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恶人还玩什么》阿阳不吃人

3、第 3 章

　　虹城的刑警队和大城市有些区别。在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刑警也没什么要案，像是来过日子似的，整天帮助同事处理民事纠纷。生活安逸祥和，地方小又不出名，陶之毅因为这个才搬过来的，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

　　时间是发现尸体第二日夜，他刚刚将蒋旭送到了莫逾小区，打电话让莫妈莫爸照顾孩子。
　　他自认为自己上了年纪，锤了锤酸痛的腰，在保温瓶里新添了开水，转过身慢慢整理文件。灯光一晃，头上又增添了几根白霜。

　　资料的第一页就是于晨延，她在一寸照片下默默笑着。皮肤很白，眼里露出惹人怜爱的憔悴感。眼镜笨重，把姑娘瘦小的脸蛋遮盖得严严实实。

　　她和蒋旭的交情多深了？快有九年了吧。陶队苦笑，自己可能有什么忧思情怀，冲着照片发出老年人的感叹。小于特别安静懂事，为人内向，但对人很好。蒋旭莫逾和于晨延，三个人一起长大，他唯独最喜欢小于，让人省心。

　　陶之毅终究是老了，想看看这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各奔东西，可惜最让人省心的走了。

　　“陶队，你要的资料。”小彦警官从外面露出头，怕打扰屋内的活阎王，做贼般蹑手蹑脚进屋。现在夜深人静，留下了不少人处理于晨延的案子，他就是其中之一。被陶队无情铁手扣留不说，还东奔西跑拿文件，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拿个劳模光荣奖。

　　陶之毅抒情正到兴头上，被工作哐哐两拳打回现实，如梦初醒。

　　“过来。”

　　“我不……”

　　“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拽了一下领带，把畏畏缩缩的小彦吓过来，接过尸检报告，扫了两眼，又不动声色的皱眉，把对面小彦再次吓了一跳。

　　陶之毅不算是普通的刑警头子，他懂得关于posa的相关暗号，属于知情者的行列。posa是锁链，蜿蜒曲折，锁住了过路人。患者是根，医生是叶，他就是那圈圈枝干。太累，太沉重，却又挣脱不能。

　　开水在降温，杯口凝聚起几颗不饱满的水珠，偷偷在桌子留下痕迹。陶之毅挥了挥手，赶走了吓到了的兔子小彦，“你先出去，记得提醒同事们不要将案件相关资料告知记者。”

　　“那死者的家属怎么办，要告知吗？”

　　“现在先不，她爸好像也没有想知道的意思。对了，现在不要移动尸体，将尸体保存好，我会请专门的人来处理。”

　　小彦觉得很奇怪，“不需要移动吗，现在于晨延尸体在那个空房间，那里是用来干什么的?”
　　“专门检验。”陶之毅挥了挥手，让小彦赶快退下。他看着小彦从原处钻了回去，端起保温杯小酌一口，等待着电话的拨通。

　　夜里寂静，走廊里同志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伴随着电话拨号的节奏，成为今夜的交响曲。夏日温度下降，陶之毅注视着拨号的时间，一边抽纸将桌上水渍擦干净。他动作很慢，带着点僵硬，繁忙的一天让人疲惫，无止境的操心最终会将他压垮。

　　“这里是泊淮，陶队，我什么时候出任务？”泊淮声音很轻，露出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嗓音，“患者是死亡状态，我建议早点执行。”

　　陶之毅：“明天九点钟，我会让人去接你，见面地点还是老地方。当然，虹城鸟不拉屎，我允许你迟到，但是一切执行手续要到位。”

　　泊淮：“是，上组。”

　　现在走在光速发展的教育政策下，课程繁得紧，学院压力很大。这个狗逼学校在协助劳模警察办案的过程中，开了一次意义重大的会议，决定让那些小兔崽子们赶快返校，补上这两天拖欠的教学进度。

　　蒋旭是被同学用电话轰炸醒的。不愧是亲同学，在于晨延死后屁都不敢放一个，在得知自己去警局做笔录后就兴奋起来，一个个和磕了激素一样，打电话和蒋旭寻求第一手资料。蒋大爷倒是没空和这群“福尔摩斯”瞎扯，他怕电话铃声吵醒还在睡觉的谭逝，一边拉黑，一边起床。

　　随手抓了件外套，他走到卫生间整理衣领。蒋旭小时候很怕镜子，害怕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现在却真的有这般感觉，毕竟他的眼睛很平静。
　　这是面对好友死去后的平静。

　　“喂，陶队。”他接起手边的电话，放在一边，空出的手开始挤牙膏。

　　陶之毅：“今天你还得来一趟警局，上午九点之前过来，不是做笔录。”

　　蒋旭：“好，要不要给你带早饭？”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伴随着一点点杂音，陶之毅嗯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蒋旭经常来警局，主要是陪陶之毅老爷子，他一直吐槽为什么老爷子还不申请退休，一边拿把小椅子写作业。

　　他整理东西很快，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出来，和莫妈打了声招呼就走。

　　“我马上煎鸡蛋，你现在就要走吗？”莫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赶忙出来，拿起湿巾擦手。

　　“不用了阿姨，我要给陶队带早饭，路上买就好。”他笑着摇了摇头。

　　莫妈给他折好衣服，又嘱托他好好调整心情，蒋旭答应着，慢慢掐着时间往外面赶。

　　夏季的空气干燥闷热，大早上的人还不少，可以看到不少卑微打工人赶公交。早餐店飘出香气，几只流浪犬组成汪汪队，在店门口巡逻。

　　蒋旭站在红绿灯旁，听着车声轰鸣，默默走到行人中间。他买了几个包子，搭配着热豆浆，香味让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安心下来。

　　警局离小区不远，算是只要几步路就到了。警局客流量严重超标，不仅是几个跟进调查的记者，还有来几位检查的领导。蒋旭从保安室进去，朝大门口望了两眼，警察姐姐在拒绝采访，身边几个同事抱着资料奔向其他地方。

　　领导的威慑力，能让所有人变成拼命三郎。

　　蒋旭很自觉绕到了后门，相对于正门，这里更清净空闲。夏日早上不算燥热，远远听到了蝉鸣，蒋旭头顶莫名发汗，感觉到一点视线，他停住了脚步。

　　“……”蒋旭沉下心，朝四周看了看。

　　错觉吗？于晨延死后，自己也有一点疑神疑鬼了。

　　蝉声安静下来，他加快脚步，因为常来的原因，自己很熟悉警局，很快进入屋子里，关上了门。他知道陶之毅的办公室位置，在半路上遇到了小彦警官。

　　“小蒋，你是来找陶队的吧？”彦铖看上去很累，一脸疲惫的朝他挥手，和他一起并肩走到办公室里，“有领导来了，陶队和主要负责人在开会，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吧。”

　　“好，我今天过来是还有什么事吗？”蒋旭把包子放在备用桌上，看到桌上白色的东西愣了愣，随后抬头问彦铖，“关于案子的事，局里昨天已经问过我了，彦哥。”

　　小彦警官倒是摆摆头，“不知道，昨天问了你和莫逾，也没问出什么，感觉案子没什么线索。哦，我先走了，还要去更新资料，你先做在这别乱跑。”

　　蒋旭眨了眨眼睛，在椅子上乖乖坐好，和小彦道别。他把手揣进衣兜里，注视着包子旁的水蒸气。他知道彦铖的言外之意，案子的进展不大，但是调查结束很快，步骤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更别说，这次还来了外省的领导。

　　是真的没线索。

　　这个处理也是真的很异常。

　　他思考时，视线又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东西，是颗大白兔奶糖。陶队不可能吃糖，也不会有人专门在私人办公室放糖，那么留给谁的就不言而喻了。他伸直了腿，尽可能放松身子，拿起那颗糖，对着阳光。

　　奶糖的四周被白光托住，像是在散发夺目的光线，惹人睁不开眼。

　　陶队铁汉柔情，是不会给自己买糖的。蒋旭撕开糖纸，扔在一旁，细细品味许久没尝过的甜腻。奶糖甜的发痒，还有些粘牙，他拆开豆浆灌了一口，才缓和其中的糖分。

　　“想不到这领导这么亲民？”他苦笑一声，用手撑着下巴。

　　太阳光线柔和不刺眼，他坐在分明的阴影处，睫毛垂下，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个“于”字。太累了吧，蒋旭看着那个字出神，纤细的手指敲打桌面，打出不成曲调的节奏。
　　对啊，太累了吧。

　　一个字，就三笔，他想了整夜。

　　*

　　规则三：
　　医生的平均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三岁之间。
　　原因不明。

　　*

　　泊淮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捧着茶杯，却是一口也没喝。

　　“陶队，任务什么时候开始？”和泊淮一起来的，是魔都调查posa组的一名知情者，名字叫陈秀秀。

　　“今天下午十六时整，案子命名为‘奔月’，执行医生为泊淮。”陶之毅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他把大致文档递给陈秀秀看，“在场几人都是知情者，请务必保证此次行动的保密性，此次案件细节也会记录。”

　　几人纷纷应和，他们把目光看向泊淮，那个心不在焉的男孩。

　　“泊淮是单人行动，我记得执行posa的标准是两人吧，这样没事吗？”一个同行的男人发话，“东南区还有正在待命的医生吧。”

　　“是的，但是这孩子有点特殊，平时听话又懂事，但进去之后又很难和别人配合。”陈秀秀看向泊淮的方向，眼里神色有些复杂，“他的单独行动已经得到了上组批准，最近的几个案子都是他一个人解决的。”

　　闻言，剩下几个人目光都看向了泊淮，可能是担心，也或许是敬佩。

　　能力出众，几次进出posa都圆满完成任务，无失败案例。其实陆观给泊淮起的外号蛮适合他的，陈秀秀无奈想着，这个以一敌千的“国王”。

　　她曾经在老师的指导下，尝试让陆观和泊淮合作过，但是反响并不好。泊淮方方面面都很不错，会尝试和陆观打配合，也能够总揽大局，但是在模拟测试时，表现不尽如人意。

　　没有一个过程出错，但是结果却是否定，这种违和感，连当事人陆观也说不上来。陈秀秀瞅了瞅泊淮，顿时觉得自己的指导老师生涯无望。

　　泊淮穿着白衬衫，身上干净，香味也干净，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他不爱喝太苦的茶，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就再也没动过了。可能是最近太敏感了，或是头痛让他判断力出错，泊淮揉了揉手心，他方才明明感受到了患者的存在。距离忽远忽近，泊淮视线往窗外一瞥，除了路过的少年，谁也没看到。

　　他的头又开始发晕，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隐藏很好，面不改色的对上陶之毅的目光。

　　陶之毅第一次见这位小医生，瞅着是好看，但是总觉得熟悉。可能是动作让他想到了从前故人，也可能是气质让他想到了蒋旭，一时间很难将他和“又听话又懂事的孩子”关联起来。
　　懂事不知道，反正不可能听话。

　　他自认为自己看人很准，没参与几个同事的话题，目光越过人群，就那样与泊淮对视。

　　“怎么了，陶队？”泊淮微笑着，“有什么要重点交代的吗？”

　　陶之毅喝了一口茶，他说，“你要过来我家住吗？”

　　“？”

　　“啊？”

　　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一个语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