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佑生人》一鹗

7、长生梦（2）

　　且说谢澄跟在黄脸瘦子后边，亦步亦趋，走到小胡同尽头，是个红漆的小门，上面挂的牌子却不是低级丹料房，而是更为直白的名字，就俩字“伙房”。

　　房间又窄又小，连窗户也没有，估计原来也就是堆放柴火、煤炭之类生火的杂物，里面漆黑一片，借着打开门透出的一点光亮，勉强能认出地上铺了一层茅草，里面窝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身影。

　　谢澄被从身后推了一把，搡进门内，身后的木门猛地关上，伙房里彻底黑了，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现在黑灯瞎火，谢澄刚一伸手，手掌处传来软绵绵的触感，怎么感觉……毛茸茸的？

　　她再顺着往上一摸，这回触感又变得光滑起来，忽然“咩”地一声长叫，直起脖子，吓了谢澄一跳，怎么这里还有羊？

　　小绵羊绕着谢澄一个劲儿转圈，又发出几声叫唤，咬住了谢澄的裤腿，谢澄平时就会人的“灵”很敏感，在一片黑暗中更是敏锐，立即感觉到这头羊的不同寻常，这羊好像……有一个人的灵魂？

　　也难怪它会和其他人被关在一起，谢澄猜测这位国师炼丹的炉子，肯定是通过烧“灵”来维持火力，一个普通人，既没有觉醒，也没有死后的执念，灵力是非常稀薄的，所以即使抓来这么多人还是不够，要连带着有灵性的羊也一起，杀了之后取灵。、

　　谢澄在墙上摸索，稍微一使劲，就从砖墙上扣下一块，在墙面上画了一个硕大的灯泡，她摸黑往灯芯的地方画了三条竖线，灯泡一下子亮起来，甚至有点晃眼，谢澄只好又默默擦掉一根。

　　她后悔自己没找李钲，多要几张照明符，这样就不用花自己的灵力了。

　　伙房里一下子有了光点，谢澄这才看见屋子里，已经关了十二、三个人，从老年人到小孩都有，全都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脸上身上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古代的穷苦村民。谢澄想起在平行世界的时候，她也曾遇到过村民，上个世界的村民生活虽然穷苦，但也凑活能过得下去，谢澄去借宿的时候，还热情地给她添了三碗饭。

　　谢澄只是在墙上画了个灯，被关的村民却好像见到了奇人异事，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本来就人挨人，挤着坐在地上，现在齐刷刷地弯下腰，跪趴在地上。

　　“女神仙，救救我们吧。”

　　“行行好，救救我们。”

　　谢澄默默不语，在她本来的计划里，是完全没有救人这一项的。灵境是死人的执念，那灵境里面的人，还能算是人吗？应该只能算类人吧，虽然也像人一样，有自己的感情，甚至也有灵魂，但他们只是灵境的附加产物，充其量只能算更加真实的NPC。

　　谢澄从来没有拯救一群NPC的打算，没接话茬，反而准备仔细搜寻，看这里有没有藏着炼丹用的玄铁。屋子不大，她三两下就把能下脚的地方找过了，除了茅草什么都没有。

　　在她翻找的时候，小绵羊就在她周围捣乱，谢澄朝它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小绵羊立即不哼唧了。

　　突然它想到什么，用羊角在泥土地上划来划入，谢澄看着它费半天劲，似乎是在写字？

　　地上出现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分成左中右三部分，最左边是个言字旁，右边有一点，“你在写‘谢’字？你认识我？”

　　谢澄被吓得一跳，因为伙房盖得太矮，她的头竟然直接撞上了天花板。

　　“你是灵境外的人？”

　　小绵羊朝着谢澄猛点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亲眼见一只羊如此委屈，还是有点诡异，谢澄将手掌放在绵羊头顶，给他注入灵力，把自己刚才在偏殿得到了灵力，分给了他一大半。绿色的光点从绵羊的额头，一直流动到了全身，小绵羊的周身散发出一阵白光，等光褪去之后，变成了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的成年男子。

　　恢复了人形，男人一把抱住谢澄大腿就哭：“谢澄！我终于见到亲人了！”

　　“你是……”谢澄因为眼前出现的平行世界太多，人脸也太多，根本记不清人的脸，早已被动成为脸盲。

　　男人哭了两嗓子，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失态，放开谢澄，习惯性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我叫喻明书，协会编号A7180，跟我一起的还有三个队友，他们已经……不在了。我们的任务是……”他突然噤声，屋子里的其他村民，都直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有人喊：“小书生！是那个小书生！”

　　“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变成羊了！”

　　“哪个小书生？”

　　“唉呀奶奶你忘了，就是上个月来咱们村，免费看诊写信的小喻。”

　　喻明书感觉到谢澄看他的视线，充满鄙夷：你小子怎么闲，还有功夫陪NPC过家家？他果断选择以攻代守：“谢澄，你还在紧闭期，不能进灵境。我可听说凡是你进灵境，全是暴力通关，连队友都砍。说起来协会都在传，说你的负面效果是长出了三头六臂。”

　　“前辈的事你少管。你又为什么变成羊了？”

　　“我是灵力耗尽，变不回来了。”他露出一抹苦笑，一转刚才插科打诨的态度：“谢澄，不开玩笑，这回你得把村民们都安全带出去，这个朝代的皇上正在用大量百姓炼丹，一旦他炼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

　　一夜很快过去。路曼曼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灵境中和现实世界天气一样，也下起了小雨。

　　“猫死了！”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路曼曼挤到人堆里一看，昨天的白猫身体已经硬了，毛发却依旧和昨夜摸上去一样光亮，一双蓝眼睛瞪得滚圆，浑身上下看不出伤口，像是直接被冷冻做成了标本。

　　“灵没有了。”李钲出现在她身后，他的另一手依旧端着罗盘，“凶手是……已亡未亡之人？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吗？”“已亡未亡，那不就是鬼吗？”

　　路曼曼一把搂住小孩鬼：“死孩子，为我报仇也不用杀猫吧。”

　　“妈妈不是我干的。”小孩鬼又哭了。看他昨天对猫的害怕，不像是演的，可是昨天到今天屋子门窗紧锁，难道现在屋子里还有一只鬼？

　　“不是鬼。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李钲看了路曼曼一眼，虽然还是一张没表情的脸，但眼神好像在说：如果是鬼这么简单，我能算不出来吗？

　　两人没商量出个结果，紧锁的大门突然被打开，胖道士高仁一溜小跑进门，看见窗台下的白猫标本，立即嚎啕大哭起来。他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一群头戴铠甲的红色甲兵，高仁扑在地上哭了半天，胖手一挥：“说！谁杀的！”

　　他脸上的肉，因为用力抽搐着：“要是找不到凶手，我立即把你们都剁了送去喂狗！”

　　满屋子都是双胞胎孩子，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有一对男女，看穿着像是普通侍卫和小宫女，侍卫指认路曼曼：“昨天晚上猫抓了她的手臂，今早猫就死了，我看就是她杀的。”

　　“猫确实抓了我，但猫的死和我无关。”

　　“带走！连她，还有配对的丹料一起，都拖去喂狗！”

　　甲兵立即上前，二话不说就要把路曼曼一行三人，一起拖走，可是现在谢澄不在，李钲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真要动起手来也是他们吃亏，路曼曼觉得还没弄清之前，还是得靠智取：“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是这位，他也是道士，他最擅长的就是找东西了，一定把凶手找出来！”

　　李钲手里本来藏了一张黄符，准备朝高仁发作，路曼曼赶紧拽了他一下：“昨天我们被抓就是误会，都是同行。仔细算算，你们说不定还是师兄弟呢。”

　　高仁豆大的小眼又开始上下打量：“你真能找凶手？”

　　李钲的一个“不”字说到一半，路曼曼赶紧替他点点头：“他业务能力很好的，包在我们身上。”

　　李钲只好改口道：“我需要祭告神灵。”

　　“好，需要什么让小贵给你找。就限你们一天时间，天黑之前找不到凶手，明天用你们仨炼丹。”高仁挥了挥手，甲兵又退了回去，高仁伸手小心翼翼把白猫抱在怀里，“我可怜的孩子啊，我找师父去，师父一定有办法救你，哎呦我的乖乖。”高仁抬腿要走，小侍卫有眼色地拦住他：“高道长，我检举有功，是不是……”

　　“有功。今天就挑你做陛下的丹料，等陛下得道飞升了，一定重重赏你。”

　　甲兵一左一右，将小侍卫和小宫女，一齐架着往外拖，两人互相喊着名字，大概是“情”“爱”之类的，两人应该是宫中被发现的一对苦命小情侣。

　　小情侣被拖到院子里，分别跪在对方对面，甲兵手持一柄系着红穗子的大刀，朝上面喷了一口酒，高举过头顶，对着小侍卫就是一刀！

　　鲜血从他的脖颈出喷溅而出，溅了跪在他对面的小宫女一脸。

　　下一秒，明晃晃的砍刀，又对着宫女砍了下去。又是干脆利索的一刀，路曼曼只见两人的身体都倒在了地上，从两具尸体上升腾起两颗“灵”，这两点灵力像两朵蝴蝶一样纠缠在一起，翩然地在空中翻飞，绕着两人的尸身不肯离去。绕了几圈之后，还是飘进了甲兵随身携带的一只小玉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