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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得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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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长安城中风声鹤唳。
明昭那日在大明宫中,在朝廷百官面前,亲口承认了兰家遗孤的身份,圣上不仅没有治罪,反而重审当年白兰二公谋逆之案。
虽说是重审,大理寺、刑部以及锦衣卫全部出动,但当夜在宴会之上的朝臣们,谁不明白,兰国公翻案已然是板上钉钉了,且看萧家的下场便知。
若是慕容辰还是当初那个礼贤下士、文武双全的二皇子,或许萧家也不会一败涂地。
但是那夜慕容辰的癫狂众人都看在眼里,更重要的是,二皇子容貌尽毁,已无缘皇位。
如今大理寺等要查的便是白国公的案子,可白国公的旧案又与太子以及承恩伯府关系密切。
入朝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们,谁不记得当年率禁军连夜与白兰二公对峙,甚至,亲口下令,反贼家眷格杀勿论的,正是如今皇后娘娘的父亲,太子的亲外公。
只不过,不像兰家还有沧海遗珠,能科举入市,步步高升,如今竟还坐稳了一品国公之位。
白家,可是满门抄斩了啊。
或许有老臣想起当初的王妃,后来的白贵妃,白昙郡主,但是白昙郡主还有苍梧公主,早在白兰之乱之前,便因凤栖殿大火而香消玉殒了。
不过,那夜明昭当众拿出了白鹤道长欺瞒天子的证据,便已经是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及陈家。
况且,看皇帝的态度,对明昭多有纵容之意。
这次,恐怕太子也不会好过。
大明宫长春殿中,一派花香鸟语。
陈皇后素爱礼佛,又待人和善,因此宫中奴婢,皆以在长春宫做事为荣。
今日太子早早过来向皇后请安,皇后便屏退宫婢,道:“本宫母子叙话,你们便不必在此侍候。”
待四下无人,太子骤然变了神色,这几日他因皇帝重审白兰旧案而奔忙不堪。
如今见到皇后,也没有几分好脸色,慕容乾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怒道:“父皇也不知怎么想的!二十年前的旧案了,如今重审又有什么意思,若当真翻案,不正说明了父皇当年识人不清,被奸人蒙蔽,错杀忠良,这岂不是污了父皇的圣明!”
陈皇后只得耐心宽慰道:“乾儿说的有理,当日若非是那兰明昭咄咄逼人,你父皇他也未必会为兰国公翻案,不过是当着朝廷百官,不能不寒了忠良的心而已。你这番话体贴圣意,应当私下里和陛下说说,也好让陛下知晓乾儿一番孝心。”
太子闻言更是怒气冲冲,道:“母后你根本不了解父皇!他早因为白鹤道长之事对儿臣不满,这几日儿臣求见父皇数次,父皇皆不允拜见,我看,他是想废了我这太子之位!”
“乾儿住口!”
皇后与太子闻言,惊诧地向殿外看去,竟是承恩伯陈定。
太子见是舅舅一脸肃容,一时倒是勉强忍下胸中怒气。
陈定踏入殿中,依礼拜见过后,对皇后急切道:“姐姐怎的如今做事如此糊涂,你们母子二人在殿中说话,竟没有留人在殿外值守,方才我进来时,也无人阻拦通报。
这便罢了,乾儿你这般大声,满是对陛下的不满,若是方才来的不是我而是陛下,被他听到,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陈皇后对这个胞弟素来倚重,年轻时她依仗着她的父亲老承恩侯的谋划登上皇后之位,二十年后,她靠着胞弟的智谋断尾求生,在江南私盐大案中保全了太子和陈家,坐稳了后位。
陈皇后见胞弟的确是气急,便急忙笑道:“伯爷说的是,的确是本宫疏忽了,这便吩咐他们在外门值守。”
陈定无奈道:“不用了,方才我已嘱咐过了。”
“今日入宫,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慕容乾敢对皇后大喊大叫,但对这个舅舅却是敬重,见舅舅匆匆进宫,便似乎看到救星一般,忙道:“可是为了那旧案?”
陈定点头,道:“是因为此事,但也不全是。”
“姐姐和乾儿倒是先不必忧心旧案,反倒是那日明昭在夜宴上,直接定死了白鹤道长是欺世盗名之徒,此事才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危机。”
慕容乾不解,疑惑道:“白鹤道长已死,夜宴上父皇虽然有几分怒气,但是也不再追究此事,为何舅舅要说此事是最大危机?”
“当日我们献上白鹤道长,本似因为玉妃母子想借无雪之事生事,对殿下下手,我们只能见招拆招,请白鹤道长祈雪。其实白鹤道长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绝非欺世盗名之徒,那日祈雪若非有人从中作梗,道长也不会意外身故。”
慕容乾忽然出声道:“明昭说,在江陵遇到一个妖人,从他身上得到了凌空画符等秘术,还说此人与萧家关系甚密,难道祈雪时,便是萧家令这妖人暗中下手?”
“乾儿聪慧”,陈定赞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妖人应当是苗疆巫人,叶西乌。当年白兰之乱中,叶西乌早已投靠玉妃,当时我们陈佳虽然是与萧家联手,但是顾忌到玉妃也育有皇子,我们便也早早提防萧家,秘密在江南研究苗疆巫术,白鹤道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陈定叹了口气,“可惜,白鹤道长并非是叶西乌的对手。也幸好,叶西乌已经死在荆州了。”
他道:“但是明昭直接给白鹤道长定死了骗子和妖人的罪名,陛下当日虽未直接斥责陈家,但是定然会对殿下及陈家心有不满,甚至会怀疑我们献上妖道,是为了图谋不轨。
这才是我们最大的危机。”
“至于白兰旧案,我却觉得,陛下不会过于深究。”
慕容乾不解,问道:“可是萧家已经因为旧案而败落,若是陛下不想深究,又怎么会直接放弃秦王,他这可是父皇最偏爱的儿子!”
陈定笑着摇头,道:“乾儿,你还是不懂咱们的陛下。他对萧家这般态度,不过是因为萧家彻底无用了而已。慕容辰毁容,玉妃及萧谨坐实了恩将仇报,冷血恨毒的罪名,即便皇帝想保他们,可一个毁容的皇子,一个身败名裂的萧家,于陛下又有何用处?
况且,明昭已经拿出了铁证证明是萧家兄妹栽赃诬告,若是不将他们处置,如何安抚大晋忠良,如何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
陈定笑叹道:“况且,萧家兄妹罪行令人发指,全天下的唾沫都会吐在他们身上,而陛下却是惩治奸佞的明君,谁还记得当初下令诛杀白兰二公的,正是皇帝陛下呢?”
太子想起方才他还大放厥词,要维护父皇的圣明,现如今听了承恩伯这番话,方知自己的幼稚可笑,不免有些羞惭。
陈定拍了拍慕容乾的肩膀,他对这个外甥当真是掏心掏肺,自幼便用心教导,可惜乾儿到底天资有限,陈定只能耐下心,继续教导。
不过,幸而乾儿这太子之位越来越稳固,陈定也越来越胸有成竹。
陈定语重心长道:“乾儿,如今陛下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你与秦王,之前你们之间相争,的确是有几分逾越,恐怕陛下心中早就是隐忍不发。这次明昭掀起白兰旧案,恐怕也是给了陛下机会,消减皇子及朝中势力。
若非是萧家太不争气,恐怕我们陈家与萧家会被各打五十大棒了事,如今萧家无用,已经被皇帝彻底舍弃,慕容辰再没有登基之望,陛下必定不会让太子殿下一家独大,白国公案,陛下一定会趁机斥责殿下,降罪陈家。”
陈皇后急切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定一字一句道:“逆来顺受——”
见姐姐与外甥皆神色不快,陈定继续道:“有舍才有得,白兰旧案,一个萧家顶罪便已经足够,哪怕是为了朝廷的面子,皇帝也不能再追究陈家,毕竟若是天下人知晓,太子与二皇子的母族都牵扯到诬陷忠良的大案里,只会伤了陛下的颜面。”
“所以,我方才说白兰旧案不是什么大事,陈家不会落到萧家的下场。”
“更何况,我们其实已经从白兰旧案中拿到了最大的好处。”
慕容乾沉思片刻,反应过来,笑道:“舅舅说的有理,此次慕容辰一败涂地,我的太子之位却坐得稳稳的,可不就是最大的好处。”
陈定点头道:“不错,但是我们要坐稳太子之位,现在最关键的是,再给自己树一个对手!”
“圣心难测,但陛下一定会制衡,之前二皇子制衡殿下,虽然让人心烦,但是也让殿下的太子坐得安稳,如今没了二皇子相争,如果殿下一家独大,只怕很快便会成为陛下的眼中钉。”
“况且我们又因为白鹤道长之事失了圣心,陛下虽然没有直接怪罪,反倒说明他心中有了嫌隙。正所谓,有失才有得,有得必有失,便是如此。”
慕容乾若有所悟,道:“那我们趁白兰旧案先‘失’后‘得’。”
陈定笑道:“殿下聪慧。”
陈皇后似懂非懂,疑惑道:“那我们先‘失’什么?”
陈定与慕容乾对视一眼,道:“老承恩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