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河》弥刀

21、Chapter21枯木

　　文芮青捧起黑暗中的手机，上面正散发出惨亮的白光。屏幕上赫然是一具被打了码的尸体和提着刀的凶手。
　　视线稍稍一瞥，借着余光可以看清床上散落的零食。

　　合着这家伙搁这就着恐怖片下零食呢？

　　路桐珂一时语塞，欲言又止半天后还是叹了口气，向床边上坐下：“行。”

　　文芮青忍不住挑眉，像是意外他会答应。但话都说出口了，人也同意了，也没有再给人赶走的道理。
　　他盘腿坐在柔软的白色大床上，调整了下手机的角度确保两人都能看到。
　　手机里是部美国恐怖片，小女孩轻轻朝镜头勾唇后头也不回地丢了一个打火机到倒满汽油的森林。她睫毛忽闪忽闪，玻璃珠似地眼珠清澈透亮，稚嫩的脸上明明五官还未长开，可看人的时候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属于成人的狡黠和得逞。白净的小脸上布满雀斑，还带着刚刚杀人后飞溅过来的血渍，看着有些瘆人。

　　路桐珂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而后转向脸上映着白光的文芮青。他恍然想起上次坐在车里的文芮青也满脸是血，是带着凌厉带刺的美。
　　酒店里开着暖气，估计是刚洗了澡，文芮青发梢微湿，几滴水珠浸湿了短袖的肩头。他头发相较于三年前短了些，但又没有刺头那么喇手，没记错的话是之前手术的时候剃光过一次。
　　秀气斯文的脸部线条流畅，看着就很有书生气。可偏偏又带着几分独属于他的冷傲，不论怎么看都让人不太敢接近。颈部线条衬托着锁骨一直滑进衣领，后脖颈靠下的地方还被贴上了医用的肉色膏药，一眼看过去会下意识忽略他身上纵横蜿蜒的疤痕。
　　他的背挺得很直，身材属于劲瘦那一类的，腰上的衣服被小夜灯的光一照，很好的能瞧见腰线。盘起来的腿又别有一番风味，不同于别处，大腿上的肉显得格外有质感。

　　当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那人却突然爬了过来。
　　路桐珂：？！

　　文芮青跪爬过来。

　　说不上来为什么，房间里安静的能让路桐珂听见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像是不会游泳的人一头扎进深水，呼吸都变得困难，四肢也变得僵硬，只能茫然无措地接受。

　　文芮青越靠越近，最后在路桐珂面前停下。
　　他一手撑在路桐珂面前，整个人凑了上来。

　　路桐珂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他低头，看着文芮青的眼睑漫不经心地低垂，那人几乎快贴在自己身上。

　　文芮青一伸手，从路桐珂身后拿过一盒好多鱼。

　　反应过来的路桐珂：？

　　对路桐珂脑补一无所知的文芮青静静地坐在他边上开始拆好多鱼的盒子。
　　“你就过来拿盒好多鱼？”
　　路桐珂的语气甚至带上些荒诞的笑意，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唔？不然呢？”
　　文芮青拆掉里面的那个包装，有些奇怪道：“怎么，你觉得我会干嘛？”
　　他动作顿住，脑中飞快复盘一波，转而笑起来：“路桐珂，你这人挺有意思。”
　　不起眼的小细节上倒是挺注意，正经的时候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桐珂偏了偏头，不愿意去理他。

　　“好多鱼吃不吃？”文芮青捅了捅他的手臂。他知道路桐珂估计这会儿在不爽着呢。但好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总不能吃白食，不然这“金主爸爸”要是那天断了自己的路估计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我？跟你吃好多鱼？”
　　路桐珂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都多大了。”

　　/

　　两分钟后，路桐珂听话地去旁边茶几上拿了本书，抽了两张纸垫在上书。
　　文芮青将好多鱼倒在上面，自顾自地说着：“我还挺想吃到海星的，你呢？”

　　深觉得吃这种零食十分幼稚的路大队长在文芮青炽热的能把人注视穿洞的目光中被迫低头，加入了吃“幼稚零食”的小分队。
　　他捏着张纸折了折，像是故意不想听文芮青说话。
　　文芮青也没在意，刚准备去找个手套，旁边里递过来一个用纸叠的指套。
　　“用这个吧。”

　　路桐珂坐在床旁边看他挑挑拣拣大半天，倒也没觉得无聊。

　　“猜下这个是什么？”文芮青突然举起手，指尖夹住一小块好多鱼。他憋着笑，说出了猜想，“像不像袜子哈哈哈哈哈哈。”
　　路桐珂定睛瞧了半天，不可否认，文芮青说的对，确实挺像袜子的。他又拿过被丢在一边的包装袋对比着上面的形状，认真地调整了一下文芮青手指的位置，语气中带上几分无可奈何：“人家是海豹。”

　　“行吧。”文芮青将它放在一边，想着待会儿估计还有一模一样的。

　　“你吃个零食还得分分类？”路桐珂看着仔细将好多鱼分类的文芮青随口说着，犀利评价道，“挺有雅致。”
　　“哦。”文芮青满不在乎地顶了一句，但又忍不住笑出来。
　　他举着一个脆壳笑着：“好多鱼有企鹅就算了，怎么会有考拉啊。”他笑得不行，全然没发现自己快要掉下床去。

　　路桐珂一把揽住他，将他半环在自己怀里防止掉下去。他接过文芮青手中的好多鱼，盯了半天也没在包装上看见对得上号的形状。
　　“我就说是考拉吧，”文芮青自信地半挑眉，他凑过去指着两边的凸起：“这是耳朵，下面那个是手。”

　　“是。”路桐珂没再扫兴，任由文芮青在自己怀里怎么玩，附和着，“确实像。说不定人家好多鱼是澳大利亚旁边的海里的鱼。”
　　文芮青倒是第一次听路桐珂接茬，觉得有意思：“有道理。”
　　“但是——”
　　说着又低头挑挑拣拣。
　　“恐龙怎么说？”

　　文芮青眼睛亮亮的看向低着头的路桐珂，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得逞，边说自己还边笑作一团，手虽然颤个不停，不过还顽强地举着。
　　路桐珂探过去，指尖轻咬住那个形状酷似剑龙的好多鱼，舌头轻轻一钩，蹭到了文芮青的指腹，将它勾进嘴里。他勾起唇角：“挺好，这下恐龙灭绝了。”

　　文芮青明显被他的动作惊住，缓了会儿后才开口道：“那怎么办，我还挺想尝尝恐龙什么味的呢。”
　　闻言，路桐珂乐了，接过指套翻找一顿后往他嘴里送，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尝吧，反正都一个味儿，都番茄的。”
　　“哎，我刚吃什么呢？”文芮青没料想他手上的动作，也就忽视了刚刚吃的形状，“我还没分完呢。”

　　路桐珂努力用语言形容着，也不自觉地沾染上几分笑意：“嗯，好像是海星。”
　　“海星？我嘴里那么大一个起码得是鲸鱼吧。”文芮青狐疑地看向他，眼睛微微眯起。
　　“嗯哼。”路桐珂点头，解释到，“那个海星跟一条小鱼粘在一起了。”

　　床上那人明显不信，自己埋头找了找。
　　路桐珂一只手虚虚实实地搭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处理信息。

　　半晌，文芮青总算找到了那糟心玩意，只是——缺了半个身子……
　　得，这还不如路桐珂那个呢。
　　他认命地凑到路桐珂脸边上，将“糟心玩意”塞到他的嘴里。

　　路桐珂脸微侧，视线没离开手机，身体却很顺从地咬上零食。那么听话的样子倒也不怕别人给他下毒。
　　微凉的指尖捧住脸颊，路桐珂感到脸上传来几分陌生的触感。
　　他有些无奈地回头，却发现文芮青的脸也越靠越近。

　　温热的唇覆上唇。
　　文芮青跪坐在他面前，眼睫微颤，很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像是蜻蜓点水。
　　就在准备抽离之际，路桐珂丢了手机，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抱住他的头，两人重重地向床上倒过去。
　　文芮青头发散乱，还有些恍然，牙齿却被撬开，独属于路桐珂的气息裹挟着暖气将他包住，舌头极具侵略性地占领口腔后勾上他的舌头。

　　路桐珂的单眼皮凌厉，光是看着就薄情寡义。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亲起人来又是那么深重。
　　跟这样的人谈恋爱好像还挺不错的。
　　文芮青脑中没由来地蹦出这样的念头。

　　像是察觉到对面的三心二意，路桐珂使坏似地叼住他的舌尖轻咬一下。
　　文芮青瞬间回神。不自觉地仰了仰头，迎合着路桐珂。

　　被吻的七荤八素，文芮青忽地想起那天坐在卡生昂中古店时跟付宁的对话。

　　“说吧，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他紧绷着身子坐在付宁对面。

　　付宁则淡笑着递过去一串微微泛蓝的项链，他动作绅士，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残忍。
　　他莞尔，随后一字一句，语气中有些玩味。
　　“你、亲手杀了路桐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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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芮青是信众分局的，因为一一零八-人骨锁案才勉强成了市一队的“编外人员”，算半个“黑//户”毕竟还搁别人那挂着名呢。
　　【路桐珂吃饭的那个饭店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凌晨两点半，姜离树发来消息。
　　【？】
　　文芮青很快打了个问号过去。他有些奇怪，毕竟就路桐珂刚回来的那样子也不像出了什么事。
　　【你明天去市局就知道了。哦，记得来解剖室给我带早饭。】
　　隔着屏幕文芮青几乎都能想象到姜离树那张淡然又带着傲娇的表情。
　　【你在市局加班？】
　　【来做苦力。】
　　文芮青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身后就是路桐珂温热的胸膛。他甩过去一张表情包。
　　【（天呐）jpg. 但我还在睡觉。】
　　那边不出意外地传来一张高清无//码的腐败尸体照片，左下角的角落是熬夜工作的姜法医那倔强的中指。
　　文芮青没找到合适的表情包跟他斗图，只好甘拜下风。

　　/

　　“路队，这个月能不能多向上面申请点加班费啊——”
　　董傅际拖着嗓子，冲推门而入的路桐珂请求，转而冲办公室里的众人又道，“法医那边发消息过来说昨天那具男尸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谁去拿一下？”

　　“我待会儿刚好过去拿吧，”文芮青手上提着一碗胡辣汤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早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外卖小哥大早上来警队送温暖来了。

　　“Jlan的网站我这边还得一会儿，之前丁万纳那个手机放哪去了？”
　　“技术支队吧，”常捷抽过鸡蛋灌饼递给旁边还在查资料的章倩，又顺手提过一袋包子。他想了想，“之前人手忙，就先放那边重启手机了，你待会去拿。”
　　“技术队？”董傅际抱头大叫一声，“完蛋了完蛋了！就他们那水平，别把人消息给清了吧！”
　　“哪有那么严重？”查了一晚上男尸身份的章倩脸色憔悴地抬头。她黑眼圈有些重了，都快发展成眼袋垂到地下了。
　　董傅际扬了扬眉毛，摇着食指：“No，No，No，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们支队就是个凑数的，网侦还好些，技术队，害，那还是拉倒吧。他们里面十个有九个都跟我大学一个宿舍的，什么死样子我还不清楚？”
　　章倩被逗乐了，弄得手上的鸡蛋灌饼都忘了吃。

　　/

　　“死者右上腹横行皮肤擦伤，左下腹皮肤划伤。”
　　“左肩背部一6.4cmx3.5cm皮下出血区，该区域外下方一纵行4.7cmx1.1cm创口，创缘整齐，创角锐，创深达肌肉组织。”
　　“头是在酒店冰柜上面堆放杂物的地方发现的。”
　　姜离树喝了口胡辣汤，眼镜泛起细雾。他勾住中间，轻轻一提将眼镜摘了下来搁在旁边。

　　文芮青认真阅读着刚递过来的报告。
　　死者面部血染，黑色短发，长7cm。角膜中度混浊，双侧瞳孔直径0.55cm，睑球结合膜苍白，鼻部未扪及骨折。左顶部一椭圆形头皮撕脱创口，皮瓣向前翻卷，仅少许头皮相连，创缘不齐，后侧创缘有挫伤带。
　　右侧颞部一矢状长头皮创口，创缘整齐，创角锐，创腔内无组织剑桥，创口内可见颅骨外板骨折，骨质上翘。枕部有一0.9cmx0.6cm头皮创口，左枕部一矢状5.6cm长头皮创口，左枕部一矢状长6cm头皮创口，创角前锐后钝，形成两个创角，创缘整齐，创腔内无组织间桥。牙龈无损伤出血，牙齿完好无脱落。
　　左肱骨近端一横行环形皮肤创口，创口哆开，创缘整齐，创角前锐后钝，创腔内见三角肌完全断裂，创底见肱骨骨折，骨块游离。左肩峰处2条横行弧形皮肤创口，2处创口创缘整齐，创角锐，创底见骨质骨折。右肘关节外侧皮肤擦挫伤，右手背桡侧皮肤条形擦挫伤，左大腿前侧一斜行长7.5cm皮肤划伤。
　　初步判定为砍刀致人死亡。
　　最底下签着姜离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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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尸检报告有参考法院裁判文书，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网上搜索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