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苏苏给你一拳

2、尴尬

　　天边暖日当中，残云翻涌，掠过一行飞鸟。

　　“噗嗤——”

　　少女听完涂铃的推测，忍不住掩唇弯眼笑出声来。但随后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是偷吃被抓住的兔子一样，顿时捂住了嘴，阻止自己进一步的冒犯，

　　“咳——失礼了。”

　　她轻咳一声，重新管理了下自己的表情，又恢复成刚才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涂铃已经就地坐下，看着眼前少女失笑的样子不禁有些语塞，

　　“…………真有那么好笑吗？”

　　忽视掉涂铃耳边晕开的淡淡粉色，少女微笑，用最温柔的姿态的语言，毫不留情地击碎涂铃的心理防线，

　　“是的，真的很好笑。”

　　“…………”

　　涂铃哑然，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低下了头，耳边那抹淡粉色迅速晕染开来，占领了整个耳朵。

　　好吧，现阶段而言，确实没有什么比空气斗智斗勇更小丑的了。

　　原本以为是陷阱的山谷底部，其实只是个山谷底部，并不是什么危机四伏的险地。而少女也不是什么蜘蛛精狐狸精，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小姐，在这里祭拜自己死去的故友罢了。

　　涂铃自然有些尴尬，但同时也因并不存在天大的阴谋来残害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道士，而感到些许放松。

　　自顾自地尴尬了一会后，涂铃暗暗抬头，悄悄观察着眼前的少女。

　　此刻的她和涂铃面对面坐在草地上，身后是一块干净的石碑，此刻她正微仰着头颅，带着些许怀念和沉醉的神色，沐浴在二月初春的阳光下，享受着梨花的美景。

　　少女名叫武依梅，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虽说就地坐在草地上并不符合大小姐的礼仪，但举手投足的教养和仪态都令人目眩，连其他人做了只会觉得野蛮的坐姿，在她身上也是如此，仿佛和礼仪浑然天成的那种姿态，就足以吸人心魄。

　　按照她的话来说，这片郊区虽然偶有妖兽，但是从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这块地形也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陷阱。而她能完好无损地在这里祭拜，就是最好的证据。

　　“…………”

　　但这些并不足以完全打消涂铃的怀疑，虽然但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平和，就像是吃完午饭后的一场散步悠闲。

　　可她的直觉仍然让她保持着警觉，对周围的警觉，以及对眼前少女，对武依梅的警觉。

　　似是涂铃投来的目光有些扎人，武依梅不知何时从满树梨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双眸一睁一闭间，便缓缓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涂铃。

　　那双清澈的湖蓝双眼直直地望着涂铃，没有任何遮掩，其中光波流转，像是能洞察人心般，直至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这让还未完全消散警惕的涂铃不由得有些呆滞，移不开目光。

　　奇异的感觉顿时覆盖了涂铃全身，仿佛自己整个认知的感官中，在所能感知到的世界中，都只剩下这双毫无邪念的澄澈眼眸。

　　她置身于那双碧蓝的双眼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一模一样的，自己的倒影，此时和她一样，也正目不转睛地回视着她。

　　直到涂铃听到耳边听到了一句关切的询问，像是梨花的花瓣落入石潭般，轻柔的涟漪在她的大脑中泛起阵阵回响。

　　“怎么了吗？”

　　涂铃从回响中被唤醒，瞬间回神，如梦初醒。

　　呼吸间依稀可闻的梨花香气和新泥的气息，耳边能听到泉水流淌冲撞石块的声响，眼前不再只有那双眼睛，还有她身后的石碑，梨花树……而她的佩剑也从始至终始终乖乖待在她的身边，没有发出任何异动。

　　想着自己刚刚的失神，她没有起疑，只是暗骂自己今天真是色虫上身，没出息，只是看人家几眼就走神。

　　低头懊恼了一会后，没有多加怀疑，涂铃捏了捏自己的手，重新抬起头，和她攀谈起来：“没有，没什么事。”

　　“是吗，那就好。”

　　得到了涂铃无事的答复，少女眼角带笑，又接着继续问道：“你方才说还有一位师兄和涂铃，和你一起完成此次任务的？”

　　涂铃回道：“是的，没有错误。”

　　这确实没有错误，在最初和武依梅讲述自己的猜测时，涂铃就透露了自己是有任务才下山的事实。

　　“那敢问，你那位师兄名讳？说不明一直住在鳞跃的我会认识呢。”

　　少女声音清脆，如泉流一般缓缓流入涂铃的脑中。

　　不去想为什么一直住在鳞跃就会知晓师兄名号，和这其中的矛盾，涂铃心中的疑虑不知何时就已经全部消散，顺着武依梅的话，就继续往下说："师兄尚未有名号，姓何，名长生。"

　　何长生，天华派掌门之子，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修仙界钻石王老五，龙傲天剧本持有者。直至十年前还在人世流浪，后被下山的师叔偶然遇到，这才被带回了天华派。

　　说来也奇怪，涂铃一开始也好奇，为什么堂堂掌门之子，虽然修行不过十年，但天赋超群，修为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几个境界，怎么会分配到和自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一起下山做任务。

　　当然，这些涂铃都没有说出口，与天华派外人无关的事不该透露，这是她自幼耳濡目染，养成的良好仙家习惯。

　　但此时这些都无关紧要。不知道是不是梨花的香气过于幽深芳香，让她的脑子现在有些飘飘然的，仿佛如置仙境，像是喝醉了一样，对事物的认知感觉朦朦胧胧的。

　　…………

　　涂铃觉得这样实在是失态，不仅有损自己修行多年的仙家子弟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这样下去，她怎么完成师门交代的任务，于是——

　　“啪——”

　　涂铃的双手狠狠发力，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拍在了自己的双颊上。力量无比沉重，掌心与脸皮拍打所发出的声响之大，让面前娇贵的大小姐吓了一跳，不禁抖了一下身子。

　　涂铃的双颊微肿，两个红红的掌印缓缓浮现，像是深秋熟透了的红枫，在涂铃原本可爱的脸庞上，显得有些许不协调。

　　武依梅微张红唇，瞳孔放大，像是有些惊异，愣愣地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和上面两个大喇喇印在上面的鲜红掌印。

　　“好了，武依梅……小姐。”

　　涂铃强忍着脸颊上传来阵阵的火辣辣的疼痛，面上佯装冷静，像是无事发生，继续和武依梅攀谈着：“如果你祭拜完事了的话，我可以……可以送你回去，荒郊野外，就算……呃——就算没有性命之虞，多少呢，嗯——还是有些不安全的。”

　　武依梅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看着涂铃强忍疼痛故作坚强，面目扭曲的表情，让武依梅忍不住弯了眉眼，以手掩面，低头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的草地上格外清脆。

　　涂铃也猜到自己现在这样应该很可笑。脸颊红肿，两个掌印就这样明晃晃地漏在外面。一副疼痛欲哭的表情，偏还要逞强说话。

　　实在没有一点仙家子弟的风范，看上去大概就像是个因犯错而挨家长鞭打的孩子，还要嘴硬说不疼的样子。

　　涂铃从不会因为自己狼狈的外表而感到自卑不安，她只会对自己的不成熟而懊恼。

　　但是此刻，在原本淡然有礼的武依梅，现在也不得不掩面低笑的情况下，她也有些坐立不安。

　　…………难道真的很难看吗？让武小姐都不禁笑了出声。

　　涂铃没有带镜子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像话吗？

　　那一刹那，涂铃忽然想到自己看的话本里，描写敌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些语句，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脸庞会不会也和里面一样，肿成了一个猪头？

　　涂铃有些不安。

　　说不在意狼狈外表确实是真心，但是那是在修炼的情况下，伤痕不是耻辱而是勋章。

　　但如今这个状况，并不是袭击也不是修炼造成，纯纯是因为她自己的不成熟而付出的代价，而且这个代价可能确实有些可笑，能让别人笑一辈子的那种。

　　涂铃四处看了看，想起了那片石潭的湖面能到做镜子用。于是起身，迫不及待地朝那里小跑了过去。

　　武依梅一边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和气息，对跑过去照镜子的涂铃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是很难看的，大概过了一会就能消肿，没有关系的，你不用在意。”

　　涂铃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除了掌印和红肿外，没有其他异状，便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到自己不能接受的样子，看来很快就能恢复。

　　她可不想顶着一副猪头脸去和同门做任务，要是被问起来，知道了是自己作的，那才是真的很丢人。

　　涂铃安下心来，便慢慢地回过头来，带着几分不满的小情绪，幽幽地看着坐在石碑前的武依梅，眼中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不由得埋怨：

　　“那你怎么笑那么开心啊——”

　　听到涂铃幽怨的埋怨声，武依梅自知失礼，迅速整理了下表情，将刚才放肆逾矩的样子一扫而空，瞬间换上平常那副优雅从容的姿态，看得出来很是熟练，

　　“咳——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失态抱歉，但是——”

　　武依梅一顿，又瞥了一眼此刻的涂铃，活像个惨遭渣男抛弃的小怨妇，方才才努力平复的情绪出现龟裂，眼角又染上星星笑意，

　　“嗯——怎么说呢，涂铃……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要……呃——要更加单纯。”

　　武依梅努力斟酌着怎样的用词才能不冒犯到对方。

　　“…………”

　　想说我傻就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