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velour

8、今天天气不错

　　姜若妩周五才与韩译碰面的愿望，最终事与愿违。

　　当天，姜若妩就在小区楼下碰到了熟悉的SUV，她想：倒霉两个字最近一定飘在她头上。

　　她将脑袋缩进黑白方格的围巾里，试图遮住自己的面颊，忽而觉得自己像掩耳盗铃的小偷。

　　韩译就斜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上身只穿了件干净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姜若妩。”没穿深色上衣的他，重逢这么久，第一次与记忆中那个模样重合了一次。

　　想着今天下午那份完整详细的资料，她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和他寒暄一下。

　　她只得将围巾从鼻尖处拉下来，看他的眼神带了无辜的意味。“你……怎么在这儿？是有朋友住在这边吗？”

　　“嗯，帮朋友搬家。”

　　她忽而安心了，虽然这样想有些自恋，但幸好他的这个朋友不是她。

　　“今天天气不错。”他前后不搭地说了这么一句，倒让她手足无措。今天虽然没有下雨，但属实是没有到“不错”的地步。

　　她葱白的指尖，虚指着他单薄的衬衣：“不冷吗？”

　　“今天似乎只有5摄氏度。”为显得更具信服力，她特地点出了温度。

　　“刚刚帮朋友搬东西，出了汗。”

　　她条件反射地开口：“可是如果出了汗又吹风，会感冒。”她反应过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声。这样关心的话语，太过亲昵。

　　“担心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藏的试探。

　　姜若妩拉着围巾末梢，尽管不知如何回答才能划清距离，但理智依旧占了上风。“不是。大家都是老同学，互相关心是应该的。”

　　原搬原套，记着同学聚会上班长的话，此刻用在了这里。

　　韩译将“老同学”三个字反复咀嚼，却还是难以下咽。

　　担心与否的话题需要草草揭过，姜若妩没给韩译留插话的余地。

　　“你……不是帮朋友搬家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他们在楼上。”

　　他……们？姜若妩还没细想，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老韩，发消息你不回——”姜若妩听到这声音，没想起来是谁，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姜若妩？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梁彦平啊！”

　　她记忆力其实不算好，高中的《蜀道难》足足背了半个月，才堪堪背得。记人更是不行，但好像一切与韩译相关的人和事，她都印象深刻。一个梁嫣，一个梁彦平。

　　“记得。”

　　“记得就好。”梁彦平又拉着他后头来的人，介绍给姜若妩。“我妹妹，梁嫣。今天来帮她搬家，怎么，你也住这里？”

　　梁彦平拉着的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披散着头发，精致的五官，脸上挂着无奈。

　　看到梁嫣的一瞬间，姜若妩想要离开的迫切达到了顶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倒霉到家”？

　　“我……就先上去了。”她早已忘记回答梁彦平的提问，只是机械般地看向手中提着的蔬菜，为提出的离开做一个交代。

　　但是她忘记了梁彦平热心的优良品质。

　　“不如……”

　　“不如一起吃个饭吧，老同学好久没见面了。你工作一天也挺累的，再回去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刚刚进小区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一家不错的川菜。”

　　韩译的声音淹没在梁彦平热情的招呼中。

　　“再说了，你和我妹也算是半个邻居，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

　　话说到这里，姜若妩已不知道怎么拒绝。况且，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拒绝的人。

　　梁嫣看着两个男人，一个嘴上叭叭叭说个不停，太过热闹；另一个话都不会说，太过沉默。但眼下的情况，她还算是看得清的。叹了口气，还得是出手。她自来熟地挽上姜若妩的胳膊。

　　“姐姐，你用的什么色号的口红？好好看！还有这条围巾有链接吗？好有氛围感！不如加个好友，顺便一起吃个饭。”

　　姜若妩被眼前这个漂亮妹妹的花言巧语砸的头晕目眩，梁嫣侧耳在她耳旁又说着悄悄话。

　　“我一个人跟两个大男人吃饭也尴尬，不如姐姐一起去吧～”

　　在梁彦平的目瞪口呆中，梁嫣就把人挽着往小区外走了。大包小包的蔬菜，流落到了两个男人手里。

　　快到小区门口，姜若妩才发觉不对。“后面两个……一个是你的哥哥，一个是你的男朋友……”有什么好尴尬的？她才是尴尬的那一个。

　　梁嫣听到这话，吓得瞪大了眼。“谁……是我男朋友？”

　　姜若妩被问懵了，一直认定的真理，现在变成了不确定的事情。“韩——”

　　“姐姐，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心肠这么歹毒？”梁嫣凑近她，小声抱怨着，“跟着梁彦平姓已经是我需要用一辈子来治愈的事情了，如果译哥是我男朋友，那我这辈子还是不活的好。”

　　姜若妩闻言，嘴角的弧度压不住地翘起来，路灯下，韩译再次看到她可爱的酒窝，在朦胧的夜色下，她侧着脸在说笑，脚步乱得一塌糊涂。

　　“我妹是怎么把人哄的这么高兴的？我学两招回去哄哄家里那位。”

　　这一次，梁彦平实实在在地问出了韩译的心声。

　　“姜小姐笑就算了，隔这么远，你笑什么？说得好像你能听见一样……”梁彦平因为韩译帮梁嫣的事情，还生着人的气。

　　“不对啊——”梁彦平拉住韩译的胳膊，“你最开始没答应我来帮我妹搬家，直到我跟你说了公寓的地址，你突然就接受了，你不会是看上姜小美女了吧？”

　　韩译没睬他，只是心虚地咳了两声。

　　“你瞒着我帮梁嫣跟她小男朋友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梁彦平用力地拍了他一掌，算是泄愤，“我知道你帮梁嫣的原因，但她跟你毕竟不一样，你那种情况……”

　　“唉，你就是笃定了我没法那这种事情跟你算账。”

　　韩译受了梁彦平的指责，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妩妩姐，我小男朋友比韩译帅多了，只是可能没他这么高，不过在我心里，他最高最帅。况且译哥都算是老男人了，没人要了。”

　　姜若妩侧眼看了后面的男人一眼，回过头赞同道：“喜欢上他，估计是眼睛瞎了吧。”

　　梁嫣也算是念着韩译帮她的好，帮着圆了圆：“倒也……没有这么夸张。译哥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只是，话少了点。我看妩妩姐你话也不多，倒是和他挺般配的。”

　　姜若妩拍开她的手，“你方才不是还说，做她女朋友，是倒了八辈子霉吗？”

　　“……”

　　梁嫣心虚地抿唇，“我刚刚——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看梁嫣的态度，她对回忆里的事情反而有些模糊了。实在是好奇心作祟，轻声问：“那你之前，是不是和韩译谈过恋爱？我记得高中的时候——”

　　“那是因为，我哥觉得译哥老因为感情困扰，耽误他们打球了，索性让我假装他女朋友。不过，妩妩姐你怎么知道，你也被他无情地拒绝过吗？”

　　像是被窥见了隐藏多年的秘密，她急忙否认。

　　“怎么可能？我跟韩译不熟，以前基本不跟他说话，我们两个没什么交集。”

　　韩译和梁彦平在这时正好跟进了些，“没什么交集”毫无悬念地被他听了个干净。

　　梁彦平在后头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还故意接嘴：“姜同学还是跟我熟一点，你说是吧，老韩？”

　　姜若妩被两人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却没有为脱口而出撇清关系的话感到后悔，她本来就想让他听到这些话。

　　她笑着摇头，对梁嫣说明了一下具体关系：“其实，我跟他们都不是很熟。”

　　这下，轮到梁嫣嘲笑自作多情的梁彦平了，韩译不知何时，在阵阵笑声中，从后边走到了姜若妩的右面，隔着一个肩头的距离。

　　另一边，梁嫣和梁彦平拌着嘴着走在了前面。

　　他衬衣是淡淡的皂香，右手环抱着黑色的西装，看不清神情。

　　“不熟？”他低声问。

　　高一同桌时，同他讲话只是紧张，他高中时说话，毫无侵略性，只是温和的，冷冷淡淡的，虽然是说着同样难听的话。

　　如今对话时，总害怕说错，并不是因为工作关系，而是觉得他让人有些压迫感，带着毫不掩藏的侵略性。

　　抱着少说少错的心理，她只是点头。“嗯。”

　　“嗯……”她听他重复着这个字，补充到，“只是工作关系，确实没有很熟，对吧，韩总？”

　　混着风声，她听见他只一瞬的笑声。

　　“我以为单独吃饭，算是朋友。”

　　姜若妩的围巾末梢，被风吹到了他的跟前，她装作自然地拉回，攒在手里。

　　“那是可以算作半个朋友了。”

　　风吹得她的脸蛋呈粉红色，韩译目光跟随着她，刚察觉冷意，又被燥热代替。黑色西装听话地耷拉在手里。

　　“半个朋友？”他被她奇怪的思维打败，“那半个朋友和老同学，哪个亲密一些？”

　　这句话有些暧昧，问的人当然知道，听的人也知道。

　　如果是十年前的姜若妩，怕是已经脑补到天涯海角了。但是此刻的她，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差不太多，都不是很亲密。”

　　他轻声叹气，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最初的沉默。

　　感觉到冬夜的寒意，他将西装穿上，心想：原来好看的人，也可以说出这么难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