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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该和他说什么呢 ...

  •   晨雾起,还有少许月影,朝阳还未出山只见到晨曦先照亮了周围山谷。

      一只轻巧的鹿就这样悠然自得地从一片御林军摆好的方阵中跃出了,灵动经过一个个轻抚弦音的琴女。

      玉熙阁的巫女们裙摆飘然,又显得整个祭祀多了几分超然逍遥意。

      整个祭祀台层层高建,最底下是几座大鼓,足有几人之高,鼓皮绷紧要数个壮汉用尽全力才能奏出一声。可几位小巧女子一人一鼓一披帛就这样让响亮鼓声一下又一下传遍了整个山谷,那灵鹿也踏着鼓声响着蹄到了祭祀台正中间。

      太阳起来了,漫天都是温暖的红,照得灵鹿身上皮毛发亮,赫然九色。

      只听山下众人层层围绕之处,那象征着身份地位的最明黄的帘子后面响起重重一磬声,漫山遍野的宫廷乐队笙埙琴瑟笛萧就都奏了起来。

      那曙光忽的刺眼了起来,照得人都睁不开眼睛,待到能模糊看清眼前恢弘祭祀场景时,那灵鹿早已化为一女子。

      这炎热的天,白玉台子上却起了寒霜,寒气凝聚起来成了雾,随着女子的舞步飘逸。下面的人即使隔得远,却还是能从形影绰绰中品出那几分芳华绝代。

      将被旭日盖住的明月竟是最后一次于白天亮起,给她撒上了一层柔得清亮的月光。

      旭日升得亮,阳光晒着众人皮肤刺痛,可脚底下隔着鞋却都奇异的丝丝冰凉。

      那旭日红得滴血,乐声阵阵,数百名祭祀起舞奏乐者都要磨破了手脚,台下观看祭祀的人群都开始有窃语声时,天上竟亮着太阳也下起了雪。

      “瑞雪下来了!”

      一孩童骑在□□上膀早已汗流浃背的父亲肩头一声脆生生的喊叫。

      “瑞雪兆丰年,晨曦有雪。”

      皇家队伍最前方的老者双膝跪下将手中那龟背开裂的龟板举过头顶,声嘶力竭地喊出大吉之兆。

      “吉!大吉啊!”

      于明黄帐帘旁欠身站立的领头太监领着乌压压一片的太监宫女都五体跪趴了下去,满含热泪,声音嘶哑地喊:

      “谢陛下庇佑百姓,谢凌霄上清飞元真君庇佑!”

      堆叠垂帐中的天子身影大力敲磬三下,雪便下得更大了,只见天上旭日血红明亮,鹅毛雪纷飞,落在底下便被热化成了细密小雪,可也足以在地上堆起薄薄一层。

      围观百姓看着发梢肩头落的雪点,无一不欢呼了起来。

      一耄耋老人满含热泪举起手上拐杖,先是向天上拜了一下,再五体投地行大礼跪趴向外出巡游的新帝方向:

      “等了二十年的雪啊,终于来了。吾皇万岁,吾皇大恩啊!”

      瑞雪兆丰年,来年好收成,大寒末尾,即将立春,孩童都出了屋看雪玩雪,大人们都急忙回家搬出了锅碗瓢盆接雪。

      自从炎寇猖獗,已经大半年没下过雨了,人们不是没见过雨,是雨云刚聚起来就被阳光热散了,也就深夜还能有些雾气湿气。

      若非祈来的是鹅毛大雪,冬天里寻常的小雪也不一定能下得下来。

      从古至今,太阳雪皆是祥瑞吉兆,如今炎寇携着炎魔自西部猖獗,阳雪维持了整个冬天,人们光是见着雪飘了几下愣是一点没下来,也就少许湿气能落到了地。

      先帝上清靖帝四十余年不上朝,家国不分,把国库掏了个精光修建道观与祭祀台,苛税也是历代君主之最,好在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剩下个继位明君留于世间。

      为什么说是剩,靖帝膝下十余个皇子,或早夭或体虚重疾,为数不多顺利长大的皇子被炎寇战场上杀了一个,宫里刺杀死了一个,太子随靖帝一起修长生道吃仙丹,也被炎寇暗中下毒毒死。

      最后靖帝叹自己此生无福人间子孙缘,修了最后一座佑清宫,退位给唯一尚在人世的五皇子嘉旭,从此再不出佑清宫。

      “陛下才登基就有此吉兆,新政必推行顺利,此次玉熙阁祈雪有功,赏贮丝、纱罗等四千套、御笔亲签通关文牒,愿瑞雪降遍万里国土。”

      司礼监掌印太监亲自出来宣的口谕,宣完便拂尘一甩起轿回宫。

      祭祀台上的皇家乐队也陆陆续续地排着队下了山,众人赏完这难得的瑞雪后再看向白玉台,台上已空无一人,九色灵鹿也踏雪隐于山林之中。

      大小官员携家眷也可散去了,其中一位头戴簪花珠冠的女孩拉住了父亲的衣角低声耳语:

      “爹爹,这玉熙阁阁主当真风光。”

      原本乐呵呵看着雪的官员却突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

      “无父弃母,视伦理纲常为无物,你也想当个逆女?”

      这突然变的训斥脸色把女孩吓得头一缩,眼神就偏着只敢怯生地看着地上一旁落下的薄薄雪花,但等到父亲与其他官员攀谈议论新政时还是忍不住略带几分憧憬地回了头去看山上的白玉台子。

      一道暗门打开,从白玉台连着帝王行宫的密道便就被掌印太监腰间的玉佩打开了,深邃黝黑的隧道里却仍能看清她的眼眸明亮似海。

      面无表情时冷淡如冰,可在见到尽头那提着一盏灯等候的人影时便笑了起来,将那全部的凉薄都一下子散了个尽。

      即使娥兰全身衣饰无一处暖色,不笑的时候像冷月照白雪,有了表情一眸一笑间却总让人想起一夜大雪后的晨曦的暖,和那芳草叶上点滴露水的柔。

      额饰缀着透蓝水钻,一头乌黑秀发规整盘起,即使刚刚起舞近两个时辰却无一根碎发杂乱。

      两根晶莹剔透水晶打造的鹿角沉重,发饰璀粲,却被她仿佛真是由那九色灵白鹿变得一般长在头上。

      丹唇外朗,明眸皓齿,当真是挑不出错处的美人儿。

      掌印太监提灯引路,娥兰赤足跟随,只听得见步铃金钏清脆响了整个行宫。

      新帝清廉,又喜静,行了三炷香的路竟是一个宫女太监也见不着。

      二人堪堪从偏殿到了主殿,唯一一个在门旁伺候的宫女与掌印太监一起费力撩起了层层明黄丝绸垂帘,却不见奢靡内饰,只有古朴至简的一床一桌一椅数个蒲团罢了。

      新帝嘉旭与少将军胡谦忠放着椅子不坐,一人一个蒲团倒是随意地坐着看着地上摆着的地图,待宫女和太监欠身退去后,她也一提裙摆拿了块蒲团坐下了,三人对视一眼寒暄的话也不说就议起了要事。

      “娥兰。”

      嘉旭帝轻声一唤,用朱笔在地图上勾了一个圈:

      “你和谦忠低调出行,就去这里。”

      “为何?”

      娥兰指尖一路轻触着地图,直到了朱笔勾圈处:

      “离京城最远的几个藩王城,怕不是最不听管控,并且靠炎寇泛滥之处如此之近,怕不是光是城内自给自足就足够困难,更何况向朝廷缴税。”

      “的确,况且元怀王十年前因炎寇侵城战死,他那个儿子长治又是出了名自卑无能,怕不是过去收不到税还得找户部拨款去赈灾呢!”

      胡谦忠皱起眉头想了想,拿起木尺又瞧起了别地。

      “自卑?”

      娥兰起了好奇:“倒是少听这种定论。为何不是花天酒地或者玩物丧志。”

      这一问倒是把胡谦忠给哑口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形容,一旁的嘉旭帝倒是先笑了出来,随手拿起一张宣纸就在上面画了一个猴脸。

      “对!他长得像个猴!”

      胡谦忠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出声:

      “据说丑得没一个官家小姐愿嫁,我也就儿时五六岁一次宴会有一面之缘,当真皱巴和只小丑猴子一般。”

      娥兰看看嘉旭帝丰神俊朗的模样,又看看一旁祖上几辈是公主入嫁,怎得也有一份皇家血缘的少将军,虽说算不上鲜眉亮眼,但总归仪表堂堂,竟是怎也想不出同为亲属的猴子模样。

      “但怎么说也算是我远方堂兄,毕竟年岁相仿,总比那几个老头子好说话些,况且他刚继位,根基不稳,若是要谈判也好谈些。”

      嘉旭帝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玉制的通关文牒,未到半掌之大,正面是通关文牒四字,背面则是血红玉色处刻着皇家印章。两头处朱绳穿绑,流苏处还绑了一颗白玉雕饰的白兔。

      本来在算多久脚程的胡谦忠看了一眼,略带调侃地从怀里拿出折叠规整但明显有些时日的通关文牒纸:“怎就不给我个精致的?”

      “给你妹妹一个还差不多。”

      嘉旭帝将东西轻轻递给娥兰后将那朱笔从京城一笔划到了与炎寇交战的最西部:

      “这西部谁不知道你抗寇少将军,这文牒还要看吗?”

      虽胡谦忠还未上战场几年,可出身将军世家,自是知道无论哪朝君主都忌讳功高震主,虽说他军功还未那般高,眼前的新帝一天太子都未当过就直接继位做了皇上。

      可他还是反应迅速地单膝跪下,谨慎地向自己的儿时玩伴、年少好友宣忠:

      “那当然是因为陛下勤理朝政,抗寇粮草充足,让将士们能安心打仗。”

      嘉旭帝盘腿随意坐于蒲团之上,拍拍这位仓皇行礼,自幼做他伴读的少将军的肩膀:“随口一言罢了。”

      但见到一旁的娥兰在少将军起身后也立马跟着站起来,他也不免为这地位改变后多的君臣之别轻叹了一下,默默将地上的地图拿起来后拍拍灰放回了檀木桌面,坐回了椅子上。

      “自开朝以来,祖皇帝就不收王族封地赋税,可王族代代开枝散叶。几轮灾年更是让这些王族豪绅兼并土地,以王族之名逃避赋税,官商勾结鱼肉百姓,欺上瞒下,改制改的就是这些烂账坏账!”

      嘉旭帝一拍桌面,多了雷厉风行的决绝:

      “谦忠你和娥兰低调出行到元城,劝说朕这位堂兄支持改制,若是顺利便可以此为例劝说别的藩国一同推行新政,若是反抗,也休怪朕不顾血亲之情。”

      “遵命。”

      看着二人行完礼,嘉旭帝又缓了声调亲切道:“若是王族封地都能施行新政,交了税充盈国库,那原本互不联通的边城都可以建设军道、商道,不仅抗击炎寇有了畅通道路,百姓也更方便做些小生意,多几条谋生路。”

      少将军和娥兰二人领命后出了殿,外面的掌印太监早就备好了由司礼监和内阁共同拟定好的赋税书,端在木盘上在殿外候着。

      “让元怀王在这摁个手印,再将王章盖上,这事便成了。”

      “有劳冯公公了。”

      娥兰接过木盘,道了个谢,少将军先行一步回家备马以及安排出门事宜,随意告别就转身快步离去了。冯公公等少将军跨出了主殿门后才几步疾走跟上放慢脚步的娥兰,又将衣袖里织造局的授权印章放在了盘子上。

      “阁主此次前去,一是少将军共同劝说元怀王,二是探查清楚边城情况,陛下要弄清楚鬼市的所有交易往来线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了皇家的路用了皇家的土,就算在地底下也得心里敬着皇上。”冯公公嘱咐完后又加了一句:“这元城,怪。”

      娥兰有些疑惑,先帝四十年不上朝,可眼线遍布江南海北,玩弄帝王权术于股掌之中,怎会让有历朝最大密报机构的司礼监评价为怪?

      冯公公刚想多言几句叮嘱,却听手底下的小太监前来汇报内阁的几位大臣都在殿外等候了,此时磬声自殿中响起,他也只好将密报一同放在木盘上匆匆告别了。

      娥兰也不愿和内阁碰面,沿着来时的路回了暗道所在的偏殿。

      玉熙阁的众人此刻正在卸妆梳洗,有些在山上受了草木刮蹭的正在互相上药。先帝建的行宫座座奢靡,此处行宫还有温泉,女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泡在了温泉,彼此帮对方梳发按摩,缓解从祈雪仪式之前三个月就开始排练的疲苦。

      见娥兰进门后,一名头戴紫色簪花的女孩便上前帮娥兰把手中的木盘接过,院子里的女子们异口同声地喊了声:“阁主辛苦了~”

      娥兰笑了笑回应便进了里屋,即使隔着门也能听见女子们彼此嬉闹的玩笑声。

      “阿紫,备好车马,我要去元城。”

      娥兰眯起眼睛,半靠在木椅上的蓬松软垫,阿紫则是有条不紊地帮娥兰卸去头上那繁冗饰品,时不时用毛巾沾上温水抚平她因为看密报而轻蹙的眉头。

      “阁主还是要独身前去吗?也不带一两个贴身伺候的人。”阿紫取完饰物,开始替娥兰捶腿捏肩:“元城在西部,我怕阁主累着。”

      “西部,好久没回去过了,五年了。”娥兰抬手,在空无一物的梳妆台子上寒气凝聚生出一块冰做的镜子,将二人的面容倒映得清楚。

      阿紫本无意看自己,可却见冰镜中的娥兰望着自己,便也亲近地将脸贴近了自家漂亮的阁主,双眼带着真切的笑意。娥兰只是看着镜子里的阿紫,一黑一紫的异瞳颜色,愣了半晌后便与对方头靠着头,相互倚靠。

      “有位故人在边城。”

      见阿紫仍是担忧模样,又补充了一句:“此次沿路经过鬼市,等会拿纸笔来,我写封信告知三爷一声。”

      阿紫这才没了担忧模样,松了口气出了房间去拿纸笔,而娥兰招了招手让在房间角落毛垫上吭哧吭哧吃山楂果子的鹿起了身。被世人称为九色灵鹿的小鹿甩了甩头,有些不舍得还没啃完的果子,但还是小蹄一迈甩着毛茸茸的短尾巴来找主人撒娇。

      被湿润润的鼻头顶着掌心痒痒的,娥兰摸着白鹿脖颈细密柔软的毛发,又想起曾经萧一叶说的那句等候。

      “我该和他说什么呢?”

      忽的有些鼻酸了,看着可爱懵懂的小鹿,娥兰忍不住抱着自家可爱的毛茸茸鹿脸对脸蹭了好几下,只是轻叹了句:“五年,我们家小鹿也才生出来两年多,都够两只小鹿了......”

      被娥兰抱住的白鹿此时也感受到了主人莫名的感伤,舔了舔主人的手心后将头乖顺倚靠在颈窝处。一人一鹿就这样安静依偎在一起,直到阿紫端着纸墨进屋。

      阿紫刚进屋就看见美人与漂亮灵鹿依偎画面,笑着将纸墨放下后忍不住摸了一把灵鹿的头:“怪不得阁主与将军胞妹胡珺小姐交好呢。”

      “说到她呀~”娥兰手指敲敲砚台:“赶紧把墨磨好了,再不快点写完信,怕不是人马上就来把我拽上马就走喽。”

      “胡珺小姐也去?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下不怕阁主路上寂寞了,有胡珺小姐在,也算有个解闷的伴。”

      “就是苦了胡少将军,这一路上指不定要被怎么使唤呢。”娥兰想到平日里少年老成的胡谦忠每次面对妹妹都被压得无可奈何又焦急上火的模样,倒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就连写信时的笔法都轻快了起来。

      这不,笔墨都还没晾干,就听见外面马蹄声阵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外面来了千军万马。玉熙阁看门的女子刚把门打开就见数匹骏马排着队冲了进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爽朗女孩声音就远远地比人先进了屋:

      “兰姐姐,快来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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