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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天(1) ...

  •   谢之之颤抖着捏住粉笔细白的尖,在床头画下一道横线。
      在这道白线的旁边,无数个“正”字密密麻麻地挤在破损的墙面上,泅染成和墙壁一般的脏灰色。
      这是第71个正字,谢之之不用数也知道。这意味着她已经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学校度过了三百五十天了。
      即将到来的第三百五十一天,第十一个星期一,她还能活下去吗?
      谢之之咬着下唇,将那支比一个指节还短的粉笔小心地塞到枕头下面,朝上铺叫了一声:“聂衣,你醒了吗?”
      没有应答。
      谢之之大声了点:“聂衣?”
      宿舍静悄悄的,没半分声响,聂衣的睡眠很浅,从来都是一叫就醒的。谢之之有些害怕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顺着冰冷的铁梯往上铺爬去。
      她在心里猜想聂衣有没有可能早就起了床到201去了。昨晚她硬要把他拉来202睡觉,聂衣会生气吗?可是谢之之实在不敢待在那边,剩下的七个人里,她能相信的只有聂衣。聂衣是她的安全感。
      谢之之终于看见了上铺。聂衣还在睡觉,安安静静的。
      谢之之说:“起床啦。”
      她去掀他的被子,忽然发现被子上有浅浅的红色。谢之之拾眼,吓得筛糠,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血顺着铁床滴下来。
      上铺躺着的男生面色青白,一把刻刀插在他的心脏上,溢出的血染红了白色的校服。

      201内。
      墨不似站在房间中央,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一圈神色各异的人。
      他还是先向那个见到他就尖叫,害怕到跪坐在地上的女生伸出了手:“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女生拍开他的手,哭叫道:“鬼……鬼啊!”
      墨不似:“?”
      墨不似:“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他向女生走了半步,女生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躲到一个模样极好的男生背后,朝着墨不似喊:“你、你别过来!不是我杀的你——晟哥哥,晟哥哥你救救我!”
      被她拉着的男生面色也不太好看,墨不似看得出他很害怕,却还在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安抚这个一直在哭的女孩。
      墨不似忍不住问:“你们认识我?”
      另一个站在男生旁边的长发女生说话了,她是这群人中最为平静的一个:“你不是小四吗?我们是同学啊。”
      墨不似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起来。对于他来说一年以前的所有记忆都是空白,于是他问:“抱歉,你叫什么?”
      “我是楚妺。”长发女生说,她的长相属于温婉漂亮的那一款,一看就让人很想亲近。
      楚妺告诉他,那个一直在哭的女生叫柳桃蹊,她拉着的男生叫许晟,这里的人都和他是一个班的,
      “我们是朋友。”楚妺补充说。
      哭哭啼啼的柳桃蹊听到她的话反应过来了什么,慢吞吞地走到墨不似面前,小声说:“嗯,我们之前是朋友。”
      可我看你刚刚这反应不像啊?
      墨不似腹诽。
      柳桃蹊像在找什么依靠一样又看向了许晟。在她开口之前,这名苍白肤色的男生已经冷哼一声扭过脸去,语气不善地说:“朋友?谁和他墨不似是朋友?”
      楚妺脸上的微笑有些凝固,她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许晟。
      墨不似越发觉得奇怪。他决定先把最大的问题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
      楚妺刚想说话,许晟却抢先她一步高声说道:“我倒想先问问你,墨不似,你究竟有没有死?”
      墨不似愣了两秒:“……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都说我死了?”
      许晟大步走到储物柜前,从上面撕下来一张有些发黄的纸,拍在墨不似脸上:“自己看。”
      墨不似被灰呛得咳了两声,睁开眼去看那张纸,那是旧报纸里专门被裁下来的一版,标题是“临山二中学生跳湖自杀”。墨不似盯着那几个字,感觉身上发冷,像是刚浸过湖水不以的。
      墨不似惊疑不定地问:“这说的是我?”
      许晟冷淡地点头:“全临山都知道了。”
      墨不似看了看报纸上的日期:一年以前。
      柳桃蹊在这时补充道:“是我和晟哥哥把你们两个捞上来送去医院的。”她的语速很快,像在害怕着什么。
      墨不似看许晟的目光变了,
      “你?”他举着那张纸,想着许晟刚才拿报纸时利落的动作,“这张报纸也是你的?”
      角落里传来一个细弱的男声:“那是之之的。”
      墨不似这才发现角落里缩着一个又矮又胖的男生,仿佛是生长在了铁床的阴影里。他一看过去,男生怯生生的目光就闪开了。
      墨不似问:“之之是谁?”
      柳桃蹊回答:“谢之之就是和你一起跳湖的女生,她和聂衣昨天去202睡了,不知道现在起了没——”
      她说话的声音被金属的摩擦声盖过去了。所有人转过头,谢之之全身颤抖地站在门口,两只手紧紧扶着门把,嘴唇翕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楚妺最快反应过来:“之之?怎么了?”
      “聂衣……”谢之之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聂衣他……”
      她反复试了几遍,始终说不出口后面的两个字。
      除了墨不似,房间里的人都反应过来了,气氛瞬间沉重起来。秋风从窗子里灌进来,阴冷得像雪天。
      唯一状况外的墨不似:“发生什么了?”

      所有人聚集在202寝室里,沉默地看着床上死去多时的男生。聂衣闭着眼,神情安详,如果他的血没有染红整个床铺的话,他看起来就像陷入了一个甜美的梦。
      谢之之把头抵在护栏上,呜呜地在哭。剩余的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声。”
      许晟突然说道,站在最边缘的小胖子身体一抖,抬起头来看他。
      “昨晚是你守夜。”
      陆声嗫嚅着说:“昨晚没有人出去。”
      “真的?”许晟语气讽刺地说,“我起床的时候可是看见你抱着衣柜呼呼大睡,你是可以用闭起来的眼皮子守夜,还是你冒出来的鼻涕泡能告诉你有谁偷跑出了寝室?”
      陈声脸上的肉抖了三抖,不敢顶他的话,
      “陆声。”楚妺还算柔和地问,“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四点……也可能是三点。”
      许晟冷笑,指着墨不似:“那我猜你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了?”
      陆声低垂下头,像在观察他的鞋尖:“我不知道……我睡着之前都没见过他。昨晚很安静,我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没忍住就睡着了。”
      许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其他人也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陆声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
      “快睡着时我好像听见了一点声音,但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幻觉。那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走道里奔跑,还有一些像是水流下来滴在地上的声音……”
      “打断一下。”墨不似举起右手,“那是我发出来的。”
      柳桃蹊疑道:“你为什么要跑?”
      墨不似讪讪地笑了一下,抓了抓乱糟糟的短发,目光飘忽到了窗上。
      “抱歉哈,刚刚忘记说了,那什么,你们可能有一些小小的麻烦。”
      许晟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快步走到窗前,窗外本该空无一人的操场此刻覆盖在奇怪的浓重黑影中,里面有东西在不断移动,像一碗生了虫的黑芝麻糊、
      “那是什么…?!”柳桃蹊跟在许晟身后,只瞥了一眼就尖叫起来。
      “它们是活的,”许晟眯着眼往下看,“在绕操场转圈。”
      楚妺也到了窗边,眉头蹙起。
      “这些黑影停下来了。”她盯着那团黑芝麻糊看,“它们去的方向是……”
      叮叮当。
      叮叮当。
      墨不似眼睛微睁。
      “这是什么声音?”
      “临江二中的上课铃,它们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许晟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墙壁上悬挂的老旧音箱:“顺带一提,自从三个月前后勤部的老师死了之后,铃声就没再响过了。”
      柳桃蹊惴惴不安地问:“那它怎么又响起来了?”
      “可能是下面的黑影把铃声打开了,”许晟分析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活人干的。”
      柳桃蹊问:“为什么不能是秦老师打开的?或者学校里还有其他人,但我们还没发现?”
      “不太可能。”楚妺说,“在昨天白天,我们还没有听见铃声,这说明铃声是在昨天晚上打开的。二中的铃声是全校一体的,总控室设在教学楼,而教师宿舍在学生宿舍旁边。如果黑影是在昨晚出现的,秦老师要去教学楼打开铃声就必须先经过操场上的黑影。你觉得他会这么做吗?”
      “如果说是其他人做的,”她深吸一口气,流利地继续说,“从去年九月一号开始,学校陆续有学生死亡。九月十五号,学校全面封锁,十七号开始停课。校方勒令所有教职工以及学生待在宿舍,保护自身安全,除了去食堂用餐外不能去任何地方。一月份,所有米和肉基本吃完了,最后剩下的饼干、面包和水都转移到宿舍内存放,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宿舍。如果学校里还有其他人,那他至少要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生活八个月,这根本不可能。”
      “可是墨不似不也在宿舍外吗?”柳桃蹊问道,“我们也没发现他。”
      楚妺看向墨不似:“小四,这几个月你在哪?”
      墨不似回答:“我在一个湖里。”
      “湖里?心湖吗?”楚妺重复了一遍,眉头拧起,“你总么会在心湖?我每天都会留意宿舍外的情况,从来没见到心湖旁有人影过。”
      心湖是临山二中的人工湖,就修在宿舍楼后面,面积大概几百平米,从宿舍楼南侧的窗户往外一瞧就能看见全貌,如果有人出没在心湖附近,很容易就会被看到。
      墨不似摇头:“我说的不是湖旁边,我在湖底下。”
      “底下?“柳桃蹊叫了一声,“你真是鬼?”
      墨不似说:“我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沉在水底,回周一片漆里,什么都看不清,睁眼就觉得眼睛火辣辣地疼,所以我只在一开始睁了一下,后来就没敢在睁眼,我想往上游,但是有什么又细又长的东西缠在我的手脚上——我猜那可能是水草——我费了很大劲才摆脱它。游到水面上后,我发现天是黑的,没有月光,只能隐约看到许多黑色的影子围满了湖岸。”
      许晟问:“和操场上的影子一样?”
      墨不似肯定道:“一样。我上岸之后,这些黑影没有攻击我,恰恰相反,它们避开了我,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害怕一样。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在哪里,确切地说,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从醒来的那一刻起,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我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我看见宿舍楼里有盏灯亮着,就来到了这里。”
      楚妺沉思了一会儿:“这么说来,你是昨晚才醒来的,这证明你一年前并没有死,只是在某个地方躲了起来,我们才不知道你还活着。直到昨天你在心湖下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了你的失忆。”
      “但是墨不似要是在水下昏迷不醒,他为什么还能活着?他不该早就溺死了吗?”柳桃蹊问。
      “也许他丧失记忆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但他以为自己‘醒了’。”楚妺说,墨不似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
      许晟瞥了他一眼:“墨不似失忆的原因稍后再说。我更好奇的是,既然你说黑影是无害的,那你为什么要在走道里奔跑?水声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黑影并不无害。”
      墨不似一脸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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