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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6×2立方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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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行首的声音很轻柔,她的眼睛平视着前方,悠悠地讲述起来。
“我儿时家境还算殷实,自幼习练古琴,也算小有成就。然而十岁那年,家道中落,为了还债,父亲让我去教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们学琴。我不得不每日辗转于各个富户官员家中。一日日的,对于琴曲的热情被消磨殆尽,弹琴已不再是我的爱好,而成了谋生,不,为父亲挣钱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父亲那欠钱的窟窿依旧填补不上,他背着我,将我卖给了当地的一个财主做小妾。你知道我值多少钱吗?呵,五两银子。那一年,我才十三岁。为了防止我逃跑,那家的家丁将我绑起扔进柴房,直到与那四十多岁的财主圆房那日,才将我放出。
“之后,我痛不欲生,几次寻死未果,却在财主的孙儿满月那日无人顾暇我之时,趁乱逃脱。后来,我便遇到了我的丈夫,秀才刘锦。他知道我的过往,心存同情,我与他成婚后,日子过得不好也不算坏,但是他对我还是极好的,会记得我爱吃的食物,不管多远,都会去为我买回。
“可是刘锦他连年科考不中,便想要学着他人一样,去做些小生意。我便又开始去教人弹琴,挣到的钱去充当他做生意的本钱。只是,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本钱赔净竟又想要去赌场赌钱捞回。结果,可想而知。”
她说这些的时候,始终低着头,语调平静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而蒋南涔清晰地看到,她眸底那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在蔓延着。
“我还记得,他将我卖到青楼的那一日,天很蓝,他说他挣到了钱,要带我去京城最好的馆子吃饭。然后,我就又被关到了暗无天日的柴房,就如同曾经我被我父亲卖给那个财主家的柴房一样。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哭,因为我听鸨母说,我被卖了八两银子。”
蒋南涔听不下去了,她走到秦行首身边蹲了下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咬紧下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在这样的故事前,都会显得单薄无力,
秦行首似乎是笑着的,轻轻地揉了揉蒋南涔的头顶,继续说道:“从那之后,我如行尸走肉般,却渐渐地因为这一手琴技,成为了行首。直到那年,遇到了林世子。他买下了这家青楼,改名为‘良音馆’,他对我们说,就当是天下人欠你们的吧,为了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他制定了众多条例,无一不是在维护着这些可怜的女子们,是他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真正的栖身之地。这良音馆中所有的姐妹们,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去挣钱,她们不再是被挑选的,而是有了挑选客人的权利。如果遇见倾心之人,林世子会亲自去调查他们是否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真心爱慕于这个女子,一经查证,不会要一分钱赎金,任我们自由离去。”
蒋南涔听她说到这里,有些不解,歪头问道:“既然不要赎金,为何你们不走呢?还要在这里……”
秦行首浅笑:“这里的姑娘大多是对这些男人看透了的,而且能有一个如此大的展示自己的平台,能凭自己的努力挣到比别处更多的银子,又有着自主选择的权利,为什么要走?”
“那你们,和客人,那个,什么……”蒋南涔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低着头,把脸都憋红了。
秦行首在她头上打了个爆栗,神秘一笑:“那客人可是我们自己挑选的,旁人看似以为是他们来青楼找姑娘,实际在我们眼中,可是如同去了象姑馆,找了个小倌一般呢。欢愉,也是两个人的,对不对。”
一番话,直说的蒋南涔脸上燥热,直红到了脚后跟。
秦行首又道:“后来那刘锦得知我成为了行首,又死皮赖脸的寻我,问我要钱,林世子知道后,怕我心软,当着我的面削掉了刘锦的两只耳朵。他对我说,对于伤害过你的人,你可以选择原谅,但不能沉浸于苦难的自我献祭,那样只会消磨你,所以,离开那些令你不快乐的人和事吧,这样你才可以拥有新的人生。”
蒋南涔一怔,她想不到那向来挂着不羁笑意的林羡白还有如此的一面,温柔又理智。
她怔怔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林世子是风流惯了的,不成想他居然能这样为女子考虑。”
秦行首点点头:“是啊,他只是看似放浪不羁罢了,实际上,深情的很呢。当年,他深爱的姑娘苏茉儿便在这个青楼之中,茉儿被他赎身后说了这里姑娘们的遭遇,他竟将这里买了下来,这才有了良音馆。”
“他深爱的姑娘?”蒋南涔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他这样的身份,却丝毫没有瞧不起我们这样的女子,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强于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了。”
“那,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成亲呢?”
“因为一些原因,茉儿……去世了。虽然我们都无法接受这一现实,但事实就摆在那里,让人不得不信。也自那日起,林世子行事越发的不羁放纵起来,可是我看得出,他眼中的笑,总是带着哀伤的。他不让我们沉浸在苦痛的自我献祭中,可是他自己,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秦行首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惆怅。
蒋南涔似乎觉得有些事情隐隐地对上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三人中看似最无忧的林羡白的故事,竟然是最让人动容却又无奈的。
这件事似乎也勾起了秦行首的某种愁绪,她走到桌前,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八月二十三是茉儿的忌日,虽然至今都无法接受茉儿不在了的事实,然而每年的这一天,林世子都会去她出事的山崖等她,而后再来这里,把自己关在房间,烂醉一日,伴随他头风病的发作,房间中总是会传来痛苦的声音。我一直怕,怕有一天他会承受不住,就这样随着茉儿去了。”
“林世子还有头风病吗?”
“嗯,他自茉儿走了之后便落下了这病,每当难过的时候就会发作,痛不欲生。荣王为他遍寻名医,均说他这是心念所致,外力无法缓解。或许只有茉儿回来,或者有人真正打开他的心扉,才会好的吧。”
蒋南涔点点头,眼眶却有些发热,再抬头之时,却已泪流满面,泪珠从脸颊滚落,没入地上柔软华贵的地毯之中。
“哎呀,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竟将你惹哭了,怪我怪我。”秦行首走到蒋南涔身侧,轻轻为她抹去泪痕。
“哎呀,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竟将你惹哭了,怪我怪我。”秦行首轻轻为蒋南涔抹去泪痕,定定的看着她说道:“你若心疼林世子,那么便去试着,将他从这往事的深渊中拉出来吧。”
蒋南涔点点头:“我会的。我这就去找洛北淮,和他商量商量怎么办。”
说着便向外跑去,秦行首看着她的背影,浅笑着喃喃自语:“世子,月燕无能,多年来都无法让你敞开心扉,但月燕看得出,你待这个姑娘不同。或许,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