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越冬指南》晏几年

31、你也叫乌龙

　　缪万突然意识到，即便乌龙现在说得有多爱他，做得有多爱他，但他确确实实活了几千年，这一点他相信乌龙是不会骗他的。
　　那是不是也说明，在他之前，也有很多人得到过乌龙的这样明目张胆、满腔热忱的爱呢？

　　缪万心头忽然没由来的一酸。

　　乌龙大咧咧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好多呢，记不清了。”

　　他还记得缪万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他不信转世轮回，每个人只活当下这一世。从前他把缪万的每一个转世都当作同一个人，但这一世的他好像看得格外清明，对世间万物都有了自己独到见解。

　　既然缪万这样想，那他也跟着这样想了，于是后来，他就渐渐把他们当作不同的人来看待了。

　　只是想到这里，乌龙还是会留一点小小的私心。

　　如果他把他们都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就好像缪万这几千年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样。
　　只是奈何人生短暂，奈何桥上走一遭，他忘记了而已。

　　不过乌龙想，没事，他帮他记着。

　　“挺好的。”缪万面色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过于平静了，他说，“送走了挺多人，功德无量了吧。”
　　“这些又不算在我的功德簿上。”乌龙有些遗憾地说。

　　缪万这一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车子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他都没发现，知道最后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建筑门口才彻底停了下来。

　　有佣人替他开了车门，缪万没立刻动起来，在车上稍稍歇了一会儿。

　　“吃晚饭了吗？”管家在车门旁迎接，看到缪万就问，但他不一会儿就注意到他身旁的乌龙，疑惑道：“这位是？”
　　缪万起身下车，回道：“朋友。”
　　管家顿了一会儿，面对乌龙微微颔首：“您好。”
　　乌龙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你好。”

　　这其实是个很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明明管家和乌龙已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快一个月，但突然真正坦诚相见时却又如此生疏客气。
　　缪万下车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醒神，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等会再问吧。”缪万按了按太阳穴，说：“我饿了。”

　　这样一来管家就算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放回肚子里，他侧过身子退到一旁，示意两人先进去。

　　乌龙这还是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进门，一时间竟然有点紧张，他快步跟上缪万的步伐，路过管家身边时又朝他点了点头。
　　缪万虽然面上没有对管家多么优待，但乌龙能感觉到，管家于他而言比一般人特别些。他具体说不出来是哪里特别，可能是缪万在家大多数时间也只和管家有交流，所以管家才显得特殊一点。

　　如果是缪万在意的人，那他也同样会善待。

　　何淑早就下班回家去了，她做好的饭菜温在保温箱，管家差人端了出来。她现在对于缪万的伙食份量已经了解到了极致，不出意外的话，没一顿都能做得刚好够缪万吃到正常七分饱。

　　刚好，这一次就出了点意外。

　　“这位先生是少爷的朋友吗？不知道您怎么称呼？”管家在佣人忙活的时候问乌龙。“是这样，家里做饭的阿姨今天只做了少爷一人份的晚餐，我们没提前准备好您的那份，所以现在给您做可以吗？您有什么忌口？”

　　乌龙还没答话，缪万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幽幽地冒出来。

　　“不用再做了，他和我一起吃，吃不饱就给他煮点狗粮。”缪万说得一本正经，不熟悉他的人还真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乌龙突然站直了看向他，这个表现在管家看来很局促。

　　“少爷，您可别说这种话。”管家笑了笑，“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是您新交的朋友吗？”
　　“不是。”缪万一口否决了。
　　“那是?”管家即使再了解他，此刻却也拿不准缪万的想法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小少爷变成了大少爷，然后出了一趟国，变成了现在的缪万。
　　那个心思很好猜的小少爷仿佛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你怎么不问我乌龙去哪了？”缪万突然问。

　　管家这才恍然惊醒，他被缪万突然带回来一个人的行为刺激到了，注意力一时间全都放在了这个“人”身上，居然真的忘了乌龙的存在。

　　“啊......那您怎么没把乌龙带回来？”
　　缪万和他目光相接片刻，然后很快转向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乌龙身上，仰了一下头。
　　“这不就是？”

　　管家面对他这句话还有点发懵，脑袋迟疑地转向乌龙那边，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满腹狐疑和不敢置信。

　　乌龙也有点愣，不说先前缪万捂他的身份跟捂什么旷古未有的惊天大事一样，不仅严令禁止他本人在外面口无遮拦到处宣扬，以及随地大小变，他自己也是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其中不乏有他本就没有什么分享欲的性格成分在，但突然就这么把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说出来，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管家这下笑得肉眼可见地为难了，他说：“您别打趣我了。”
　　“我没开玩笑。”缪万用一副看着就像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说：“他真的叫乌龙，不信你自己问他。”

　　缪万接过佣人递来的室内外套，踱步走向餐厅。
　　见管家迟迟不问，他便替他问了。

　　“你就说你是不是叫乌龙？”他落座后看向乌龙问。
　　“......是。”
　　“咯。”缪万看了管家一眼，又把目光重新转到乌龙身上，“坐下，吃饭。”

　　此时的管家才是真的有了千言万语准备问他们。
　　缪万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他研究过人的微表情动作，基本能从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猜出他心里大致的想法。

　　“同名而已，别想太多。”
　　他这句话几乎和安慰是一个作用了。

　　乌龙迟疑地坐了下来，佣人见状替他拿了一副新餐具过来，他道了声谢。餐厅里除了不问世事，专心做自己事的“哑巴”佣人，其他三个活物具是沉默。

　　缪万倒是还好，胃口还不错，吃完糖葫芦的他不算饿，酸甜的山楂也挺能开胃，他碗里的饭吃了大半。

　　等到他吃完饭下意识地用唤狗的语气叫乌龙去院子里走走时，他后知后觉地顿了一下，然后他感觉到管家探究的目光打量了过来。

　　缪万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吃完饭消消食很正常吧？
　　“帮他收拾个房间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很快就有佣人回应着去整理客房了。

　　缪万本来想的就是回来后走一步算一步，他此刻难得被管家看得不自在了起来，泄气般说。
　　“好吧，你问吧。”

　　“这位先生真的叫乌龙？”管家很快问道。
　　“真的。”缪万回答得也很快，“同名同姓。”
　　“那乌.....乌龙先生是您交的第一个朋友？”
　　“第二个。”
　　“您这趟出去交了两个朋友？！”管家的语气已经是欣喜了。
　　缪万想了想，“算是吧。”
　　“那第一个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她有家啊。”
　　管家顿了一下，“难道乌龙先生就没家吗？”
　　此话一出，缪万也顿住了。

　　乌龙夹在两人中间，他们一问一答的速度很快，他一会儿看这个一会看哪个，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摇摆，显得整个人都有点不聪明了。

　　缪万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按住他，于是乌龙的目光终于长久地定在了他脸上。

　　“天为被地为床，他这个人四海为家无牵无挂。”缪万看着管家正色道：“反正因为各种原因，乌龙放在另一个朋友那暂时保管了，暂时回不来。”
　　他一会儿说得吊儿郎当一会又正经得很，让人琢磨不透当下的话该不该信。

　　“好的。”管家像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服了自己，他转向乌龙，正式道：“很高兴认识您，乌，乌龙先生。”
　　他对直接念出这个名字的感觉还有点尴尬，不过此刻他更多的情绪是高兴。
　　管家说：“很感谢您能和我们少爷做朋友。”

　　缪万本来还在吃餐后水果，听到管家这句话后手中的草莓和叉子应声而落。

　　“什么意思？跟我做朋友这件事还需要特地去跟人道谢吗？”
　　“我是太高兴了。”管家脸上笑意不减。

　　缪万接过佣人新换上来的叉子，戳了颗娇艳欲滴的小草莓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他没什么语气地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现在一起问了吧。”

　　就算他不提管家也打算问了，他眼睛看着乌龙，实际上话却是问的缪万。
　　“这位四海为家的先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在这里办吗？”

　　乌龙总算能名正言顺地说上话了，他暗自清了清喉咙，刚打算回答管家的问题，谁知缪万在他之前开了口。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几天要麻烦你带他出去跑一趟了。”
　　“去做什么呢？”管家接着问。
　　“办个身份证。”

　　管家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可以，但是少爷，请容我多问一句，乌龙先生录了户口吗？”

　　缪万被管家敏锐的直觉诧异到了，闻言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我要是说没有呢？”
　　“那就有点麻烦了。”管家像是在和他商量对策，“乌龙先生如果没有户口的话就要先去办一个，只是他这种情况，办在谁户上是个的问题。”

　　缪万二话不说：“办我户上。”
　　管家有些迟疑：“您确定吗少爷？”
　　缪万没什么情绪：“其中的利弊我都知道，不用再说了，上我户。”

　　半晌，管家深吸一口气：“好吧，我明天就去办。”

　　莫名其妙被打断，又莫名其妙被安排了明天的行程的乌龙此时有点呆滞，还有点无助。

　　他在管家看不到的桌子底下轻轻拽了拽缪万的衣角，语气飘忽。

　　“上户是什么意思？要把我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