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渡春风》木离风

18、心乱

　　进入涂山郡的路畅通无阻，耽搁数日在这段路的加持下缩短了时日，涂山为雅郡居于此的生民都喜爱种植桃花，这与一位女子有关，相传涂山郡约莫一百年前曾是古战场生了男子便要为投军做足准备，而民众的吃喝生计便都落在了女子头上，涂山郡首也是女子，频繁战乱使得庄稼根本存活不了，放眼全是凄风冷露菊荒凉田，为了寻求活路她去寻了巫婆，巫婆告知她涂山少了功德高深的神灵护体要自刎于桃山才能解除持续多年的战乱百姓才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位郡主看着战火中的百姓最后真信了巫婆，拔剑自刎于桃林中，众人得知后悲痛欲绝，不料巫婆的话真的灵验，此地后被一个名唤孙姿的将军拿下，自此涂山郡成立，百姓为了纪念郡主纷纷在自己门前种上桃花。
　　苏穆一路看旋灵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这民间趣事讲与她听，末了旋灵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回道“记得五陵豪杰墓，几番战火化桃园，真真是令人敬仰。”
　　行路至此，苏穆终是听的旋灵一两句回应抓着机会想探一下心事“小姐，从四凰城出来的那样匆忙，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未带？几日不见你谈笑，想着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你告知我？我去帮你取一趟。”
　　“东西没什么要紧的，是我自己的私事。”自从那夜过后，旋灵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偏偏一闭眼脑海不由浮现林逸宸醉酒吻人的模样，只觉有烟花在脑海中炸开心跳也跟着震耳欲聋。
　　“私事？小姐四凰城之事已过，银子收回来了虽然为了帮助那般难民又放出去了，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银子有失有回，日后挣银子的机会有的是。”苏穆话脱口，又想起一件事，那夜她和梧飞一同调动流民，方伯留在府中说林逸宸来过。
　　“小姐，蜀王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女子心事大抵逃不出情爱，旋灵久居闺阁苏穆时常担心被男子坑骗，苏穆认为世间男子大多愚蠢多变喜好是三心二意姬妾成群。
　　试探性的一问，旋灵动作迅速一把放下掀起的车帷，这次不是也是了，苏穆独自叹气“危矣”心底暗下决心，找机会一定要把她内心这份感情连根拔起，省得将来痛的撕心裂肺。
　　苏穆记忆中的男子—她爹，旋将军，皇帝……没有一个是一生只娶妻不纳妾的，她娘亲更是饱受所谓爱情的摧残郁郁而终，所以在她的世界一人强大足矣，不需要男人在旁做点缀。
　　忍不住又想宽解她几句“小姐你如花似玉的美貌，如柔水的年纪，江湖骗子就喜欢你这种没谈过情爱的小女子，蜀王日后回京婚事要由皇帝做主，即便你现在对他心有所属，他也不会娶你。”
　　轿子一左一右晃动着，旋灵没作声，眉心微滞拧作起来，对啊，他可是蜀王，婚事怎可自己做主，那夜是他醉酒上头的无心之举，我为什么要这般当真，怎可为了区区一个薄情郎负了本心，她的理想是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谁说要他娶我了？你个臭丫头不要乱说，我只觉得这欠条是他醉酒时画的押，上了京都他不认账我的几百两银子不就打了水漂。”
　　苏穆听她的语气感觉自己的话像是说动了她，在轿前忍住笑意自若说道“几百白银换你固守本心，值了。”
　　轿内旋灵没听清，透出个脑袋又问了遍“你说什么？”样子懵懂可爱，苏穆身手将旁侧枝头移开“小姐，仔细容颜给桃枝刮花。”
　　旋灵毕竟是个从小养在宇府的小白兔，被父亲教导几年国学经济可世道的险恶远比她想象中可怕“小姐出了府没有家人庇佑，况且你此番去将军府，嫡亲的哥哥不会暗算你，没有血缘的人要时刻保持警惕，人心难测，赵世雄作例，蜀王权利尚且他还敢试图用舞姬诱惑拿捏把柄，你初到四凰明枪暗箭一点不留情面，人性的欲望是赤裸裸的，有道是论迹不论心，正人君子不是没有，而是环境难塑。”
　　顿了顿，旋灵对未知的将军府很有疑问，她自小长在江郭，跟随被贬父亲生活，在印象中父亲年老，哥哥二十几岁开始征战沙场，心里装着的英雄是哥哥模样“你在将军府看到过嫂嫂和曹氏为分得哥哥的爱而争执吗？”
　　思量片刻，苏穆倒是对旋将军评价颇高“学武两年见将军次数不多，只要回府对大夫人是形影不离，有一次听府中人说，二夫人其实是皇帝送去的，执意要将军纳为侍妾，可我一次也没看过将军与她亲热，家中管家权也在大夫人手里，我猜想皇帝是觉得大夫人是北境的人怕她日日给将军吹枕边风，发生叛乱。”
　　苏穆的话说的很在理，如果不是忌惮军权将军娶谁皇帝都不会干预，背后有整个涂山家族作支撑，财力雄厚富可敌国，之前旋灵父亲担任丞相一职为盛乾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惜被恶人构陷惨遭流放，也有涂山家族旺盛这一原因，新朝根基不稳皇帝忌惮世家望族，今日整个涂山家族的荣耀只由旋武一人撑着想想身上担子就重，明年是大考宇鑫涂山硕皆有望中举，到那时涂山起势就会指日可待。
　　“你猜想的不无道理，世人本多疑地位越高忌惮的也越多，还得父亲想的周到，将以往涂山家族的亲人分散开，让三叔父随了宇家姓，哥哥随舅舅家姓，换作我想破头也不能作的这么周全。”旋灵想起父亲，这几年他云游四海不着家，很是思念。
　　“老爷以前只在一人之下，朝堂纷争多少只眼睛盯着，如果不是奸人陷害又怎会被流放。”苏穆每每想起视自己为亲人的老大人心就不甘。
　　对朝堂政变旋灵不了解，自然不敢妄论，眸底蕴出抹谨慎之意，苏穆抬首反应过来到了涂山地界有一位高官现今在朝堂就坐在他父亲之前的位置上，初来此，凡事思量全些为好。
　　“那对玉如意一会儿到了大伯父府中你记得给我取来，表姐去年大婚我没送什么贵重礼物，趁着这次到访特地带来白玉龙凤灵芝如意。”
　　旋灵知道涂山家族是牵一发动全身，所有亲戚间的关系只能巩固不能疏远，这是他们家族复兴所必须的。
　　眼下旋灵刚出府游历，很多事做起来不顺手，还好有方伯和苏穆能指点一二“苏穆，方伯呢？”
　　四凰城地界出了事，方伯听说后便不打算回江郭而是跟随车队到京都，以前宇明堂觉得一切安排妥当只管安心上路就行，一桩接一桩的案子听的他是心惊肉跳，又加派三队人马追上来护送，对此无论到哪里都是晃眼的存在，按宇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排场摆起来便会体面容光，排场越盛礼越诚，别人自然不敢小瞧了你。
　　“方伯带上梧飞提前登府了，这几日涂府的二小姐归家，也就是涂山雅雅，听说他夫家出了事，要求大老爷出面。”苏穆对涂山府的情况还算了解，路上购买物件时听到的闲言碎事基本都脱离不开涂山家，还有孙家。
　　涂山氏家中姊妹不多，谈的上亲近常年有书信往来的就是涂山雅雅，旋灵曾听过她和这位姐夫的趣事，一般男子成了家便会拼事业，这位姐夫却成天烧香拜佛，喜好开设法会集中会友去寻得些疾苦差事来折腾自己。
　　碰上了梧飞，这人就像赖皮的膏药一刻也不离开，自说要找到亲姐姐才肯拜别，苏穆都有甚怀疑他口中的姐姐不过是他蹭吃蹭喝的借口，曾一度劝说早日打发了。
　　“小姐，梧飞这人太过精明，为何你要留着他？”短短几日，他便凭借那双巧嘴赢得姑婆随从的喜爱，每日谈论吃食，只要听得梧飞开口要的，饭桌上必能呈现，这几日又寸步不离守着方伯，许是又看出方伯德高望重的身份，苏穆想到这不免对他的鄙夷又多了几分。
　　话说的有几分不满，旋灵听得出“我没有要留他，可他成天装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随从的姑婆看了心疼不已，说他在队里能帮不少忙，恳求我留下。”
　　一旁苏穆看着后面随从的姑婆们，个个低头俯身通看是正经样貌，想着梧飞用歪门邪计去诓骗这群老少女，惹的她们心花怒放。
　　“恰逢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苏穆几句诗一出口，旋灵笑作一团，为首姑婆看两人相谈甚欢，提裙步速上山递上几枚红硕硕的果子。
　　“苏姑娘和小姐谈论什么，可否让我听听让大伙也乐呵乐呵！”
　　旋灵便将刚才苏穆所说的话一一学了出来，姑婆微微颔首，笑意绽放“苏姑娘说的是梧飞吧，这少年不错，昨我还向姑娘提起，这小少年机灵鬼似的，特别有眼力劲，说话也中听。”几句中肯的话发自肺腑说出来，苏穆想着为何在自己面前跟众人面前完全不一样呢！
　　想着，唇角微抬想列举他种种劣行让姑婆打消因外貌对他美好的幻想，还未开口一阵疾风示现，众人听闻纷纷侧首看那马上少年—梧飞，身着淡蓝色锦缎绣着云样花纹的丝线在背对的光中泛出韵泽，头上半绾结的发髻将额间红珠衬红润，他肤色很白，在这套衣裳的加持下倒显出翩翩公子范，临行前还是布缕青衣上了趟城怎么让人觉得生分了，而且是贵气逼人退的生分。
　　在众人注视下这位潇洒美少男纵身一跃跳下马，高贵矜持的气质还未维持三分，就率先在众姑婆中展示自己新得的华服，刚才正经规范守礼的姑婆见势成了不着边际的荒诞派，趁着摸料子的功夫在梧飞那白皙的脸上左右滑过，苏穆定睛看着，他竟丝毫不躲闪还有八分乐得其所的快哉！
　　随后而到的方伯见了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对重金求来的衣服很是满意“有我当年的风采！”
　　苏穆眉心一皱，“看吧，老的都被小的带的不正经了。”
　　涂山府虽有些家事要处理但不妨碍迎接旋灵的到来，而且涂山雅雅再三要求要见一见自己的表妹，早早将迎接她的闺房收拾了出来，方伯将裁决权交由旋灵，是住客栈还是涂山府都由她而定。
　　“既然叔父有心招待我们不可薄了叔父的一番心意，况且表姐与我关系甚密，几年不见我也很想她，今夜登府叨扰一时半刻也无碍。”
　　“二小姐说，府中丫鬟婆子一并备齐了，要叫您住上许久，那后边这些姑婆就不便入府了，生出事来反倒误事。”方伯思量的很是周到，与旋灵想到一处去了。
　　“这一路大家也都辛苦了，还望方伯好好安顿她们！”
　　旋灵交代完，只身上了马车，前路两排路队已整齐站好供奉着旋灵的轿撵经过，方伯骑马护在一侧，后面打闹的几人还没发觉什么，冷气逼人的苏穆靠近时火热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别闹了，你们几个跟我走！”
　　几人在苏穆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明明初夏已到她一来像寒冬腊月冰冷的风过境，话没几句，却能在一个又一个人的心里横冲直撞，可见分量有多重，所以没有人敢去问去哪里或是为什么这类的话。
　　梧飞更是见好就收，看出苏穆心情不佳将在镇上买回来的糖人摆在她面前“苏姑娘，特地给你带的，多可爱的老虎，送给你！”手还没递过去，苏穆便一把抢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觉得这个小老虎不仅可爱又能吃就带回来了，你不喜欢吗？”
　　苏穆眸光一撇，看着还算诱人便收下了。
　　一向擅长审时度势的梧飞立刻跟上苏穆脚步“苏姐姐，方伯和灵儿姐姐去哪里啊？我觉得我们应该跟上去保护他们？初来乍到，保不准就碰到一群盗墓山贼。”
　　聒噪声冲淡了苏穆刚刚平复下的好兴情“拿着这牌子自行带着姑婆去住处，不经召见不要出客栈！”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背影“哎，你还没告诉我客栈名字呢？还有银钱……”
　　后方喋喋不休的话苏穆一句都不想听，起步一跃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