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佑生人》一鹗

8、长生梦（3）

　　“今天这味‘有情人’看着成色不错，送给师父定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高仁怀里抱着白猫，一只手接过玉瓶，瓶子刚捏到手里，身后低等丹料房门被打开，一个瘦小黄脸道士蹿了出来：“师兄！救我！”

　　“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冲过来的就是负责伙房的，高仁的师弟小贵子，大名高贵。这位高贵道长，平日里有意向师傅赐给他的名字靠拢，喜欢摆架子讲究排场，现在却是跑得不顾形象屁滚尿流。

　　“师兄，丹料房里的人，全都不见了！一个也没了！”

　　高仁不留情面地踹了师弟一脚：“废物东西，嚷嚷什么，炼丹房里里外外，有师父的五千红甲兵，谁能逃得出去。耽误了老子给师父送‘有情人’，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高仁踹了师弟一脚，端着玉瓶向炼丹房深处走去。穿过院子的最深处，正是师父的炼丹房和平日休息的地方，是整个炼丹房的正殿。门口同样是站着红甲兵把守，他还没走进去，遥遥地就听见一声闷响，随手放丹炉的房子里，升起一股灰色的烟雾，升腾到空中久久并不消散，像一朵蘑菇云。

　　“师父，恭喜您又炼成一味仙丹，距离长生成仙更近一步。徒弟给您送丹料了，那偷情的小宫女，看见情郎死在自己面前，哭得比前面几对都痛。今天这味‘有情人’品相格外的好。”

　　“进来吧。”隔着大门传来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

　　大殿里却不只有一个人在，隔着一道巨大的屏风，依稀看见正殿上一个年迈的老年男子正襟危坐，正是已经求道三十多年，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陛下。而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看模样五、六十岁，正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不用行礼，什么东西打开让朕也看看。”

　　高仁打开玉瓶，一道绿色的灵缓缓从瓶底升起，凝结成一副穿绿衣的美人，竟然真的在流泪，一边流泪，还一边用广袖擦拭，哭得肝肠寸断。

　　“国师炼丹用的丹药果然不同寻常，只是不知道，给朕炼的仙丹怎么样了？”

　　国师一挥拂尘，一个童子双手端着一个盒子，低头呈了上来，里面放着孤零零一粒黑色的丹药。

　　“就用徒弟的这只死猫试药吧。”

　　高仁心想不愧是师父，果然神通广大，自己还没说师父已经提前知晓，从童子的托盘上取下药丸，刚才还端坐着的老皇帝突然下来，凑到他的眼前，伸手去探猫的脉搏。什么都没探到，高仁掰开猫嘴，用温水把丹药灌了下去，猫肚子处闪烁一阵绿光。

　　良久，绿光终于停了，猫一眨眼睛，已经空旷的眼神又有了焦点，眼神像活人一般，刚才已僵硬的躯体又柔软了。它喵呜一声，直接从下面蹦到了国师脚边。国师一把抓起猫的后颈，将它抱在怀里，猫突然从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这猫起死回生了一回，竟然像被点化了一般，充满人性！

　　“这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定能助陛下早日成仙。”国师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说。

　　……

　　昨天晚上。

　　荒郊野岭，一棵大树孤立立地站着，已经历经年岁，饱经风霜后变得粗糙的树皮上，渐渐多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白色竖道，最终拼凑出一个门的形状。谢澄首先从树上下来，身后跟着的是十几个，探头探脑的村民。

　　喻明书在人群的最后，等他从树上下来，原本开着的通道自动关上，树干上只剩下了歪歪扭扭的刻线。

　　“这里已经是皇宫以外，你们各自回家，离这儿越远越好。”

　　被救的村民千恩万谢，谢澄懒得搭理，倒是喻明书，不仅一个一个还礼，还亲切地给村民指路。村民自从被抓到伙房，几天过去水米都没进过，早已经虚弱得天旋地转，喻明书使用他所剩不多的灵力，给村民们每人灌输了一点，好让他们有力气回村。

　　“圣父，活该你灵力散尽。”

　　“他们虽然是灵境中的人，也一样是人，协会的宗旨就是帮助人，所以……”

　　谢澄懒得听他废话，在大树旁选择了一处地方，拔出婴玉插在地上，然后就地一躺。

　　“诶，你不是说还有队友在皇宫里吗，怎么不管他们了？”

　　“我的‘画饼充饥’也是有冷却时长的好不好，先将就一夜，明天一早回去咯。”

　　喻明书只好在谢澄旁边，也找了个地方躺下来。

　　在协会的记载里，这个特殊的灵境世界被称做“长生梦”，充满从古至今各位帝王、修道之人的妄想，虽然说是美梦，却真实得美轮美奂，喻明书刚进来的时候，最爱干的事儿就是躺在草坡上看星星。

　　长生梦中的夜空，总是明星闪烁，时不时还有黑影在天空中，骑着仙鹤飞来飞去，热闹得好像人间的集市。但是今天的夜空一反常态，乌云密布，只有依稀几颗星星，闪烁一点微弱的绿光。

　　“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你的灵能虽然让你拥有，看见平行世界的能力，还让你有了不止一种灵能，但也增加了你的灵力负担，所以你不想浪费灵力救村民，我能理解。但是人还是得心怀善念，协会第一条怎么说的，除危靖难，福佑生人……”

　　喻明书看着天，对着谢澄喋喋不休，他说了半天，感觉唾沫都说干了，谢澄依旧躺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心里一慌，凑上前一看，谢澄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喻明书：……

　　这一夜他们俩人，虽然睡在荒郊野地里，但却睡得格外踏实，直到黎明时分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俩人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喻明书睁开眼睛的时候，谢澄正好从地里捏了块石头，对着树干一阵创作。

　　在原来树干的简笔画上，又多了一圈歪歪扭扭的画，谢澄二人又顺着门回去，眼前又是昨天晚上他们所在的丹料房。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现在大开着，谢澄她们刚从墙上下来，就听见外面尖细的叫喊声，高贵拿拂尘猛打红甲卫的头：“让你们看着，人呢？真是废物，饭桶！”他越骂越难听，守门的红甲卫被训得跟孙子似的。

　　高贵撒够了气，赶紧冲出门去，找师兄高仁求救。谢澄和喻明书，躲在丹料房柱子后面，偷偷看不远处丹料房的门口，一圈红甲卫中间，围着两对男女。其中一对不认识，一对正是李钲和路曼曼。

　　不认识的男女被拖着，面对面处决了。谢澄猛地一拍喻明书：“别看了快走，幸亏回来得早，再晚点他俩也成刀下亡魂了。”喻明书被她一拍，脸色有点不自然，眼睛里满是震惊：“那个人是……”

　　“你的灵能不是变身吗，你变个马、老虎之类的，我骑上然后我们就冲过去。”

　　“不好吧……”

　　“废什么话，等我俩冲过去，我拉住他们二人，我们立即就走。”

　　喻明书一万个不愿意，但碍于谢澄这位前辈一向残暴的名声，只得乖乖就范。他头一低，一道白雾从脚下升起，将他全身裹住，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原地变成一匹，两人多高的红鬃烈马。

　　谢澄脚尖一点地，翻身上马，红鬃烈马长嘶一声，立即像一根红色的箭蹿了出去！

　　高仁前脚刚走，高贵刚一转身，就见刚才空无一人的伙房里，突然窜出一人一马，来人手里拿着一柄断剑，削铁如泥。几个红甲兵上前劈砍，谢澄还没动手，烈马已经抬起前腿，用力一踹，红甲兵立即被踹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圆弧。

　　趁着这个机会，烈马已经蹿到路曼曼她们跟前，谢澄右手一伸，先拉住路曼曼甩到自己身后，路曼曼从后面拦腰抱住她，又反身去拽李钲。三个人挤上来之后，马背上已经满满当当，忽然听见丹料房里，小孩鬼不知怎么把窗户捅开一个窟窿，对着他们仨嚎叫：“爸爸妈妈，你们不能不要我啊！”

　　哪有你的地方，恐怕你只能坐马尾巴上了。

　　变成马还是有点小，也不知道喻明书能不能变成宝马车什么的……

　　就在谢澄思索的这一瞬间，刚才被踢翻的红甲兵，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身上的铠甲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又厚又硬，谢澄用断剑一扫，婴玉断裂的地方直接砍在铠甲上，冒出一阵阵白蓝色的火星子。

　　一圈红甲兵又像潮水一样围了上来。

　　这些红甲兵像完全没有感情，也不知道害怕，最可怕的是竟然越围越多。从刚才到现在，谢澄已经砍了好几次，却不见有灵力向她飞来，难道她一个红甲兵也没有杀死？没有灵力进账，谢澄现有灵力再多，也迟早被红甲兵捉住。

　　“他们怎么跟僵尸一样。”

　　身后传来路曼曼的嘀咕声，谢澄突然福至心灵，用断剑一挑，冲到马头最前面的一个红甲兵，钢帽被挑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被帽子遮住的地方，竟然空空荡荡！

　　这些红甲兵竟然没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