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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谋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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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二十八年,夏。
"知意,顾决哥哥是偷偷带你出宫玩的,你千万不要出声,听到没有?"顾决假装镇定,用安抚的口吻对沈知意说道。
沈知意轻轻颔首,用白皙娇嫩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顾决见此,继续拉着她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来接应的人是他提前在宫中买通的御前侍卫,若他猜的不错,这侍卫定然早就已经倒戈到父亲这一方了。
他抬眸看向沈知意,神色复杂。
他不是没有野心,但是父亲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这等掉脑袋的大罪他却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世子,快些吧,再晚就要被发现了。"那名侍卫焦急的催促道。
顾决闻言也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既是父亲的人,就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拿着竹梆子敲锣的打更人从镇国公府门前经过,他目视前方,并未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三个身影。
"世子,既然已经到了国公府,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顾决背对着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竟是连个眼神都未给他。
"顾决哥哥,你带我来这要干什么?"
他垂下眸子,看着沈知意还带有婴儿肥的脸蛋和略带懵懂的眼神心软的化作一摊水。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无比正确,不论父亲母亲同意与否,他都不会抛下她。
"哥哥带你回家。"
天光熹微,上早朝的大臣们几乎都已聚集在太和殿内。
沈绥微眯着眸子环顾四周,不知为何今日起来他便心生慌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果然,在他前往太和殿的路上便被人拦下,说公主失踪了。
皇宫守卫森严,连只蚂蚁都跑不出去,公主身旁又有多人看守,怎么会突然的不见了?
这皇宫内,是有人不安分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快快请起。"
沈绥目光轻轻略过案上的那堆奏折,他忽然的想到,镇国公顾曜清今日似乎没来上朝。
他随手拿起一个,果然,都是弹劾镇国公顾曜清的,他有些为难的将手抵在额头之上,不知如何开口。
"咻!"
一支箭射在了一位大臣的后背上,直中心脏,众大臣们顿时惊慌起来,大殿内乱作一团。
"沈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以镇国公顾曜清为首站在大殿外的人将太和殿围得水泄不通,沈绥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慌乱是因何而来。
死期将至,他只是淡漠的看着台下乱作一团的人们,或许这件事早就有了苗头,只是他未曾注意过。
他将手握成拳重重的在桌案上叩了三下,这是他与景晖之间独有的暗号。景晖是他的贴身侍卫,早在二十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了。
景晖得到他的示意,知道他在作何打算,闭上双眸将心中的不忍强按压下去,随后目光坚定的朝着东宫飞奔而去。
得知镇国公谋反一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可都无一幸免的被残忍杀害。而此刻,顾曜清站在太和殿内,目光有些异样的看向自己剑下的人。
"沈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呢喃着闭上双眸,满脑子都是他们三个人一同长大的画面。
可惜啊,终究是他们背叛了他。
如今沈绥已死,过往终究是化作了尘埃,不复存在了。
五日后,顾曜清登基,改年号为大兴。
立嫡长子顾决为太子,嫡长女顾蕴为长宁公主。
曾为沈绥一党的人全部诛杀之,一时之间前来投奔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而景晖与太子沈晞更是从此销声匿迹,了无音讯。
时年沈知意十岁,顾决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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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盛夏的炎热已经不复存在,又或许,不再是当年那个盛夏了。
沈知意近日来有些食欲不振,好在太医来瞧过,说是夏季天气热难免会有些吃不下东西,她只好让丫鬟春分给自己找些开胃的小食。
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了,不知顾决哥哥是否有时间来陪她?
都怪那个温太师,竟也不知休息休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风雨无阻,连她都忍不住要夸夸他真是恪尽职守!
眼看马上就要到午时了,沈知意叫来春分再给自己梳妆打扮一下,她要去皇后娘娘那里用午膳。
虽然说皇后娘娘不是她的生母,但对她却不是亲生更似亲生,她真是太喜欢皇后娘娘的美貌了,顾决哥哥定是遗传了她的美貌!
"公主又在想太子殿下了?"春分打趣道。
"这几年来除了年关顾决哥哥何时得过空?自从那个温太师上任以来,基本上都是我去东宫找的他!"
沈知意有些愤愤不平,虽然以她的身份无权管这些,但若是叫她见到了那个温太师,定要好好的同他理论一番!
"好了好了,公主不要生闷气了,咱们还是快些去坤宁宫吧,今早皇后娘娘还派人传来话说今日有能让公主吃的下去的菜呢!"
沈知意食欲不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着皇后娘娘竟还这样惦记她,心里免不了升起一阵暖意。
"皇后娘娘!长乐来了!"
沈知意提溜着裙摆,两脚踩着小碎步就往皇后那里跑。
"长乐,你慢着点别摔了!莫不是忘了母后同你说过什么了?"皇后张舒怡嗔怪道。
"嘿嘿,母后大人不计小人过,下次长乐定不会忘记的。"
沈知意一脸笑容的趴在张舒怡的肩头,还未抬头,就瞥见屏风后的一道身影,"顾决哥哥?"她小声呢喃着,顺势就要起来去瞧瞧。
"我们家长乐还真是聪慧啊,只瞧见衣摆就知道是吾了。"顾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瞧见沈知意时眉梢都染上了喜色。
"顾决哥哥,见你一面真是太不容易了!"沈知意埋怨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怪不得,母后今早就派人去我宫里传话,说今日午膳有我吃的下去的菜啊。"
"真是顽皮。"
张舒怡早就习惯了这两人拌嘴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了,都多大了还是一见面就拌嘴,快过来用膳吧。"
沈知意朝顾决挑挑眉,"休战,暂时休战。"
见她如此,顾决也是轻声笑着摇头。
用完膳,已经是午时末了。
沈知意频繁的目光让顾决心生笑意,"长乐,有话就说。"
"顾决哥哥,过几日便是我十四岁的生辰了,不知哥哥有没有时间过来?"
"自然是有的,不仅是我,宫里所有人都会为长乐庆祝这次生辰。"
"只要顾决哥哥来就足够长乐高兴了!"
沈知意同顾决一同从坤宁宫出来,听闻这话难掩喜色。
今日温太师突然休沐,还是一早派人来禀告的,沈知意听闻只觉惊奇,四年来这还是头一回。
顾决垂眸看着比自己还矮了一头的沈知意,眸色渐深。
沈知意生辰这一日,起的颇早。
她今日挑了一件月纱白流仙裙,将她展现的清纯又端庄大气。
宫宴是张舒怡准备的,吃食是必不可少的,这是沈知意的最爱。
她瞧着桌子上的糕点微微吧唧吧唧嘴,还是要矜持一点的,沈知意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与顾决一同前来的是温太师,沈知意好不情愿的走上前去,"顾决哥哥,温太师。"
"长乐公主生辰快乐,这是温某送给公主的生辰礼。"温子允说着,将一支包装好的簪子递到沈知意手中。
沈知意虽不喜他,却也犯不着同他置气,只见她眸光微动,随即道"多谢温太师的礼,若是您能多休息休息,对本公主也是极好的呢。"
顾决听到这话只觉自己眉心一跳,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明日定要挨温太师责骂了,虽这般想着,他却并无恼意。
话音刚落,温子允眼眸微暗,随后即刻掩去眼底的汹涌"自然,公主的话温某谨记在心。"
"那就多谢温太师了。"沈知意嘴角微颤,这温太师怎的比传闻中还吓人?
“长乐公主客气了。”
待顾决和温子允离开后,沈知意像是打开了呼吸的阀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同温子允并不相熟,温子允上任四年之久,他们见过的面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长乐妹妹,生辰快乐!”
沈知意抬眸,是与顾决一母同胞的长宁公主顾蕴。
“长宁姐姐安好,我们俩也是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当然了,我这潇洒的日子可比你在宫里强多了。”顾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慵懒,她话音轻柔婉转,神态千娇百媚,是个难得的美人。
顾蕴身为皇上顾曜清唯一的女儿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及笄之后便请求入住公主府,以往可哪有这样的先例?偏偏顾曜清就恩准了。
“长宁姐姐这样的美貌,不知又有多少郎君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之下了?”
顾蕴豢养面首于公主府,在大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妹妹这语气,莫不是在羡慕我吗?可不准啊,顾决那小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宰了我。”
“姐姐竟拿我打趣!”沈知意一双杏眸装作愕然的样子看向顾蕴。
“好了好了,我先进去瞧瞧母后,不拿你打趣了。”
……
巳时,宴会总算是开始了。
张舒怡同沈知意坐在主位上,下方除了顾决,温子允和顾蕴,就是一些不知名的妃嫔了。
顾决本想着将各大臣家的闺秀叫来一起给她庆祝的,奈何沈知意不允,便就此作罢。
“长乐公主明年就及笄了吧?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将公主娶回东宫阿?”
说话的乃是苏婕妤,进宫两年之久才升到了婕妤这个位子。
众人闻言都有些好奇的看向顾决,顾决惊诧,这话题竟然跑到自己这来了。
“自是要等长乐及笄后再议。”
“那真是极好,到时这皇宫就又多出了一对神仙眷侣了。”苏婕妤打趣道。
顾决微微颔首,没再接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压抑,张舒怡嘴角轻扬,“大家也别在这里干坐着了,外面的菊花开的甚是娇艳,大家都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除却顾决和温子允两名男子外,基本都前往了御花园。
沈知意没有去,刚才提起赏菊她突然想到过几日便是重阳灯会了,不知是否能出宫去逛逛。
呆坐在位置上,沈知意微有些出神。
突然一道炙热的目光让她收回了意识,她轻轻抬眸,却对上了温子允那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
一股怪异染上她的心头,让她感到不适,朝温子允点点头后迅速离开大殿。
“公主,您方才怎么了?”春分一路跟出来,担忧的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温太师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春分,我没有哪里惹到过他吧?”
春分看着沈知意充满疑惑的眼神,佯装了好一阵回想。
“公主,奴婢非常确定,您从没有哪里惹到过温太师。”
这就奇了怪了,方才那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
沈知意打了个哆嗦,不再去想。
这次生辰宴过得甚是无聊,来的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都是看在她的身份上,过来送些礼,寒蝉两句,当真无趣。
若是重阳节时可以出宫去逛逛灯会,应该还有些乐子吧?
生日宴刚过午时三刻便散了,沈知意同顾决寒暄了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宫里。
这天夜里,沈知意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一个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那个女子告诉她,她其实是有家的。
所有人都在骗她,没有人真的在乎她,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女子在她的脑海里疯狂的喊着,双手胡乱地挥舞,试图抓住她。
可她却距离那个女子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知意猛然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虚汗,她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却始终想不起梦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再度躺下,那个身影没有再出现。
第二日清晨,沈知意醒来的比平日要晚许多。
她还在回忆昨晚的梦,那个女子同她长得一模一样,那会不会就是她自己呢?
她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她的身世并不是她所熟知的那般,而是另有缘由呢?
沈知意脑袋有些痛,索性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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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允今日上朝前府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承德年间,温子允并无官职加身,那时的他双亲尽亡,一个人孤身入京。
沈晞还记得同他见的第一面,当日的温子允孑然一人,凄苦的样子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所留恋的。
当时他落魄的走在路上,连侍卫的叫喊声都没有听见,马车就这么直勾勾的撞在了他的身上。沈晞自然不会放任他就这样倒在马路中央而直接离开,他下车去扶他,却被他一句“假好心”给逼回了手。
沈晞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人,敢这样同他讲话,他与他争执了几句,却意外发现此人是个可塑之才,若好好教导,日后定成大器。
沈晞就这样将他带回了皇宫,而当年的落魄男子与现在的当朝太师可谓是两个极端。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温子允轻启薄唇,一副丝毫不将沈晞放在眼里的模样。
沈晞缓缓摇头,“温予怀,你我皆知今日我来此是何目的。”
“我自是知晓的,但是沈晞,我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温予怀了,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我既然来找你,就不会怕。予怀,你会帮我的,对吗?”
温子允神色略有迟疑,片刻后,半带轻笑地说道“要我助你夺回沈氏江山,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你想要什么?”
“权利,钱财,地位,我都不要。沈晞,我一生所求,只有一人。”
他不明不白的话让沈晞感到不解,开口询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可认得?”
温子允垂眸不再看他,很快,又抬起头嗤笑道“你的妹妹,沈知意。”
“知意?她还活着?”沈晞惊讶的起身。
“活着,还活的很好。这些年来被顾决养在宫中,只不过,她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子允闭上双眸,眉头紧皱,像是在回想什么不好的记忆。
“顾曜清谋反前夜,顾决暗中进宫将沈知意骗离出宫。那时我正要去寻她,结果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我心中不安,跟随他们一起出宫,便瞧见顾决将她带进了镇国公府。这几年我曾庆幸过,幸好当年你并未带我见过那些朝中的人,不然恐怕……”
“后来顾曜清发现后准备将沈知意杀掉,当时她还那么的小,不知道顾决是如何解决的这件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谁知后来我再去打听,却听人说顾决竟对她下了手,待她再次醒来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之后我便通过各种法子,结交了一些人,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沈晞,我温予怀这一生别无所求,只要她。你若肯答应我,我定倾尽全力助你。”
沈晞静默良久,可温子允并未有丝毫的不耐,因为他知道,沈晞一定会答应他。
“温予怀,当年你随我入宫之后,便对知意有了心思是吗?”
“那样的一个人儿,谁会不喜欢?谁会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