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熙示风

3、第一天（3）

　　伴随着铃声，稠密的黑影从教学楼里涌出，蔓延过教学楼下的花坛、草坪，散布进操场。
　　墨不似也来到窗边，看清外面的景象，握起的手渐渐收紧。
　　楚妺皱起眉：“我们回宿舍。”
　　许晟看着远处：“去教学楼。”
　　楚妺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了一眼：“去教学楼？你疯了？！”
　　许晟冷静地说：“如果黑影会去任何地方的话，那么呆在哪里都一样。宿舍的空间太小，被黑影围住的时候不好逃跑。最重要的是——”
　　“铃声！”墨不似接道，“我们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打开了铃声。不过，我们如果去了教学楼，谢之之和陆声怎么办？”
　　楚妺说：“所有的食物都在宿舍里，我们至少要回去拿吧？”
　　柳桃蹊说：“我的衣服也在宿舍！”
　　“我没说不让你们回去。”许晟抱着手，靠在窗台上，“我想说的是，你们回宿舍去和那两个人讲清楚情况，把该理的东西理好，顺便从谢之之那里问出来昨晚发生了什么。至于教学楼，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柳桃蹊摇头：“不行！晟哥哥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楚妺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游移，过了两秒她说：“那就听你的。我们回宿舍整理东西，十点在丘比特雕像下见。”
　　柳桃蹊惊讶地看着她。
　　楚妺没等她提出质疑，说：“桃蹊，你跟我走。”
　　柳桃蹊看了看楚妺，又看了看许晟，最终松开挽着许晟的手，垂头走向楚妺。
　　楚妺看向墨不似：“你呢？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吗？”
　　墨不似往窗外看了看，教学楼在阳光下仿佛被刷上了一层金色的油漆，楚妺口中的丘比特雕像就矗立在教学楼前，被布条蒙上的眼睛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不知为何，那个铃声让他格外在意。
　　墨不似说：“不，我也去教字楼。”
　　许晟微微挑起眉，似乎有些惊讶。
　　这时，秦樟寿忽然说：“你们要折腾就自己折腾吧，我不奉陪。”
　　他指着门口，示意他们出去。
　　柳桃蹊问：“那秦叔叔你怎么办？你难道要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秦樟寿声音沙哑地说：“对。”
　　楚妺说：“黑影随时有可能进来，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我会在门口洒上水的，那些东西怕水，没错吧？”秦樟寿说，“就算它们进来了，把我杀了，那也没什么。我们早晚都是要死的，哪怕接下来的几天一天只死一个人，我们也活不过第八天。”
　　当墨不似他们走出寝室，秦樟寿在他们身后把门关上，沉重的铁门移动的声音像一道缓慢又沙哑的叹息，那个已过中年的嗓音从漏风的门缝里挤出来，听上去比原先更为沧桑。
　　“我可能做过错事，但我绝对没有杀过人。”他说，“放过我吧，我已经很累了，没力气再挣扎下去了。”
　　墨不似经过走廊，站在楼梯口前时，他回过头。旁边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人群逐渐远去的方向，那道铁门孤寂地站在原地，铁门上的张贴画上是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形象。
　　死去的耶稣用纯白的双眼盯着他。
　　墨不似怔愣了一瞬。
　　“小四，你在看什么？”
　　墨不似眨了下眼，基督像又恢复了闭着眼的模样。
　　“没什么。”
　　墨不似回答，跟着楚妺下了楼。
　　他们走出宿舍后，才发现操场上影影绰绰的，全是游荡的黑影。那些黑影看见他们，就朝他们聚拢过来。
　　柳桃蹊害怕地说道：“我们怎么办？”
　　楚妺说：“往回走，教师宿舍里应该有水。”
　　墨不似说：“不用。”
　　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两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递给楚妺：“用这个泼它们，我昨晚灌的。”
　　学生宿舍和教职工宿舍很近，最多不过十几米距离，但和教学楼却隔了一整个百米跑道。楚妺接过那瓶水，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没问题吧？”
　　墨不似答得飞快：“没问题。”
　　他看了一眼许晟，后者懒得回应他的目光，只是从背后拿出一个红色的老式热水瓶。
　　楚妺惊讶：“哪来的？”
　　“从秦樟寿房间里顺出来的。”许晟懒懒地回答，问墨不似，“你看见了？”
　　“你伸手的第一秒就看到了。”
　　墨不似说着拧开瓶盖，朝一个最近的黑影泼过去。黑影消散开，让开一条路。
　　“走了！”
　　墨不似向后挥了下手，冲进黑影密集的操场。
　　许晟提着热水瓶，对楚妺和柳桃蹊说：“你们小心些。”
　　楚妺回道：“你也是。”
　　柳桃蹊朝他喊：“晟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许晟点了下头，沿着墨不似跑过的路线走进了操场。热水泼洒在空中，向上冒着白色的水汽，消失在惨白色的天空中。

　　“总控室在哪个方向？”
　　快抵达教学楼的时候墨不似问，他洒出矿泉水瓶里最后一点水，让前面的黑影退开，随后闪电般冲进一楼的一个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洗手池里放水。
　　许晟在他身后，散步一样地走进来，热水瓶里的水还有一半。
　　他打开另一个水龙头，把热水瓶口放在下面，一边说道：“在四楼。”
　　墨不似看着他动作：“等你灌完我们就上去。”
　　许晟简短地回答：“行。”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墨不似把注意力放在洗手间的门口，警惕着黑影随时进来的可能，从走廊的窗户里，他看见对面还有另一栋教学楼，那栋楼
　　一共四层，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栋楼一样。两栋楼之间是一小片草坪，两株橡树分立在两侧，靠近教字楼的地方生长着一排灌木，叶片在秋风中有些微黄。
　　“许晟，”墨不似喊他，“我们之前是哪个班的？”
　　“高二(1)班。”许晟漫不经心地说,“除了刚死的那个是高三的,我们这几个人都是高二(1)班的。”
　　“我们班在哪？”
　　“对面四楼。”
　　“哦。”墨不似应了一声，他瞧了眼看上去根本不想搭理他的许晟，心中一动，问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彼此希望对方从世界上消失的关系。”许晟冷冷地说，“你可以用一切你能想到最坏的词汇去形容它，那些都不会过分，因为事实比那更差。“
　　“为什么？”墨不似问完之后想起自己小霸王的称号，“我先招惹你的？”
　　“是。”
　　“我怎么招惹你了？”
　　许晟终于看向了他，那双偏浅色的眼睛看上去天生带着冷意，盯得墨不似有些发毛。
　　许晟盯了两秒后说：“你呼吸了。”
　　墨不似说：“嗯？”
　　许晟说：“你站在那呼吸，就是招惹到我了。”
　　“啥？”墨不似愣了，要不是外面随时可能有黑影闯进来，他真想把手里的水泼到许晟脸上，“你这人有病吧？”
　　许晟淡淡应了声：“嗯。”
　　墨不似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问：“你真有病啊？”
　　“对，”许晟指了下胸口，“心脏病，先天的。”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漠不关己，好像在讲别人的事一般。不知为何，墨不似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来气。
　　他语气不善地说：“那你还想一个人来教学楼？找死啊？”
　　许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墨不似奇怪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许晟眨了下眼。似乎是刚回过神来。他关上水龙头，用瓶塞把热水瓶的口子堵上，然后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失忆真是一个装傻充愣的最好借口。”
　　墨不似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时许晟已经提起热水瓶往外面走去，墨不似赶紧把矿泉水瓶装满追上去。
　　他回味了一下许晟说的话，脸色一变：“你是在骂我傻吗？”
　　“能反应过来说明你还没有傻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你……”
　　墨不似拽住许晟的手臂把他拉过来，想着要不要冲他那张白净的脸来上那么一拳。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晟突然举起了热水瓶。
　　墨不似想，这家伙该不会要把水泼他脸上吧？
　　只见许晟抬了下手，红色的热水瓶从墨不似耳畔擦过去，水在空中划过一道亮闪闪的弧线，向墨不似后方飞去。
　　墨不似回过头，后面一个被泼中的黑影形状扭曲地蠕动着，沿着楼梯往下翻滚。
　　许晟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还不跑吗？”
　　墨不似赶紧收回目光，沿楼梯向上跑，许晟虽说在催墨不似，但他自己却没有要跑起来的自觉，只是慢悠悠地往上走，一边对着后面的黑影泼水。可怜的黑影刚追上来几步，就又咕溜溜地滚了下去。
　　墨不似在上面问：“喂，你遛狗呢？”
　　许晟在下面回答：“没养过，不知道。”
　　墨不似问：“好玩吗？”
　　许晟说：“一般。”
　　墨不似说：“你再玩下去水要没了。”
　　许晟说：“你那不是还有一瓶吗？”
　　“不是用来给你玩的。”墨不似忍着气说，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悟出来什么，“我说许晟，你是不是不能跑啊？”
　　许晟微妙地顿了一下：“不是。”
　　“哎呀，别那么要面子，有困难就说出来，心脏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墨不似折返回去，在许晟又一次泼水前，从他手上抢过瓶塞把热水瓶堵上，一面拧开了矿泉水瓶的盖子，“你往上走，我来殿后。”
　　许晟站着没动，脸色阴沉。
　　墨不似又说：“赶紧的，我这小瓶子可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