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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明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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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落湖,映出一片橙紫,万物瑰丽。
“晚上干嘛?纯睡觉没意思。”陆祈野靠着椅背,欣赏湖景,一副轻松悠闲样。
姜钦一按了按镜架,镜片上立时出现杂草丛生的景象。画面不断移动,借蛊虫之眼他看到了一座掩在山林里的废弃古宅。
“去探险?我刚放蛊虫出来玩,它们发现了一座老宅子。”姜钦一摘下眼镜递给陆祈野。
“好啊。”陆祈野兴致盎然,转头冲另外两人喊,“沈观厌,薛和!去不去破宅子探险?”
“嗯,去的。”
月亮折枝而上,洒下一片月色清辉,四人带着手电往山林深处走去。
“我艹,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陆祈野手电筒的光扫过周围的杂草,照到了前方的一座老宅上。
古宅荒芜地立在月色下,屋檐老旧的灯笼经岁月风吹雨打,原本红色的缎面变黑。风吹来,发出锈蚀的刺耳摩擦,似殡葬的哀乐凄凄。
在半人高的野草遮掩下,老屋如一座古冢一样,不详地在山野中哭泣。
“傍晚还没这么吓人的啊。”姜钦一收回在前探路的蛊虫,安抚性地贴了贴它。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害怕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沈观厌仍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语气里也听不出戏谑。
“怎么可能?真男人从不走回头路!”少年人对未知总是好奇胜过恐惧的,陆祈野头也不回地拨开杂草前进。
那古屋近了,能看见它掉漆的木制大门上,结满了蛛网,长满了青苔,一块发黄的红布与两只长相怪异的石狮倒在门前。
陆祈野绕过石像,手电筒的光照在木门的铜环上,他略略奇怪:“这门把手感觉还挺干净的?”
他用力推了推门,没推动:“好像锁上了,要不翻窗进去?”
“走嘛走嘛,从高三开始就没翻过墙了。”姜钦一摩肩擦掌,隐隐激动。
一行人随便找了个破损的窗户,清理掉窗框上的碎玻璃,干脆利落地撑住窗框,稳稳落在地上,激起层层灰尘。
灯光上下照射,光亮中出现一座残破的石像,不大,仅有一人高,却十足诡异,面上三只眼禁闭,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像尊堕落的邪神。
“这宅子的主人审美好奇特啊。”姜钦一凑上去仔细观察那雕像,它闭着的眼似乎睁开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这石像也很阴间诶。”
“这地方也很阴间,有东西困住我们了。”沈观厌波澜不惊,但一石激起千层浪。
薛和移开手电,照向身侧,刚刚进来的那扇窗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手表的表盘,指针泛红——时针指向北方,分钟指向东方。
“‘留连’和‘大安’,误入死地绝处逢生。”薛和解读出指针代表的卦象,表情有些凝重。
“楼上有人声。”沈观厌拿出一把铜钱串,从上往下,从下往上依次拨了两次,摇动串起铜钱的红绳。铜钱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如鹤唳玉碎。
“五个人,一只,不,一群鬼,都在三楼。”
陆祈野率先向门口走去,悲痛道:“死去的期中考突然攻击了我。”
“试题是鬼,又不是神佛之类的,怎么可能及格不了?”姜钦一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丝毫不担心。
几人悄无声息地行至三楼,径直走向一扇底下透着光的门。
老宅子处处破败,旧式木门压根就挡不住惶恐的声音:“我,我好像,不小心看到了镜子,里面,里面有一条三……”
倏地炸出一声暴喝:“别说!”
但为时已晚:“……三眼黑狗。”
屋内喧闹起来,甚至夹杂点惊恐的尖叫,好在仍有人镇定大喊:“闭嘴!现在刘凯背对镜子,其他人都面向镜子,一起说‘去’!”
陆祈野:“他们送不走请来的东西了,我们直接进去救人?”
沈观厌看着跃跃欲试的陆祈野,唇角在黑暗中扬起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弧度:“试试?”
陆祈野直截了当地抬起脚,用力朝年久失修的门锁踹去,同时覆上鬼纹的力量。淡淡的绿光乍现,木屑四溅,门四分五裂。
门碎的那一刻,一团泛着黑气的鬼物横冲直撞地朝门外扑来。
陆祈野身后隐隐浮现出一只绿色梼杌,不怒自威的凶兽样,它冲那鬼物恶狠狠地咆哮一声。鬼物一缩,如漂移般转向一边的沈观厌。
沈观厌盯着那团鬼物的眼神极冷,似淬了秋夜的阴凉。
鬼物瑟缩了一下,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踌躇片刻,它不管不顾地冲向另外两人。黑雾暴涨,将薛和他们拖入雾中,消失在原地。
陆祈野愕然:“那是什么?双面鬼?”
沈观厌:“双面鬼复制出的一个小鬼,姜钦一、薛和应该是被卷到某个结界里去了。”
两人绕过一排柜子,总算看到了那五个惊恐慌乱的人,两男三女。
空旷的房间中央,立着一面硕大的镜子,足以照到房内所有的人。五个看上去年龄和他们相仿的学生,围着镜子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男生看到他们,有些崩溃,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啊!完了!都能看见鬼了!怎么办啊啊啊!”
一女生:“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另一女生:“耶稣保佑,观世音菩萨在上……保信女平安出去。”
沈观厌取下一枚铜钱,往中间点燃的蜡烛处一丢。铜钱沾上跳跃的火舌,自己蹦上烛台,在空中飞快翻滚,引燃屋内全部蜡烛后,掠过大半个房间,回到沈观厌手中。
“是哦,我们就是你们请来的鬼。”五人看向说话的人,火光摇曳,衬得他色若春晓,神清骨隽,似清风朗月入怀般的潇洒落拓。
豆大的暖光照在沈观厌弯起的眼睛里,生生带上了一丝温柔缱绻:“别吓唬他们了。”
看向他们时,那点令人恍惚的东西消失殆尽,只剩淡漠冷眼,但声音仍然轻柔:“你们在这儿玩灵异游戏?”
“嗯,期中考要到了,我们来请神问一下成绩。”那个领头的女生镇定下来,声线好歹是不抖了。
“现在这样是因为你们违反了规则?”
即使问话的人面上带笑,但还是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领头人喏喏的:“嗯。刘凯在中途看了镜子,然后我们就送不走请来的东西了。”她指向那个跌坐在地上的男生。
“沈观厌,这镜子里的镜像好像扭曲了。”陆祈野踱到镜子前,与镜中的自己对上眼。
镜中人像莫名自己动起来,抬起手,朝前探去。
那手竟穿过镜面,一把揪住陆祈野的领子,将他拽了进去:“我们也该换一换了。”
陆祈野抬膝朝镜人腹部顶去,一拳打在他脸上,恶狠狠地道:“换什么换?我同意了吗,你就换!”
镜人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万籁俱寂的老房间里,毛骨悚然。
陆祈野皱眉看着眼前的房间,顶上的水晶吊灯半悬,一边的贵妃椅折了三根椅脚,正中央一面巨大的镜子,正是刚刚招鬼的房间,只是不见了沈观厌他们。
“我先走了,你就代替我在这儿受折磨吧。”镜人止住笑,扶着墙站起来,“别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我也要……”剩下的话生生堵在喉咙里,陆祈野看见那镜人毫不犹豫地翻窗跳下去,重物落地的沉闷声从低处传来。
三楼不高,却足以摔死。
陆祈野冲到窗口,扒着往下看,底下是一片翻涌的黑雾,浓郁深厚得仿佛光都照不透。
他心下一横,同样跃进那片黑雾里。
可想象中的疼痛与离开没出现,反而是再次回到了那个有一面大镜子的房间。
陆祈野认命地往门外走去,无不摆烂地想,得过且过好了。
路过那面镜子时,他习惯性地转头,却惊异地发现他的镜像消失了!
他不信邪地凑过去,试图将镜子上的灰尘拭去。
“啪嗒。”手还未靠近,镜子上就裂出多条纹路,碎成好几片掉在了地上。
陆祈野:“……6。”
他捡起较大的一块,举到眼前,只映出房间的景象,独没有他。
正当陆祈野拿着镜片移上移下时,门外响起低低的呼唤。
“陆祈野,你在这儿吗?”刻意压低的声音,是沈观厌。
别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陆祈野仅迟疑了一瞬,立马就选择相信另一个自己。
他眼睛一闭再次睁开时,已借了梼杌的力量,瞳色幽绿。
他快步冲向窗户,跳上窗台,迅速蹲下,攀住窗框,半个身子悬在了空中。
劲瘦有力的窄腰发力,仅几脚就踹开了二楼的窗户。
陆祈野轻巧地落在地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周遭寂静一片。
好容易能稍微放松一会儿了,陆祈野寻了个角落就地坐下,开始理思路。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盘棋,执棋者步步为营,以他们为棋,下出一副怪诞诡谲的局。
“是那座神像有问题吗?”陆祈野遽然起身,直接跳到了院子里。
他循着记忆摸索到了供奉神像的房间,可那房间却与记忆里的不同。
神以香火为食,于是那房间作了香火殿,满堂香火萦满。
一个身影站在神明前,列松如翠。
沈观厌持几只高香,站在神像前,垂着眸子,眉眼在缭绕的香火里满是悲悯。
他不信神,不信因果,于是他在殿内做那最邪的妖恶,就是附在神像上的恶鬼也不得动弹。
模样浓稠靡丽的神祇遥遥望来,惊心动魄。
他的语气近乎情人间的缱绻:“献祭你的灵魂,好不好?”
是恶鬼的蛊惑。
好个屁啊!
陆祈野回过神来,不再耽搁,转身往楼上跑去。
留在原地的沈观厌看着陆祈野远去的背影,饶有兴味地轻笑出声:“怎么总那么不听话呢?”
沈观厌,你是真的狗啊,陆祈野咬牙切齿地想。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像势在必得的猎人般悠闲。
陆祈野冷静地朝下甩出一道符,黄符在空中自燃成灰。磅礴的水柱喷涌而出,渐渐汇聚成一条龙的形状。
水龙长吟一声,蜿蜒地游下楼梯,直直撞上跟着的人。
沈观厌倒没躲,只双手一捏,水龙霎时碎裂,哗啦落下。
趁着这么点空档,陆祈野争分夺秒地冲进一间房间,关门捏诀。
捏完一个锁门诀后他随意坐到了一把木椅子上,休憩片刻,神经却仍紧绷着,牢牢注意着四周的响动。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又响了,就在附近。
少年坐坐在一地清辉月色里,肩背线条流畅,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弓,漂亮有力。
“找到你了。”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我的小猎物。”
艹!怎么这么快?!
陆祈野不曾犹疑一秒,直接冲向窗户。
可还没跑到,门就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一只通体漆黑,喙却火红的鸟从窗口飞进来,扑腾着翅膀将陆祈野往后赶。
陆祈野不停地挥着手,试图驱赶乌鸦。但那鸟叼住他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生生把他拖到了沈观厌面前,然后飞走了。
完了完了,被死变态抓住了。陆祈野发现自己迈不了腿,忍不住腹诽。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悄然攀附上陆祈野的脖子,另一只手似画笔般描摹过他的下颔、眉眼。
陆祈野恼羞成怒:“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不着痕迹地从后兜掏出一张爆破符。
“你这般漂亮迷人,该做成什么才最合适呢?”沈观厌喃喃道,似乎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不待陆祈野动作,他身上就泛起一阵砭骨的疼痛。
在疼痛到极点事,他甚至失去了痛喊的力气,发不出一点声音 。
只能徒劳地攥紧手,又松开。
一张黄符晃晃悠悠,从他手中飘下来,似一株无根的浮萍,脆弱又渺小。
“小太阳,好久不见。”
天地间传来一声,轻轻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