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为天》凭栏望川

8、第六章 桂花糖渍糯米藕（二）

　　从那当铺拐了出来，却见蹲在路旁等她的小宝面前被甩了一文钱。
　　心里不免好笑，不过一会又想到，这也算个出路。
　　便带着小宝到了一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之地，旁边正矗着一繁华酒楼，上书醉仙阁三个大字。
　　她掏出了自己捏的小土碗，和小宝一同蹲在街边。
　　还不过半晌，见往来客人不住侧目，那酒楼中的伙计，便被掌柜指使着出来轰赶他们。
　　那伙计年纪不大，见小宝用水汪汪的眼直瞧着他，心生怜惜，告诉他们可以去酒楼后头蹲着，也许还有些残羹剩饭。
　　她带着小宝连忙道谢，顺着那伙计指的方向去了。
　　只见酒楼后头较前方人少了不少，来来往往都是人在忙活，还有一个小姑娘看着一个小炉子，摇着扇子打着哈欠。
　　她一面蹲着乞讨，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明显大不了她几岁丫头。
　　那姑娘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倏忽被后方来的一粗壮大汉一下子拍醒了：“死丫头看好火！这可是贵客要的！煮坏了唯你是问！”
　　这姑娘诺诺称是，这才精神起来。
　　她心里觉得好笑。
　　此时已是接近晌午头，酒楼内香气更甚，只听得身旁传来咕咕两声。
　　她低下头问小宝是不是饿了，小宝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她望向那酒楼的方向，确实有些残羹剩饭被倒在一处，思量片刻，挪到后厨前头，向那姑娘搭话：“好姐姐……可不可以给我们姐弟俩一口吃食？”
　　她本意是想要些剩菜，却那姑娘愣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饼子，掰了一半递给了她。
　　她拿着饼愣着，心里有些发热，那姑娘以为她是觉得不够，又掰给她小半，嘟囔着：“这是我的晌午饭，多的可没有了。”
　　她知着姑娘是真心待她，心里感动，便问起这姑娘的姓名来。
　　姑娘说自己叫阿花，是掌柜家的远方亲戚，在后厨打下手，许是因为无聊，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她胡诌着说自己叫李二狗，弟弟叫李三狗，小名小宝，家在百湾，吃着饼子，同这姑娘聊了起来。
　　正是金秋时节，丹桂飘香，弥漫着甜滋滋的气息，她同阿花笑着谈话，觉得自己从未吃过如此香甜的饼。
　　这般吃完之后，在这秋日的暖阳下，她依偎着小宝睡着了。
　　半梦半醒见却忽然嗅到了一丝糊味，听得阿花惊呼着坏了坏了。
　　她睁开眼，只见阿花脸色大变，急忙地将火停了，揭开锅看。
　　那锅里咕嘟着几节红色的藕，水只余些许，带着糯米的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糊味。
　　阿花用筷子翻看，所幸这藕本身并未焦糊，只是因为一时疏忽，火大焦了锅底漏下去的糯米。
　　然而这糊味实在明显，阿花只能掩着脸哭泣：“怎么办怎么办！客人定了一会就要！我这傻子！怎的总是疏漏！掌柜的会打死我的！”
　　李二狗想安慰几句，却又闻到了一缕甜香，思及当时在天眼中所见的内容，她心生一计。
　　安抚好阿花情绪之后，李二狗同她说了自己有办法补救，让她找了些糖和锅，整些糖浆，自己同小宝去去就来。
　　说罢，便循着那香味走了。
　　阿花虽有些疑惑，但现在也只得听了李二狗的嘱咐，她依稀记得这藕本就需要淋上糖浆，便编了个借口，从灶上要来了糖罐，又顺了口小锅。
　　这回灶上正忙，她趁无人主意，熬起了糖来。
　　糖渐渐冒起了小泡，便见那李二狗带着她弟弟揪着衣裾、兜着些什么跑来，到她近前，只嗅得一股扑鼻而来带着甜意的浓郁芬芳，和满目的金黄——是桂花！
　　她还不及细问，就忽地听见前头有人在喊着：“阿花！贵客要的藕好了没？快切好了端上来！”
　　阿花心里一惊，应着：“一会儿便来！”便同李二狗一起忙活起来。
　　她将那藕捞出，切好，见外头那李二狗将桂花洗净，沥干水，一股脑倒进糖浆里，熬煮起来。
　　阿花猜测，这是想用桂花的香味盖过糊味，可是这般做法从未见过，若是不好吃……
　　算了，现在也只能相信这小乞丐，死马当做活马医了，阿花想着。
　　见那糖浆快好，她正欲盛出一勺淋到藕上，却见李二狗不知何时偷了些盐，一把撒进了糖浆里。
　　阿花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但是前头又开始催促，她只得手脚麻木地将那糖浆淋到了藕上。
　　神情恍惚地从前头回来，见到李二狗那还又些许期待神情，她终究是绷不住，蹲下来抱头大哭起来：“呜哇哇哇！我就不该信你！我还给你饼吃！这下全完了！这下全完了！掌柜的都得被东家打死了！”
　　李二狗见状，解释道：“姐姐别担心，桂花与那糯米藕十分相配的！”
　　阿花听言哭得更惨：“你怎知如此？你加桂花也就算了！可你还加盐！这能好吃吗？”
　　她抬眼望去，见小宝正舔着沾了糖桂花的勺子郑重地点着头。
　　阿花收起了泪水，心里暗叹难道是真的好吃？
　　她有些疑惑，端出了剩的糯米藕头，准备加些那糖浆试试。
　　却听得前头传来掌柜的呼喊：“阿花那死丫头呢？看我今天不打死她！快到前头来！”
　　阿花心里一阵绝望，她竟被小乞丐骗了一遭，她竟又信了小小乞丐的话。
　　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人一眼，她撂下盘子，悲泣着向前头去了。
　　李二狗和小宝对视着，难道真的不好吃？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将糖浆淋到那边角料上，擓了一勺沾满糖浆的糯米藕，放进了嘴里。
　　入口只觉得绵软香甜，桂花淡淡香气在唇齿间逸散。
　　糯米软烂却不粘牙，更是在藕洞中炖出了清爽而甘美的鲜甜味，藕本身酥烂软糯，已经是被糖浸润了个透彻。
　　这糖藕加上头淋上的糖浆，本该甜得腻人，因着桂花的馥郁和那盐的点缀，味道多了些层次，叫人只觉清甜却不觉油腻。
　　滋味从桂花的芬芳开始，层层递进，丝丝入扣。
　　她又喂了小宝一勺，只见小宝眼睛登时冒出了光一般，又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嘴，示意再来一口。
　　她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暗想着，我就说嘛！怎么会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