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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虞商的伤好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她找老板预支了工钱,本想买口薄皮棺材但钱不够只能买一张草席,又到乱葬岗从一堆腐烂的只剩白骨的尸体中,找到没有头的衣着熟悉的老乞丐已经腐烂的几乎只剩白骨的尸体,裹进了草席,用铁锹挖了个小坑埋了进去。

      只是老乞丐的头挂在城墙上,太高了,她够不到。

      后来,虞商依旧像以前一样在肉铺里当伙计,干着力所能及的事领着极少的工钱,那些相信老乞丐是劫匪同伙的人把对老乞丐的厌恶转移到她身上,每每她出去不是被啐一口唾沫就是溢于言表的厌恶的白眼。

      有一天,她突然听说姓张的那家乡绅大户被灭门了,全家上下一两百口人被杀了个一干二净,从那以后好长时间城里都没有再来过劫匪,安生了许久。

      又过了一两个月,来了京里的大官,说他们这里盗匪猖狂说要来治匪,再后来,那大官说他跟劫匪里应外合沆瀣一气,联手搜刮民脂民膏一同分赃,然后处死了县令。

      就在县令死了的第三天,虞商在后院洗猪蹄,突然老板娘急急忙忙的跑来抓着她塞进了羊圈的穰草垛里,说,“不想死就别出声!”

      虽然看不见,但虞商可以听的见,肉铺里来了许多人,叮铃咣啷的一顿响还有严厉地呵斥声,他们带走了肉铺的老板夫妇和那两个伙计。

      虞商在穰草堆里一动不敢动,就这样呆了一天直到晚上才敢出来,铺子里被搜罗了一空什么都没剩下,可眼下是晚上她也不能去大街上找东西吃,只好硬撑了一晚,等第二天把衣服浇上水又在地上踩了几圈,脸上抹了泥扮作乞丐的模样出去想讨点东西吃。

      可是在大街上转了一圈一点东西也没要到,还挨了顿打,“就是这个小畜生和那个老畜牲,跟劫匪一个鼻孔出气,那咱们宰着玩,小畜生,要不是这街上城里的人心善舍得给你一口饭吃,你跟老畜牲能活到今天!”说着又上前狠狠踹了虞商两脚,一旁的一个女人看不下去了,拉住了他,“行了,她才几岁……”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一手推开。

      “臭婆娘滚一边去,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指着老子挣饭吃,你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敢替这小畜生说话,看我不打死你!”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看着男人的□□不少都翻了个白眼,“这李牛什么鸡毛破事都都往婆娘身上泼,自己一年到头赚不了仨瓜俩枣,又好吃懒作,没事还打女人,什么东西!”

      “谁说不是,生的两个丫头也叫他给卖了,卖的钱全都买了酒一点家用都没补贴上,还整天吆五喝六的!”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跟我说一遍!”李牛听到几个人议论他顿时瞪着眼睛,眉毛竖起,顿时那几个人不说话了,悻悻离开了。

      女人被打的惨叫连天,周围人纷纷露出同情的身上,有出言喝止的,也有劝的,也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但唯独没有一个上前阻拦,虞商见状本想离开,可就在快要走出人群的时候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四周的人低头看她,眼中厌恶中透着嫌弃就是怜悯中带着冷漠。

      虞商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半路上遇见之前施舍给她烧饼的烧饼摊老板,这次他又给了虞商两个烧饼,只是摸着硬硬的,闻起来也有点酸,“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东西,以后别再来我这了!”

      老板夫妇被砍头了,罪名和县令一样,跟劫匪串通一气祸害百姓。砍头的那天虞商就在现场,就在台下,血明明没溅在她身上但虞商却觉得身体被滚水泼过一般,滚烫滚烫的!

      她把老板和老板娘的尸体从乱葬岗拖出来,把他们的头也找回来,又偷溜进肉铺里拿铁锹,想起来上次半夜的时候她起来上茅厕好像看到老板在埋什么东西,因为当时她困得睁不开眼也没多问。

      虞商走到那个地方,开始挖,没挖多久果然挖到了一个包袱,里头好多金玉首饰珍珠之类的,虞商蹲在地上看了半晌,又把包袱原模原样的埋了回去,然后跑到老板夫妇房里,翻遍整间房凑了几文钱,拎着铁锹跑了出去。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挖坟挖墓是个巨大的体力活,一晚上过去她才不过挖了一个勉强到自己腰间的坑,要装得下老板夫妇两人的墓虞商整整挖了两天,然后又去买草席,但卖草席的老板不卖给她还说再敢来就打断她的腿还踹了她几脚,于是虞商只好去偷,偷了就跑,拼命跑,一直直跑到城外,到了坟地,把两人裹在里头埋进了坑里,又找了个木片插在坟头。

      做完了这一切,虞商在城外买了几个饼回到城里偷溜进了肉铺,黑漆漆的院子里空荡荡的,羊圈里的羊被牵走了,肉也没了,之前没洗完的猪蹄泡在水里散发着阵阵恶臭。

      老乞丐死了,老板夫妇两人也死了,白日里听人说那两个伙计被当成了从犯要发配什么苦地方当苦力,大概也是活不下来的。

      虞商觉得好累,哪怕之前当乞丐都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想哭可又哭不出来。

      院里有一口水井,她站上去又下来,下来又站上去,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身边的一切好像都是假的,就好像是梦一样,或许死亡可以从梦中醒来,可她又不敢。

      在井边徘徊了半日,最终回到了屋里,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

      虞商包了两件干净的衣裳把,把土里的那个包袱挖出来拿了几颗碎金子和十几文钱,又把碎金子裹上泥巴装在小布袋里用细麻绳挂在脖子上。

      她该离开这里了。

      “劫匪来了!”

      “快跑啊!”

      就在她想要溜出门的时候,外头突然杀声震天!

      马蹄声,刀枪碰撞的金铁铮鸣声,惨叫声,哭饶声,乱七八糟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听起来只觉让人毛骨悚然,恍若人间地狱。她没敢再出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下来,两天后,虞商才赶溜了出来,大街上一片死寂。

      大街上到处弥漫着浓得可以凝结的血腥味,地上墙上门上猩红点点,她站的这一片地方是已经清理过的,前头不远处地上叠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几个穿着官兵衣裳的人把尸体搬到板车上,拉出城。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段时间见尸体见的多了,走在密密麻麻尸体的街道上,内心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早秋的风温暖中透着凉意萧瑟,路边的野草树木透着枯黄,提早一步露出了衰败。

      突然虞商的裤脚被人拽住,低头看是一个人,身下已满是血迹,背上的伤透骨外翻,而这人正是当初在破庙里跟她和老乞丐抢穰草柜子,后来又追张姓女子加入劫匪帮伙的那个乞丐。

      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和一个簪子,那簪子她见过,就是之前她和老乞丐出去办事碰到那张姓女子头上簪的,因为样式别致所以她记得清楚。

      “求……求你帮……我个忙,帮我把这些东西放到那座坟前!”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把手里的油纸包和这个簪子放到一里地外的一个叫王姮的人墓前。

      “我,如今……也活到头了,劳烦……小友帮,我把,把糕点……和簪子放到家妹……墓前,也算……我……这个兄长……尽了最后……一点心意。”

      “你告诉她,她的仇……兄长给她报了,张家满门……还有……新来的那个……也姓张的狗官……都给她陪葬了。”

      说完乞丐就断了气,死在官道的正中央。

      虞商接过了他手中的那油纸包和簪子,说了声,“我知道了。”

      等她把东西放在目前,刚走上官道,突然脑中白光一闪,

      “一切众生,久习颠倒。心想杂乱,随逐诸臣。舍一取一,无暂休止。”

      “招引罪垢,历世弥积。轮回与三界,漂浪而忘反;流转于五道,长沦而弗悟。婴抱痛毒,不能自知;驰骋惶悸,为罪是履。”

      “你看,这就是人界凡尘的真实模样,为这样一群在六情嗔恨中打转的庸碌之虫耗费心血,值得吗?”

      这几句话就像是惊雷一般在脑中炸开,霎那间天旋地转,一阵头晕目眩,等再睁眼,眼前的景象又回到了铺满青石地砖的禅院。

      身后青澜百无聊赖的坐在松树下的石凳上,拄着下巴发呆,水莫晴正在做封印鬼的收尾阶段。

      方才她所经历的一切,那几年不过须臾几个呼吸功夫。

      “阿虞,走了!”青澜叫她。

      回到百花馆,到了宵禁闭了店,虞商给自己灌了一斗烈酒,至此,那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才渐渐消失。

      虞商支着头,神色呆呆地望着桌面,突然猛地一抬头,正巧落在一双漂亮的像星空般的的眼睛里。

      “我喊了仙子好多声,仙子都未应,可是醉了?”苏衿端着一盘糕点放在桌子上,在虞商对面坐下。

      虞商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揉了揉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道,“……都已经亥时了,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苏衿说,“白天的时候仙子可是答应了我,品鉴一下我做的透花糕,仙子忘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桌上的盘子里差不多放着四五块糕点,在烛光的照映下露出一副暖融融的颜色,上头还撒着些桂花。虞商拿了一块放进口中,软弹的糯米皮包裹着混着蜂蜜桂花的豆沙,软糯的清甜恰到好处。

      “味道怎么样?”苏衿连忙问道。

      “嗯。”虞商轻轻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苏衿笑吟吟地看着她,没说话,百花馆门外用木板遮得严严实实透不禁一丝亮光,苏衿变回了本来的样子,眼角眉梢的狡黠和张扬全都被昏黄的灯火隐藏了起来,显得格外柔和,漂亮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比烛火还亮。

      突然,苏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凑到装酒的坛子旁闻了闻,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面颊。

      夏日燥热,尤其在虞商喝了酒之后,虽说还远不到醉的地步,但脸上却泛起了微热,苏衿温凉的手触在皮肤上格外舒服。

      “虽然神仙之体无碍,但这么烈的酒喝多了到底难受,仙子稍等,我去碗蜂蜜水。”

      虞商微怔着看着苏衿离开又回来,碗中的水纹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波光粼粼的,一股香甜的桂花香味飘散萦绕在鼻尖。

      随着苏衿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眼见着就要跟自己贴到一起的时候,虞商才终于反应过来,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人推开,懒懒道,“美人计对我有用,但用处有限,你这一招可惜了!”

      苏衿笑吟吟坐在她身边,言语中透着无尽的温柔缱绻,“仙子误会,我只是怕仙子喝了酒难受,里面还特意加了桂花糖浆,桂花糖浆也是我熬的,仙子不尝尝味道?”

      虞商掐了大腿一把,神思瞬间清明。

      苏衿才来了一年多,无论是糕点也好,蜂蜜水也罢,或者也不管是不是用来给她解酒或做什么的,这一年她吃东西的场面寥寥无几,就连喜欢的甜食也没咬过两口最多就是喝点酒,他从哪里知道自己喜甜的,尤其还是桂花口味的东西?

      虞商尝了口蜂蜜水,轻嗯了一声,“你跟老熊手艺学得不错,依我看你别在大堂了,去厨房给老熊帮下手再合适不过了,你觉得呢?”

      苏衿坐在了虞商身侧,身体朝向虞商,侧支着头,面上的笑比春日里的西府海棠还要灿烂,“上次意外瞧见仙子真容,惊鸿一瞥至今魂牵梦绕,难以忘怀。”

      虞商觉得她清醒的差不多了,站起来,“天色已晚,明日还的做工,若是起晚了,扣你一半工钱!”

      他们住的东院西院并排,和百花馆隔着一条夹道,大堂后门旁面有一口半人高的缸,原来就有,虞商也没挪走。

      虞商走到水缸边上,看着那两个黑影,道,“李珂,王虎,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像是刚看见虞商一般,说,“哟,东家,这么晚还没睡啊,我跟王虎我们俩看月亮呢,要不你也来?”

      虞商看了眼夜空,然后蹲在两人面前,道,“月亮在哪儿呢?”

      王虎李珂抬头一看,毛的月亮,别说没月亮,连星星都没几个,而且就算有月亮这么窄的夹道也根本看不见!

      两人说不上话,只能傻呵呵的笑。

      虞商给了两人一人一脚,喝道,“滚回去睡觉!”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众生,久习颠倒。心想杂乱,随逐诸臣。舍一取一,无暂休止。”和“招引罪垢,历世弥积。轮回与三界,漂浪而忘反;流转于五道,长沦而弗悟。婴抱痛毒,不能自知;驰骋惶悸,为罪是履。”出自云笈七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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