笑马叫皆不听，若是不记阎王请。
　　这其中又以纸人的扎着要求最为复杂。
　　对于扎匠而言，纸人画得太假，无法将殡葬的尊崇之礼传达冥间，会令逝者受到轻视；但画得过于逼真，则会吸引邪灵附着，尤其是点明了双眼的纸人。久而久之，“点睛之笔”成为扎匠的一门禁术，主要由功力深厚的老扎匠手传，在出殡之际才避开阳光施就。
　　素人，就是扎门中一种特殊存在，特指点上了双眼还放置在阳光下暴晒过的纸人，一般用来替活人挡灾截难，又被称为“阴间人”。
　　阴间人顾名思义只在凌晨之后黎明之前出没，只吐阴间言，不干阳间事。
　　“小白，你再仔细看看，这素人是不是有点眼熟？”朱鹮进门之前也没料到还能在这里见到素人，越发觉得萧威威中邪根本不是当事人所说的光宗耀祖那么简单无辜。
　　这不过才一天之内呢，他们就接连遇到了极其罕见的饲魂之蛊、梦引幻境和扎门素人，都不用多加确证，就可以认定牵扯进来的至少有专研蛊术的五毒教和专司幻术的清源教以及与扎门关系密切的端门教。
　　而这三个教派，就是他先前对白鸦提过的异术三教，是灵异世界里千多年来与巫门四派、玄门五宗相提并论的三大法系之一。
　　白鸦默默记下了异术三教各自的专长之术，又定睛看向还在蠕动不停的素人，迟疑道：“我怎么看着它这么像萧威威……”尤其是那假笑的眉眼，酷似萧威威在荧幕上的营业神态。
　　“画得可真好。”他继续端详，不由感慨道，然后发现那个素人的嘴角流出了一条黑线，“这……咋还流血了呢……”
　　话没说完又惊了：“卧槽，这特么不是血啊！”他低呼着往后退，撞得朱鹮也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一股罡风从他身边掠过，直冲素人的面颊而去。
　　朱鹮收回了手印，拉着白鸦急速退后。
　　也就眨眼间，素人的脸皮绽开，从五官和裂痕处涌出了一股又一股黑线，卷着恶臭蜿蜒流向师徒二人。
　　正是黑色蛊虫——既是他们下午在楼脚看到的，也是他们在萧家祖坟看到的那些。
　　那个酷像萧威威的素人，也在黑虫涌动中站了起来，破碎笑脸仿佛在昭示什么，下一秒，就厉扑了过来，身形轻快得像是被疾风控制，浑身惨白在暖黄灯光下更显诡异。
　　“我X！真的不干阳间事啊！”白鸦在这紧要关头还不由吐槽了一句，“果然是个狗X阴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