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爱是天性 ...
-
家里的司机向来沉默寡言，这是因为他人有点木讷，很多时候为了避免出现说话词不达意的情况，他会选择闭口不言。
也正是因为这样，缪万以前溜出去玩总是拿他当突破口。
他就逮着他一个人欺负，为此缪万听了管家不少说教，但屡教不改。
看到相伴走出商场大门的两人，司机大叔依然没多问一句，兀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下车、开门、开后备箱、放行李、上车、起步，整个过程中他就只叫了一声“少爷”，可谓是十分的惜字如金。
缪万坐下后按了按山根，这是他开始疲惫的表现。
但是乌龙的表现就很欢脱了，从出商场时缪万让他不用变回去了，就这样跟他回望山，他就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
这种亢奋在回去的路上具体表现为，缪万如往常一样闭目养神，他却一会儿看窗外观察现在到哪里了，一会儿盯着缪万的脸看，然后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到缪万不刻意去感受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脸上那么近。
缪万没睁眼，他回想着乌龙刚刚犯的傻，虽然这样的行为在他眼里除了能自我感动之外，就没有半点意义了。
但他转念一想，乌龙多半连自我感动都没有过，肯定也不在意有没有实际意义。
啧。
缪万心里烦躁地想，自己怎么会这么看他？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深处的乌龙就是这样的。乌龙就是拥有这样不图回报的性格，那些真诚又......很傻的事情，他是会去做的。
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绪像山间石缝里的清泉一般，从缪万的心里汨汨而出。
他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当下的心情，但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爱着。
走几条街买一串糖葫芦实在不算什么大事，这远远达不到让他“感动”的范畴。换做某些时候，他甚至都有可能因为当下无聊，突然跑到城市另一边的茶馆去喝杯茶，顺带给管家买一些家里需要更换的小零件回来。
这是真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且几条街的距离真的不算很远。
但这样的事情换做乌龙来做，也是真的，不太一样。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他可以“顺带”帮管家一个小忙，但不会特意去给他买零件，就算哪天他心血来潮出门直奔五金店，就为了去买这一个小零件，买完马上原路返回，那多半也是因为他有需要向管家寻求帮助的事情。
就算没有任何理由，他这么做了，那他这么做至少也有一个让管家开心一下的期望在。
乌龙不是。
乌龙做这些事情没有说过想让他开心一下，他甚至看不出乌龙有这样的打算。
就好像他做了，你能开心最好，你不会更开心也没关系。
这就是缪万常常会觉得人相的乌龙长得和普通人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他就是不能完全把他当人来看的原因。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对某一个人言听计从，哪怕是父母长辈、老师领导下达的指令，去做的时候正常人也会先思考一下这道指令的准确性，再依照实际情况来具体实施。
乌龙会直接去做。
哪怕乌龙自己没有明确说过会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类的话，但是缪万心底就是有一道声音一直在说，他愿意。
乌龙是狗，他身体里有一道基因里就明晃晃的刻着——服从主人的命令。同时这道基因还被另一道更高级别的基因所覆盖，这道基因叫爱。
人类爱世上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是一种选择，那小狗爱另一个甚至和自己不是同一个种族的人类是什么？
是天性。
缪万这样回答自己。
如果说缪万实在无法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不相信善变的人类会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
那面对天性这个答案呢？
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告诉你，我爱你，这是我的天性，不是我的选择。
谁舍得拒绝这样的爱？
世界之大，会有人舍得的。
但缪万不舍得，舍不得。
他缓缓睁开眼，车辆已经驶离了市区的范围。不知为何，城乡结合部的路灯总是好像要比市中心的暗一些，但也更柔和一些。
乌龙的脸近在咫尺，偷看被抓包也没有立刻退开。
今天他每一个动作和神情无一不透露着开心，然而一开心他就很能得寸进尺，缪万也只能用得寸进尺来形容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了。
因为有他让的那一寸，乌龙才能进那一尺。
司机大叔开车的时候像个隐形人，不会说话，头也不会大幅度扭动来看后视镜。车内音响里一首一首的变奏曲在来回切换，盖过了一切声音。如果他没有坐在驾驶位，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音乐的声音在某个节拍点后骤然变大，乌龙怕是真的已经忽略了司机，把头凑过来碰了一下缪万的嘴角。
是一个柔和到快要算不上是吻的一个吻。
缪万面色如常，他先是看着乌龙动容地注视了他很久，最后如他料想般亲了上来。
司机大叔或许也意识到音乐声音太大了，于是默默调小了一点。
缪万平静的表面下乱了一刹的心绪也随之静了下来。
“我们对亲吻的定义不一样吧。”缪万突然说。
乌龙想了想，把说话的声音调整到跟他一样的大小。
“好像是这样没错。”
那一盏盏柔和的灯光照在缪万身上，竟也把他显得过分柔和了。
“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帮我买糖葫芦？”他问。
“因为你说你饿了啊。”乌龙回答说。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糖葫芦？商场里没有卖的，你也可以随机应变先随便买个什么给我。”
“哎呀好啦，我知道让你等太久了，下次我一定跑快点。”
缪万突然就没话说了。
可他没话说乌龙有话说：“你刚刚说我们对亲亲的定义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啊？”
缪万今天晚上看起来好像是已经累到了一定程度，也没有管他们说的话会不会让司机听到，听到后又会怎么想，但他说出来的话音还是很轻。
“你知道对于我们人，什么样的关系才能随随便便亲吻吗？”
乌龙答得很快：“父母亲人还有伴侣。”
缪万微微眯了眯眼，说：“你算里面的哪一个？”
一个身份都没有的乌龙乖巧地眨了眨眼，嘿嘿一笑：“一个也不算。”
缪万面对他的诚实不为所动：“给我个理由吧。”
乌龙大概知道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抿了抿嘴，还是多问了一句：“什么理由？”
“继续让你亲我的理由。”
乌龙装傻装得很直白，那他就要说得更直白。
“给不了一个理由以后就不许了。”
事实上不亲也不会死，反正在这之前乌龙也没有很强烈的亲吻欲望，但是缪万的一番话还是让他如临大敌。
“那我现在想一个？！”他语气有些惊慌。
“现在想。”缪万说。
以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乌龙那是看着他这个人，就忍不住用嘴碰一碰他的脸、他的嘴，这些行为全是他下意识做出来的，能成功靠的全是自己的情不自禁和缪万无声的暗许，这件事几乎成了两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缪万突然让他要一个正当理由来亲他，乌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一定要理由吗？不要行不行？”他的空白表现在了脸上。
“你说呢？”
也不知道乌龙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他先是安静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说：“你帮我想一个好不好？”
这下轮到缪万表情变得空白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空白太久，下一秒，一个很浅的微笑从他脸上浮现出来。
“你倒是会想办法。”
听起来和看起来貌似都有可行性。
乌龙靠上缪万的肩膀，用他惯用的黏糊语气说：“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真的想不出来。”
窗外大片景色已经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偶尔远处有零星几点灯火出现，或燃起，或熄灭。
缪万凝神看了他半晌，忽然问。
“你们眼中的亲吻代表着什么？”
他心里知道那个答案，犬类的习性缪万这些天差不多都摸透了，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乌龙说。
乌龙闻言坐直了些：“代表永远忠诚，永远臣服于你，永远为你所用。”
他话音刚落缪万就忍不住避开他的目光，把头扭到另一边，窗玻璃里映照出他的脸来，下一秒缪万就把玻璃窗整个按了下来。
夜晚的风从山间争先恐后地灌进车里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抬手把空调关了。
就当乌龙被他的反应看呆了眼，后知后觉想起来去关窗户时，缪万突然又把头转了回来，车窗在他身后缓缓上升。
最终，车内又只剩车载音乐的声音了。
“好吧。”物理冷静下来的缪万说，“这个理由我接受了。”
乌龙动了动嘴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即便现在他多少能跟得上缪万的脑回路了，但有些时候在缪万面前仍然会显得很呆。
乌龙嗫嚅道：“你还真给我找了个理由......”
这话缪万就不爱听了，“别说得好像我上赶着给你行方便好吗？”
乌龙乖巧地笑了笑，终于一脸讨好地抱住了他，脸颊熟练地蹭了蹭：“好的好的，我的主人你最好了，爱你一辈子。”
他这话话音还没落，缪万就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前排。
司机大叔恪尽职守，尽职尽责，即使他们的对话已经炸裂成这样，但他仍是目不斜视，好生开车，一副对他们的话题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样一来倒显得缪万不信任家里的老师傅，有点一惊一乍，小题大做了。
他收回目光，刚准备好好说教说教这个在有人在场的时候还乱喊称呼的千岁老人，但下一秒，一抹异样的思想突然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缪万及时抓住了它。
他视线落在车内的某处，不露声色地问道：“这句话你都对几任主人说过？”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爱是天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