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离扬

4、第 4 章

　　群众的眼睛不光是雪亮的，而且消息也是灵通的，好像都知道今天有重要领导要来，一大早就已经把政府大院围了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有人发出嘈杂模糊的叫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硕大的红底黑字条幅却看得很清楚：清华园状元府小区学区变动，买房前江中买房后三中，还大家江中学区，还大家血汗钱。清华园状元府小区是江北一个本土开发商华通集团开发的地产项目，这个小区环境和质量一般，并要求捆绑购买车位以及储藏室，但胜在学区对应的是当地最好的江北中学，所以即使售价明显高于周边其他楼盘也很快售罄了，毕竟父母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什么代价都是舍得的。但售完不到两年时间，政府就出了公告调整了清华园状元府的学区，从江北中学变成了师资水平较为薄弱的市第三中学。公告出了之后小区的业主就炸开了锅，不断有人投诉和□□，但在被约谈之后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下去，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解决之后突然上演这么一出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尤其是在省长来调研的这个关键档口。没过多久，这里的场景已经在多个社交软件上刷屏了，视频上除了现场的场面之外还配上了一个中年妇女充满愤怒的解说“我花了大半辈子存款买的房子，说好的江中学区变三中了，请有关领导站出来给我们个说法，当我们好糊弄啊，我们苦两个钱容易咩。”仲亚在大院门口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得严严实实，大门的闸口和岗亭都被横幅拦了起来，他不敢多做停留，匆忙挤过大门的人群从跟花园接口的小侧门处走了进去。
　　到了办公室，张明浩跟荣菲正站在窗口“看戏”，荣菲打趣地说：“估计现在这些领导现在又焦头烂额了。”仲亚接过话茬：“这些人真会挑时候，不过估计大领导也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估计很多人在后面等着看戏呢。”张明浩退回座位上，从旁边拿了一盒茶叶自顾自地泡起茶来，不一会儿浓厚的茶香就在办公室里发散开来，沁人心脾。荣菲说：“这茶叶挺香啊，给我也来点。”“喏，你自己倒。”荣菲拿着茶叶罐端详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买的茶叶啊，之前也没看你喝茶啊。”仲亚瞄了一眼茶叶罐：“这个挺眼熟啊，八成是老王用来接待领导的茶叶吧。”张明浩说：“是老王用来接待的茶叶，昨天用完忘收了，我拿来喝点儿。”“拿来我也试试。”仲亚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叶罐哗哗倒下一大把。荣菲看着他俩假装摇摇头叹口气。“咋的，看不惯我这种薅羊毛的行为吗？”仲亚抬起头问道。“我是看不惯你倒这么多，拿过来，留点给我。”荣菲说着就一把抢过茶叶罐。三人对着窗户边喝茶边扯着闲话，好不惬意，殊不知王建峰已经走到几人身后：“你们几个自在地很呢，都在这儿无所事事看起西洋景来了？”三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水回到自己的座位，张明浩赶忙赔个笑脸：“王科长，你没去接待啊？”王建峰瞪了他一眼：“我接待完了茶叶都没了，你们倒挺会享受。”荣菲插嘴说：“仲亚喝的最多，你找他。”“本来就没多少了，我就倒了一点。”仲亚辩解道。王建峰忙得很，没空与他们耍贫嘴，布置好工作之后就拿起茶叶走了出去。大院外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群众已经散去，但依旧有不少人围站在门口，在人群的外围多了一批穿制服的警察，还有不少警车正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院内的一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仿佛丝毫没有收到院外的影响，唯一能用肉眼看的出不同的就是窗口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嗡嗡”几人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王建峰在办公群了发了紧急会议通知，荣菲扫了眼信息便抱怨起来：“早饭还没吃完，又开会，一天到晚哪儿有这么多会开。”抱怨归抱怨，动作上倒是不得不积极响应，于是赶忙站起身来三俩口就把煎饼整个塞进了嘴里，小步快跑着向会议室走去。
　　高部长已经端坐在主席台中央，见人来齐了便直入正题：“紧急让大家集中开这个会估计大家也猜到是什么事了，我就直说了，领导要求如果有公职人员在背后撺掇使劲的，现在立即劝说相关人员离开，市委不予追究，如果还是这样，市委一定会严查到底，到时候后果很严重。这是领导的原话。我真是不知道有的人怎么想的，拿着政府的工资，为了点个人得失斤斤计较，在背后胡乱散布谣言说什么政府变更学区是为了让新楼盘卖的更好，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坐在这儿，在这个节骨眼子上闹出这个事儿，如果出了一点问题前面所有的工作就会被全盘否定，我只能说这种人太自私，我忠告大家一句，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不能惹事情，安安分分做好本职工作，这个事情市委一定会妥善解决好。”台下鸦雀无声，除王建峰跟张明浩在拿笔认真记录外，其余人或是低头打着瞌睡或是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高部长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换上了一种和蔼的口气：“好了，这个事儿就到这儿了，既然会已经开了，就顺便把其他几个会开一开，建峰啊，你看看哪些会要开的，一起把它开了，趁人都在，拍个照就完事儿了，省的以后还得再麻烦。”王建峰说：“好，明浩来一下，把这几个会标打上去，大家都往前坐坐，要不照片拍上去稀稀落落的。”不一会儿，屏幕PPT上一张张红底黑字的会标已经依次排列好，从上往下依次是“专班月度总结会”、“市委十三届六次全会暨经济工作会议精神学习”等，几张“咔嚓”声过后，众人准备起身离开，“对了，大家先等等，把这个月党员活动日顺便开了吧，再打个会标。”高帆对着张明浩说。张明浩说：“党员活动光有个会标的照片还不行，第二项议程要学习几本书，后面还要看个廉政教育视频。”王建峰说：“大家都去办公室拿本书来，明浩你去把那个视频截个图放PPT上，大家拍个照就行。”大家都拿着书低头摆姿势的时候，王建峰对高帆说：“高部长，你也讲两句话，这样拍起来显得真一点。”高帆说：“那我就讲两句，我就顺便强调一下这个学习的问题，这个月有的同志理论学习有点松懈了，□□APP很多天都没学，我们整个部门都被拖了后腿，我天天这么多工作每天也都坚持学满，你们再忙也不会天天像我这么忙吧，学习上还是要多用用心。”高帆头一抬，看了看王建峰跟张明浩：“照片拍好了吧？”“好了。”“行，那会就先开到这儿，刚刚我说的话不是为了摆拍，大家在学习这方面还是不能放松，我这么大年纪了每天都坚持学习，你们有什么不能坚持的呢？好了，散会。”
　　夜晚的江北灯火辉映，龙溪别墅就坐落在江北市南部新城的最南边，与主城区的灯火辉煌相比，淡黄色的街区路灯搭配别墅门前白色塔灯给这里点上了微弱的烛光。别墅区的正门是一座四面方鼎式建筑，大门内是半透明山水画色大扇屏风，将里面的山水藏了个严严实实，门庭是正四方的假山喷泉，哗哗的水声在宁静的黑夜里诉说着庄严。高帆和妻子徐素萍正手挽着手行走在墅区的道路上，身后跟着一条雪白高大的萨摩耶犬，晚饭后一起散步遛狗，这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徐素萍说：“儿子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们再打点钱过去，他说马上要去新西兰参加一个什么活动。”高帆疑惑地看着徐素萍：“学费生活费不是全给他了吗？怎么又要钱了？而且他不是应该快放假回国了吗，怎么又要去新西兰参加活动？”徐素萍说：“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儿子，他老早之前就说了学校要组织去新西兰研学，还怎么又要去新西兰。”高帆叹了口气：“我早就说不要让他出国留学，在国内上学不挺好的吗？非要赶潮跑去英国，天天到处跑，钱花了不少，不知道学到了什么东西。”徐素萍把他的胳膊挽地更紧了些：“孩子愿意去你就让他去呗，咱们这辈子就窝在这个小地方了，能让孩子出去见识见识不挺好吗？”高帆只顾看着前方：“好是好，但是钱花的凶啊，这才去了一年，就花了这么多钱，等几年读完了得花多少。”徐素萍说：“赚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吗？现在不花等什么时候花？不行就再卖一套房。”高帆看了看她，并未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了，”徐素萍警惕地扫了一下四周，“那个房子那儿怎么说的？领导有没有说怎么给解决的？”高帆说：“能怎么解决，公告都发出去了，还能改？”徐素萍有点着急了：“难不成就这样了？这学区没了房子还怎么卖？这得亏多少？”高帆说：“我当时就让你别买，你不信，一买还买两套。”徐素萍说：“我看我们单位不少人都买了，想着肯定保险，谁知道能出这档子事儿。”高帆苦笑地看着她：“你看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能知道领导的想法？你看有没有哪个市领导在那儿买的？这两年财政不行，发工资都困难，不通过这种方式地都卖不出去。”徐素萍说：“你说闹成这样省长今天能看到吗？不知道有没有用？”高帆说：“我哪儿知道省长能不能看到，就算看到了又能怎么样？人家还能管你这事儿······”说着说着与另一对散步的夫妻擦肩而过，高帆停住了话语，转身望去见那一对夫妻走远之后他才又接上刚才的话：“对了，你在那个业主群里不要再说话了，包括你跟那几个同事，他们说话你听着就行，你不要跟他们一起议论，别给自己找麻烦。”徐素萍说：“没事，我用的新注册的号，没人认识我。”高帆说：“新号你也别用了，领导现在对这事儿很生气，知道后面有人撺掇，要真查起来没有查不出来的，你千万不要再多说话了。”徐素萍说：“知道了。那房子近期就挂上去卖了？”高帆说：“赶紧出了吧，就少赚一点，挂个140万，反正当时找人买的也便宜，不亏就行。”
　　“哇···爸爸···”一声孩子的大哭和尖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自家的萨摩耶死死地咬住一个男孩儿不断地撕扯，孩子的父亲冲过来狠狠地向萨摩耶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