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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斯人已逝 ...

  •   夜已深,今夜无月,秋风便更显萧瑟,吹的凌霄门的后山的竹林,一片沙沙声。竹林渐疏处,可窥一小径,曲径通幽,远见一团火焰,在黑暗之间明灭。
      灯火无根,飘飘乎渐近,方知是一盏白纸糊灯,来人一手提灯,一手拎着一个白绸布包裹,她身披兜帽斗篷,灯火照不到她阴影中的脸,却映出线条柔和的下巴,紧抿的唇,和发间插着的,歪斜至肩边的金钗。金钗上以红宝石点缀为目的凤首,正熠熠发亮。
      正是涂苏。
      她走了许久,绕过后山的竹林。路过碧水潭时,她望了望一池潭水,不似其他被吹皱的春水,碧水潭极深,任多大的风折腾,水面始终平静如镜,想起她曾见过这潭水之下,却与水面截然不同,而陪她入水之人,明日便是别人的夫君。
      涂苏紧了紧衣帽,不再逗留,脚下步履加紧,不肖半刻,在一棵果树前,她停了脚步,将白布包放在身边。
      “到了。”她对自己说。
      树下杂草横生,却独有一处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那个地方放着一个石碑,本是乌石所做,却因经常擦拭的好似剖了光,微微发亮。
      碑上写了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桑漓之墓。”写字之人似乎觉得不妥,在墓上大大的打了个叉,又在旁边以小字正到“在此安眠。”
      碑是她立的,字是她写的。时常来打扫之人却不是她。
      那碑前放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花瓣向外微蜷,花蕊金黄吐芳,花枝上还带着晶莹的水滴。
      有人在她之前来过,那是她的一位故人。
      她躲在暗处看到过几次,那个同样瘦瘦小小的身影,她来到树下,挽起袖子,安安静静的徒手拔草。
      草拔干净,她将手上的血渍在衣襟上抹了一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锦帕,她似乎怕自己的血脏了锦帕一般,以指尖捻着,一点点的擦拭着乌石石碑,隔着锦帕她轻轻拂过石碑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最后,她总会掩着面,肩膀微微颤抖,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连哭也不曾发出声音。
      她在碑前轻轻放下,一朵安安静静的白花。
      这个人,是她被逐出师门后唯一一个,敢在门中为她击鼓鸣冤之人。是在她离去之时,唯一一个放灯送行之人。也是她成魔之后,唯一一个她所放去的凌霄门人。
      只是这个人此生,不愿再见她。
      涂苏在碑前盘腿坐下,她打开白色包裹,里面有一坛酒两只盅。
      她兀自干了三杯,酒气顺喉而下,辛辣之气却直顶印堂,她酒量本就不好,被呛的连连咳嗽,眼角眉梢也染了几分绯色。
      “桑漓,”她醉了,盘坐也没有那么稳,一条腿伸着,身子也向后椅躺过去。她将酒杯举过头顶,对着石碑比划了一下,像在跟空气干杯“你爱喝酒,却不让我喝,我一喝酒,你便要弹我脑壳,如今你倒是起来跟我过上几招,看看你现在还打不打得过我。”
      “桑漓,你知道吗?你结果子了,我在你上面种了棵苹果树,我记得你啊,你……”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涂苏笑了起来“你真是笨,堂堂神树想当什么不好,想当苹果树。当来当去还是棵树。”
      “桑漓,我有时候会看到顾芷彤,你不在了她更瘦了。你不心疼我,也回来看看她吧。”
      “你真是傻,我要你剖丹,你便剖,你原来不是跟我说,定不会骗我,可却又说你失了丹只会损点修为……”
      她以手撑地,向前挪了几步,将头靠在碑上,“你倒是狠心。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你是呆子,也是骗子。”
      自剖妖丹的妖,是没有妖灵的,妖丹破体,□□魂灵二者,皆在这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就像树叶隐于树林,雨水消失在了海中。
      这立了碑,却也不能称为墓,土下没有躯体也没有骨灰,只是衣冠而已。
      夜风吹落了她的兜帽,一双戴青色的靴尖,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有手从后面为她挽了发,又重新为她戴好帽子。
      他用宽大的斗篷将她包好,手臂从她膝弯处环过将她抱起“魔尊,我们回去吧。”
      她往阴影处缩了一缩。
      “师兄。”她轻轻的唤他。
      她感觉他的臂弯僵了一下,又重新将她抱好。
      是啊,从她成魔后,便只有他陪在他身边。他背叛师门来寻她,为她带来全仙门下令诛杀她的消息。她便下定决心要复仇,视他为血刃,为利爪。直呼其名渊凛,便再未唤过他师兄。
      “魔尊,你醉了。”他垂了眼眸,声音无悲无喜。
      她却吸吸鼻子,不依不饶道“这仙门要诛杀孤,孤便灭了仙门,这天下有负于孤,孤便屠了这天下。”
      “只是孤所爱之人,孤以三件事一步步毁之,孤逼他破戒,污他名节,废他修为。”
      “所爱孤之人,孤要了他的命,孤令他自剖妖丹,寂灭于世。”
      “孤之友,恨孤入骨,形单影只。”
      “孤之兄,叛逃师门,为世不耻。”
      “渊凛,孤错了吗?”
      “魔尊。”渊凛入魔之后,性情与之前大不相同,要是少年时的他,他定哈哈大笑,拍拍她脑袋问她是不是烧糊涂了,一天净说胡话。
      只是经历了许多,现在的他,身姿沉稳,声色清明,他开口,却是幼时说过的话“你若想要得到什么,也需你自己去争取些什么。你没有错,错的是这天下。”
      她阖上了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明日,便结束一切吧。

      夜半时下了雪,压枝的啪啪声惊起了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在天空盘旋,呀呀的叫声好像在为雪打落的花苞喊冤。
      涂苏昨夜没有回锦合宫就寝,她遣退了渊凛,独自宿在典戒殿的金椅里。
      被逐出师门后再未睡过一个好觉的她,昨夜却一夜无梦,直到清晨方被鸣鸟吵醒。
      她推开门,寻了个扫帚,扫落了门口红
      灯笼上的雪,又顺着殿前长阶梯扫到门口,扫出一条路来。
      她亲自燃了红烛,清点了喜饰,用品。一样一样,事无巨细。像为她自己准备的一般。
      中午时分,白羽尘来过典戒殿,他站在殿阶之下,透过敞开的门望了她许久,看她布了喜桌又铺了桌布,备了喜宴又以法力温上,扶了窗框又擦了漆柱。还学着在人间时见人迎亲,在门口备了炭盆。
      涂苏歪脑袋蹲在炭盆旁边,想起孩童口中喊的“新娘新娘,跨过炭旁,驱邪避魔,日子兴旺。”
      这个驱邪避魔,怕是避的是自己了……
      于是她又收起了炭盆。
      白羽尘似是失望极了,就那样望了许久,也没有说话。待涂苏回来时,他已离去。
      涂苏却不担心,时辰一到,他自会回来。
      她并没有禁足白羽尘,也未封去他的法力。只是她手中有许蕙仪,有凌霄门众人为质。白羽尘便只能如纸鸢,即便飞得再高,也终有所缚。
      渊凛压着许蕙仪来殿里时,涂苏已经收拾完毕,她又慵懒的窝回在金椅里,拄着下巴看着殿前的一切。
      白羽尘已经回来,立于殿前。
      许蕙仪双手缚于身后,渊凛下手颇重,她脚底踉跄了一下,白羽尘面色一紧,便要伸手去扶。
      涂苏打了个响指,许蕙仪和他之间便横了一道光墙,挡住了白羽尘。
      许蕙仪肩膀着地摔在地上,歪了凤冠,湿了眼眶,身姿颇为狼狈,却不掩倾世之容。“唔……”虽是吃痛,她的□□声都是娇娇柔柔的。光墙应声散去,白羽尘忙去扶起她,他低头抚过她的面颊,再抬头望向涂苏时,眼里似冒了火“涂苏!”
      涂苏却拍了拍巴掌“郎情妾意,有趣有趣。”
      “魔头!”许蕙仪道“我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她爬起身,白皙的脖颈一歪,便作势向红漆柱撞去。
      “蕙仪,不要……”白羽尘伸手去拦,
      只是还未触碰到许蕙仪,便见她身形忽然顿住,动弹不得,涂苏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许蕙仪,不要忘了,你这条命是我说了算。”
      许蕙仪的脖颈后面,一个紫青的小点微微亮了起来,那是封魂针打入后留下的印记。封魂针是涂苏自创的术法,以魔血凝针打入人颈后,便可在人神智清醒之时驱使其躯,当然如果她想,控制神智也是可以的。
      而以法力驱使时,那针便会微微发光。
      许蕙仪像个扯线木偶一般,重新站好,她的嘴却没停“魔头,今日你要杀便杀,何必折辱于我?”
      “师兄,”她唤白羽尘“你不要管我,你身上没有针,你快走。”倘若不是她不能回头,那她望向白羽尘的目光必定温柔似水。
      白羽尘沉痛道“我怎能丢下你一人?”
      “啪,啪,啪。”不合时宜的鼓掌声打断了他们,涂苏道“今日这等好戏,怎么能少了观戏之人。”
      她挥挥手,凌霄门的众人便凭空出现在了典戒殿之上,他们围着喜宴坐在圆木椅上,脖颈后侧均有紫青色的小点在微微发光。
      “今日……”涂苏刚开口,便有人打断。
      “女魔头,你罪大恶极,你不得好死。”
      “别以为你现在控制了我们,我们就怕了你,告诉你,凌霄门是名门正派,我们永不低头。”
      有人看到了白羽尘和许蕙仪,“白师兄也在这里,我们有救了。”
      “蕙仪师叔也在,太好了……咦?她们身上穿的怎么是……”
      “是喜服吗?可是白师兄修的是无情道啊。”
      “早有闻师尊和师叔感情甚好,只是成婚之事有违门规不说,更会毁其修为。白师尊和蕙仪师叔不会是受了魔头的蛊惑吧。”
      这时有人沉声道“白师弟,你和蕙仪今日是……” 说话之人是凌霄门的大弟子严闯,入门时间最久资历最深,是白羽尘的师兄。
      白羽尘回身道 “师兄不用担心,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自会救大家出去。”他到答的坦荡,丝毫也不避开涂苏。
      严闯闻言道“大家都听到了,我相信白师弟,现在对付魔头才是最重要的。”他性格沉稳为人正直,深受门人的爱戴,凌霄门的众弟子听到他所言,有人附和道“对,邪不胜正,大家不要害怕,我们一起挣脱这束缚。”
      于是众人暗暗运气,却发现丝毫动弹不得。他们用余光扫视四周,有人又看到了站在角落里,一袭黑衣的渊凛。
      “渊凛师兄,救救我,是我啊!”渊凛抬头,便见一少年脸色苍白对他喊道。是他同门的邱泽,曾一起出过案子,有几分交情。
      这时有人打断他,是个女声“呸,还叫什么师兄,他早已叛出师门,现在不过是那女魔头养的一条狗。”说话的女子身量清秀,面容姣好,只是一双眼尾尖细上挑,颇带了几分凌人之色,她是蕙仪门下的许之晴,有门人私下说她是许蕙仪的妹妹,从前在门中没少为难涂苏。“女魔头配狗,天经地义。两人该永远烂死在地底,可不要出来丢人了。”
      她本坐在众人中,涂苏并未想起她,只是她一开口,涂苏便认出了她,渊凛也认出了她。
      “苍啷……”渊凛腰间赤水出鞘,他脚下踏步一跃而起。严闯见势不好大呼道“之晴快跑!”
      许之晴倒是也想跑,只是身体被封魂针牢牢控在圆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她惊得面无血色,一双唇瓣哆嗦着,眼前渊凛的剑直向着她面门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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