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旅人》米米古

4、潮起潮落 沉

　　吃过面的小A回到刚刚购物的区域，一碗面的功夫虽然不足以让她完全冷静下来，但足以让刚刚拥挤着围成一团的人群自行散去。她之前所挑选散落了一地的零食不知被哪个好心人收拢起来，整整齐齐的摆在货架旁，让她得以迅速拿上东西去结账。

　　然而结账的路上，小A又不由自主地边走边拿了许多东西，赫然都是可以充饥的食物，直到结账时，莫名堆积出了一宿舍人能吃一周的量，引起了众人侧目。犹豫之下，她才发现，其中甚至包含了一大包的老坛酸菜牛肉面，是她从不会吃的口味。

　　最后小A还是把这堆下意识放进购物车的东西买了下来，是满满当当的两大袋。而后，不顾重量，她直接扛起了这么两大包零食往宿舍赶去，生怕又进入什么离谱吓人的境遇中去。

　　幸好，回宿舍的过程风平浪静，没有莫名其妙的大雨，没有昏暗的天气，也不再有突然袭击入脑的记忆。小A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宿舍楼下，楼下还是那一对对紧紧依偎的小鸳鸯，让人分不清楚是不是离开宿舍时的那一批。平时让人看着略显尴尬的画面，今天却让小A感到舒心，熟悉平凡的日常‘风景’让她恍若隔世。

　　等回到宿舍放下东西时，小A的两只手已经不堪重负的勒出了深深的红印。

　　“我的手这么废吗，那到时候怎么办？”小A自言自语道。

　　“什么到时候，我看你是疯了，买这么多吃的。泡面、面包，你不会是想这周剩下的课都不去了，窝在宿舍睡觉吧，我可不会惯着你给你答到。”张雅妮翻走了自己的东西边骂着小A边又抛出来一个白眼，“林可，朱秀，你们要的什么东西，我给你们放桌上。我看她这手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钱你们自己算了转给她，她脑子看起来也睡的不太好使了，咱们就不欺负脑残了。”

　　洗手间和床上分别传来两人应答和报零食名的声音，附着林可从洗手间传来的一句附和：“我下次上课前一定给她捞起来。”

　　等室友们拿完东西，小A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了她买回来的东西。

　　“真是买了很多啊，莫名其妙的，明明好像都是梦里的事情，但就是有一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先囤着吧这些吃的，就当是安安梦里那个姑娘的心了，怪可怜的。不过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怎么关键问题就是记不清呢！”从开始到收拾到了一半，不知多久的时间里，小A都在毫无方向的胡思乱想。直到一抬头，看到了朱秀桌上摆着的奶茶杯，又陷入了恍然。

　　“姐姐你看，小坷带回来了什么，是牛奶哦，我们今天有牛奶喝了。”开心地走进门的小男孩脸上不再是无措与害怕，与女孩相似的脸上印着女孩进门时相似的微笑，微笑里没有一丝勉强，显得更加让人动容，在这张脸上出现也显得格外不真实。

　　然而，踏进门的一瞬间，笑容飞速从稚嫩的小脸上消失，小坷飞奔到抱着衣服颤抖的女孩面前，不顾牛奶倾倒在地，着急的抱住她，问道：

　　“姐姐，你怎么哭了？有谁欺负你，告诉小坷，小坷去教训他。”小小的拳头挥舞在女孩面前，唤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她。

　　“小坷，小坷。啊呜呜呜……”才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复又落了下来，比之前还要更大声更不加控制，哭声中充满了崩溃，不管不顾的，好像要把所有的悲伤一口气地发泄出来。

　　一段时间过后，逐渐从嚎啕大哭中清醒过来的她，紧紧抱着小坷也不忘动手摸索着，待上上下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转为严厉地训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不要再离开了，不要留下姐姐一个人啊小坷，解姐姐只有你了。”她一手捶打着小男孩一手把他抱的更紧了，像要绑在身上一样。小男孩也配合着女孩的动作，不躲不避，主动贴上去紧紧攀着女孩，用他小小的手轻拍着女孩儿的后背，安慰道：

　　“没事儿哦没事儿哦，我在的，小坷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也再不想离开你了的。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无论怎样，我会保护你。”

　　轻缓安抚的动作让女孩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急促地喘息，她无法看到，藏在自己怀中的小脸透露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配的温和包容。

　　门外是水深火热的被摧毁的狼藉世界，门内却是被珍视的两心相贴。但，真的毫无隔阂，毫无疑问吗？

　　不闻不问下，地上的牛奶静静的流淌……

　　次日。

　　“小坷，昨天吃的那包方便面早都消化了吧？走了，我们一起去找吃的。”灾难后第一次两人分开，女孩儿就差点弄丢了弟弟，于是她也终于明白过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是没办法一个人守在家里的。然而仅仅不到一晚上的功夫，女孩儿只能想出一个浅显的办法——绳子。

　　于是，出门前就有了这么一副画面。

　　女孩儿低着头艰难的打着结，整个人扭成麻花一样，才终于把两人的手绑在了一起。她没看到的是她做这一切时，小坷又是那么一脸无奈宽容的奇怪表情，不等女孩儿打完结抬头仔细看去，奇怪的表情就好像被主人发现了一般立刻消失了。

　　带着小坷走出了家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立刻就变出了开心的笑脸，速度快的像设定好的一样，又好像能和姐姐绑在一起出门是小小生命中天大的好事。

　　“姐姐，你不问我昨天去哪里了吗？”小坷扬起脑袋一脸天真的问到，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的唯一。

　　“小坷想说嘛？小坷想说就说，不知道怎么说就不用讲，你回来了就好，别的都不重要。牛奶也不用讲，我知道肯定是哪个好心的哥哥姐姐，看我们小坷可爱送给小坷的。”小坷在女孩儿的话语中，犹豫缓慢的点了点头。

　　头顶天空一如昨日，一如往常的每一日，灰白中夹杂着浓云的灰黑，浑浊的有如混合了各色颜料的脏水，沉甸甸的仿佛即将倾倒下来。走出门外，身边灰色阴凉的气息在孤独的树叶杂草之间徘徊，一次次摇摆间夹杂着阴风吹袭而来。墨云早早遮住了日月，一个个黑团像魔眼注视着世界，将倾未倾的天让人心里又期盼又害怕。一层阴影笼罩着，又带着被风吹散的希望。

　　“那次暴雨后，已经几个月没下过雨了吧，老天爷，你别憋着了，下场雨浇浇吧。”

　　“下了雨你敢浇么？下的不知道是什么脏水，到时候好好的东西好好的人都要浇坏了。”

　　“这世道，这人，哪里还能更坏了呢！”

　　人们的交谈声是小区里的背景音，虽然满口否定但仍带着一丝期盼。慢慢走出小区，走出看似平和安定的区域，走过这熟悉的一串串声音，走过远远躲开的不想直面她们的昨天那人。女孩带着小坷朝着昨天分发食物的地方走去，他人话语中带来的期盼只是从她心里一闪而过，除了小坷现在没有什么能让她心神波动。

　　路过昨天匆忙间没有注意的水池，她略停了停脚步，因为依稀记得从前昏黄的池中荷花轻摇、小鱼闲游其中的样子，便多看了一眼。

　　池水远远望去像是一块放大的墨锭、混合着无数的浮萍与碎片，随风搅弄着漆黑一团。慢慢走近是一只只奇形怪状、眼珠爆开、青紫交缠的死鱼横飘在水面上，阵阵恶臭味随风飘来，让人就像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捂住了口鼻。小坷拉着女孩儿后退了一步，女孩儿这才惊然发现，原本的生命之水，如今充斥着生命的悲戚。

　　“这是谁做的！”小A把它错当成了仓兰湖，惊吓之下突然挣脱了限制，不再仅仅局限在女孩的思维中，发出了自己的一声惊呼，下一秒却又重新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主动权，沉寂下去。

　　“哪里来的大小姐呦，还活在梦里呢？水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

　　“可不是嘛，别说这露天的，家里的水都没有干净的了。难不成这大小姐见到的都是干净的水？”

　　窃窃私语一句一句传进女孩儿耳中，充满恶意的贪婪眼神也聚集在了身上，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得拉着小坷加快脚步快速离开这里，边走边疑惑的望向旁边的小坷，却只得到一个充满无知迷茫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小坷仿若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些什么：

　　“以前动画片里的水亮晶晶的，我都没有见过，肯定是骗小孩的，水明明都是黄黄的，现在还变成黑黑的了。”

　　女孩儿轻轻揉了揉男孩儿的头发，聊做安抚，虽然她也没亲眼见过妈妈口中说的如银镜一般闪亮，如玻璃一般透明的水，也没见过所谓‘鱼若空游无所依，沙上彩石似翡翠’的景色，但好歹在高中课程中看过二十年前海洋没有被排放核污水时的记录片。

　　“可怜我们小坷，还什么都没学过没见过。”女孩儿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以后我得慢慢把这些过去、这些美好、这些历史都一一教给他。

　　一路，熟悉的身影没有使她们停下，悲戚的水池没有使她们停下，恶意的眼神也没有使她们停下。终于，在不停歇的赶路下，女孩儿带着小坷到达了前一日分发物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