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眷属》北冥之鱼

74、第七十四章 后来的故事

　　“后来，她女扮男装代她被害的太子皇弟成了南梁质子。朝堂内外有人几次三番欲加害于她，我不忍心看她被人所害，于是招她做了我的驸马——其实我早知她是个女子。”萧祺儿顿了顿，目光在女子脸上流连，“她是北齐的长公主，她叫穆云熙。”女子的清眸一闪，如划过夜空的星子，轻启朱唇清泠的声音喃喃念着：“穆云熙……”
　　“对，穆云熙！”萧祺儿低柔的声音中有些激动，“穆云熙，我对她一见钟情！”

　　女子的心一颤。

　　“她是一个女中丈夫，巾帼不让须眉。她长身玉立，舌战群儒；她号令三军、所向披靡。她写得一手好魏碑，弹得一手好古琴。她对我……她也钟情于我，对我一往情深。”透过支起的轩窗，萧祺儿凝眸望向草屋外的一片月色，眼中升起旖旎的情愫。女子心尖微微一疼，这样的缱绻深情令她羡慕又酸楚，是妒忌吗，她也说不清楚。

　　“那天是上元节，也是这样好的月色，可惜……她北还故国的计划破露，一旦被擒，必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我不忍看她落入天网，于是飞鸽传书，私放了她。”一瞬间女子皱起修眉反驳道：“不是，不是飞鸽——”
　　女子轻轻摇着头，笃定说道：“是青鸟。是玉山儿。”

　　“啊？玉山儿？”萧祺儿圆张着嘴巴，梦境里的那些细节，她愈发记不清楚了，不过见女子言之凿凿的样子，萧祺儿欣慰的点点头，“对，玉山儿。”

　　“玉山儿的脚爪上，写的是——”女子紧锁着眉，清眸中流露出痛苦神色，那一角藤纸上的四个字仿佛就在眼前、就在嘴边：“写的是……”女子揉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
　　“慢慢来，慢慢来！”萧祺儿心里一疼，急伸出手臂抚了抚女子纤瘦的背。
　　“会想起来的。”萧祺儿低柔的声音安慰着女子。她觉得她就快记起来了，所以，如这般哄她的日子还有多久？

　　临了，萧祺儿心中忽然多了一丝犹豫忐忑。她不知眼前的穆云熙究竟喜不喜欢她，也无从猜测她们是否会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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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小蜡丸从女子广袖的口袋里掉落出来，一直滚到阿禾的脚边。
　　“咦？这是什么？”阿禾从地上捡起小蜡丸，好奇的拧了开，“咦？这里面还有东西哩！”那是一小团皱皱巴巴的藤纸，阿禾展开了看去，嘴里念着：“有……什么，回。”

　　萧祺儿笑笑，有什么回呀？有来无回？
　　“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她走过去捏过藤纸，瞬间呆立在原地！有险勿回——正是梦境里自己为穆云熙传递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的！自己竟真的写过这样的字条给云熙，而她也一直带在身上……萧祺儿正讷讷无语，突然字条被修长的二指夹了过去——
　　“有险……勿回。”女子张阖着嘴唇，清冷的声音因愈发激动而颤抖着：“琪儿……”
　　“云熙？”萧祺儿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只见女子那双精致的桃花眸子中渐渐涌起氤氲：“琪儿？”
　　两滴泪珠滚落下来，云熙手掌里攥着千褶百皱的藤纸，蓦地失声痛哭，“琪儿！”一把将萧祺儿拥入怀中，云熙忘情的一遍一遍重复着：“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怀抱越来越紧，紧得萧祺儿喘不过气来，紧得仿佛要被揉进对方的身体里，血肉交融。

　　原来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动情的令她窒息的怀抱。

　　后来的故事，她全都想起来了。
　　从城池换佳人到率军征徐州，从丹阳林中箭到错走董家峪。虽然二人的回忆常有些偏差，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比夫妻重逢、再续前缘更值得刻骨铭心的呢？

　　“琪儿，有时候我仍是觉得有一些恍惚。”云熙拉起萧祺儿的手，萧祺儿的手皙白修长、干干净净的，就是她最爱的样子；摊开她的左手，掌心劳宫穴那里赫然一颗红色圆痣。
　　“无妨，我也时常觉得恍惚。”手掌被拉着覆上云熙白瓷一般微凉的脸颊，萧祺儿感觉一阵芳心荡漾。

　　前尘往事，亦真亦幻，庄生梦蝶，是耶非耶？“只要眼前人是心上人便好。”萧祺儿笑得一脸无邪。

　　“所以你究竟是公主还是郎中？”云熙歪着头，微蹙着眉尖问道。

　　嗐，又来了。萧祺儿扯了扯嘴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是公主也是郎中。犯国法么？”萧祺儿抬了抬清秀的眉眼。
　　“可是我怎么记得，廷尉府里你招认你不是公主，只是相貌酷似。”云熙转动着一双美眸，试图忆起更多。
　　萧祺儿一脸尴尬：“就因为给你传信，他们拿我当北齐细作，那廷尉府的严刑酷拷，我哪里熬得过，只好屈打成招了。”

　　云熙听闻一皱眉，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琪儿……我……我对不住你！”

　　“嗯——”萧祺儿噘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幽怨表情：“驸马好狠心呐，扔下我一个人远走高飞，害我被凌虐得死去活来！”萧祺儿憋着笑，故意把“好狠心”三个字说的凄凄惨惨戚戚。

　　云熙的心一疼，似如刀剜。“别说了——别说了！”一把搂过萧祺儿，云熙清冷的声音中透着深情，旦旦的说道：“我欠你的太多了，琪儿，今生今世偿还不清。余生有年，允我以夫之名，呵护疼爱你；倘有来世，也要结草衔环，报你的深情厚恩！”

　　萧祺儿脸颊一红，点了点头。
　　“从前，你我只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想来不无遗憾。”云熙眼波流转，桃花含情的盯着萧祺儿看，“从今往后，让我们做夫妻吧。”

　　清泠的声音娇俏动人，萧祺儿点着头，不自知红透了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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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熙坠崖的一年后，北齐果被南梁所灭。
　　这也难怪，云熙一死，北齐很快便土崩瓦解，太后国舅外戚弄权，奸臣佞党卷土重来。可谓气数已尽，回天无术。

　　萧祯玘终于实现了他平灭北齐的夙愿，然而他也并未得意太久。北齐西面的北周日益强盛，成了他新的劲敌。
　　这位年轻的帝王终日操劳国事、殚精竭虑，加上之前战场上的旧伤故疾，身体大不如从前。在“天同”三年的冬季意外感染了天花，病逝在南梁宛城。
　　这位太宗文皇帝大概万没想到，驾崩当月，那位“淮南侯”再次起兵叛反，不久南梁大权便落入侯氏手中。权争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苦的只是百姓。

　　三年后，南梁被北方迅速崛起的北周所灭，曾经繁华一时的南梁都城宛城也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无数的奇珍异宝、青史典籍被付之一炬，一切往事也都随之化为云烟。
　　华夏大地五百多年来的纷争战乱随着这场大火终于停息，人们得以休养生息，凋敝的市井也渐渐兴旺起来。

　　那阵子，南梁的宫廷里流传着这样一件轶事：北齐公主穆云熙女扮男装代其皇弟做了南梁的质子，结果被长公主萧祺儿招了驸马，谁知长公主对她的女驸马一往情深，几次三番救她性命，帮其掩藏身份，为了助她北归故国不惜暗中传信、义释了“丈夫”，结果被打入廷尉府受尽了折磨、还被南梁皇室从宝册里除了姓名。二人戏假情真，可歌可泣，可惜最终被逼得双双坠崖殉情，可谓国破家亡、香消玉殒，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坊间也有另外一种传说，说其实那南梁公主并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一个姿容酷似公主的民间医家；两人坠崖之后也并未殒命，而是被一位医术高超的隐士双双救了性命，从此隐居林下，尽享天年。

　　似乎坊间的故事更为离奇，不过始作者言之凿凿，人们亦津津乐道。至于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就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也或许，两个版本都是真实的呢，毕竟宇宙之浩瀚，时空之深邃，谁人又能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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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琪时常回想，自己的“乱入”究竟还是没有改变千年前那个凄美的结局。不过，她相信平行宇宙，是真的。

　　那些离奇的经历，那些惊心动魄、生离死别，随着肖琪的醒来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渐渐记不清楚了。不过她愿意相信董静的梦，她愿意相信她们是佳偶天成、情定三生。

　　佛说：因果循环，缘起性空。佛陀因为参悟了这八字箴言而得无上正果。
　　没有人会被允许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为人，也许这是人世间不可以被打破的游戏规则吧。人们总是失忆着相遇，再续前缘。不过，总有一些记忆，刻骨铭心的那种，会留在灵魂的深处，在某些遇热成火的瞬间，从沉睡中醒来。

　　“前世五百个回眸，才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董静清冷好听的声音感慨着，“缘分来之不易，怎么能轻易就放弃呢？”
　　肖琪肯定的点点头，低磁的声音认同地说着：“是呀，不然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