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边城月》苏浮萍子

15、这是什么？吃了它！

　　又是一场漫长而寂寞的赶路。

　　胡珺被晒得眼冒金星，虽然身上早披上了遮掩的斗纱，可是阳光经沙地反蒸上来的热气还是把她快烤成了红薯干。

　　“兰......姐......姐......我......好......热......”

　　胡珺虽说也和哥哥一起去过边塞，但也不过在内城的家属驻扎地生活，还有妈妈和侍女的照顾，走在这样看起来无尽头又寂寥的苦路上倒真的是第一次。

　　娥兰听见微弱的求救声，再看胡珺和小麻雀一人一马腌腌巴巴的可怜模样有些被可爱到，于是自掌心把冰灵珠凝出部分和小手指尖一般大，再手指翩翩一指绕上一周。

　　一阵清凉的冷气从众人头顶落下，把全部人都舒爽得不行，正如炎热夏日打开冰窖木门时迎面扑来的寒气均匀舒适地包裹了全身。

　　就连行车最中间的遮盖瓜果表面的麻布上也因寒气遇热凝出了一滴滴小水珠。

　　要不是此时要保持队形，让全部的力均匀分散，不然胡珺绝对要骑着小麻雀来娥兰这个会行走的冰鉴身边贴贴。

　　“兰——姐——姐——我——可——太——中——意——了——”

　　遇热萎缩，遇冷膨胀的胡珺马上恢复活力，生怕隔着十几步的路娥兰听不到感谢似地大喊。

　　“哎呦喂，你兰姐姐又不是聋子，你就算小小声说她也听得见。”

　　胡谦忠夸张地捂了捂耳朵，其实他也被晒得有些难受，不过忍一忍也就无妨，但冷气谁不喜欢，他也乐得吹上一路来点享受。

　　“哎呦，这就是灵珠传人吗？真是太神奇了。”

　　“哇——不要钱的沙漠冰鉴，这一趟太值了，我要回去和隔壁二杠子好好说说。”

　　“还得是咱王老板大胆开口，给我们几个人蹭到大的了。”

　　“得了，你个马屁精，就你靠老板近在这里叨叨！”

　　“哈哈哈——等会到了魔鬼城你俩下马比一下吧，我看你拍得也挺厉害~”

　　“我们两个下车先揍你！是吧马屁精！”

　　“就是就是......等等你个长舌怪说谁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队众人也眯起眼享受这阵持续不断的冷气，这都个个和遇冷解封了嘴一般感慨了起来，有了这阵凉气也不怕出汗失了水气，都开口说两句解了路上的寂寞。

　　胡珺也回了熟悉感，她想起以前出长安时跟着的家属车队也是如此热闹。女眷们一边缝衣服做荷包一边聊天，她和小孩子们一起在马车上扔筛子打纸牌。

　　她又有些想家了。

　　话本说外出游历于山水之间明自我心境，她曾经还觉得外面花花世界、乱花迷眼，兴奋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思考有的没的，这些可算明了几分其中哲理。

　　直射的阳光照在一片又一片连绵不断的砂砾上就和洒满了黄金的大海一般，她抬眼望去更远处，影绰之间有城市出现的轮廓。

　　“唉？！这沙漠之中怎么会有城镇？”

　　“小姐，现在看见的是海市蜃楼，离我们要歇脚的城镇还有半日的路呢。”

　　王达贵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又提醒了一下：

　　“等会看见什么千万别下马哈，都是沙漠中的幻影罢了，一直跟着我往前走就可以。”

　　“海市蜃楼我知道的，怎么......”

　　胡珺话还没说完，幻影就出现了，一群又一群牵着马匹的人影带着货物逆着她们走过。

　　他们半身都被黄沙吞没，却好像涉水于这片金色的海洋中一般，穿过了马匹穿过了货物载车，一起顺着同一个方向向着沙海深处行走。

　　接下来更为惊人，竟然有一艘大船驶过沙丘向众人撞来。

　　“啊!”

　　即使刚刚王达贵提醒过了，但是胡珺下意识地躲避，小麻雀也被吓得马蹄乱踩。

　　胡珺的脚尖点到了一下沙面，王达贵急忙大喊：

　　“胡小姐！松开锁链快跑！”

　　“先跑再说——虫来了——”

　　胡珺松开手里保持队形的铁链骑着小麻雀就先在沙丘之间跑动，她刚刚脚尖踩出的沙坑处一下子就出了一只无眼无鼻只有一张利牙大嘴的蠕虫垂直撕咬出坑。

　　随后竟是整个身子飞出，如同游蛇一般迅速跟着胡珺的脚印。

　　“小珺，往我这里跑！”

　　娥兰从马上跃下，轻然踩着众人的铁链向胡珺方向冲去，她脚下变出一片薄冰滑了过去，一剑就把沙虫贯穿杀死，然后串在了剑上。

　　紫血脓液滴下之处又有沙虫之嘴出现，但是在尝出是同类味道之后就全部散去了。

　　娥兰坐在胡珺身后，让小麻雀冷静下来慢慢走回队伍里，胡珺看着娥兰竟然还用剑提着这可怖吓人半米长的大肥虫子有些作呕：

　　“快丢掉它啊！啊啊啊讨厌大虫子！”

　　娥兰等靠近了队伍，又沿着铁链轻快地走到了商队其中一人马边，把沙虫给装进那人打开的网兜里了。

　　“别讨厌，等会吃起来你就知道有多香了。”

　　娥兰随意拿了块手帕擦剑，又笑笑去安抚惊魂未定的胡珺：

　　“到了驿站就把这虫子给你煮汤煲粥补补。”

　　“多谢了，要是我下去估计引来更多虫子。”

　　胡谦忠道了个谢，他虽是少将军，可也从未来过西部抗寇，之前都是在东部草原上和蛮族对抗经验多，来到这里还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这幻影怎会出现大船？”

　　“对呀！我看那些游魂是真不怕的！”

　　胡珺也赶紧解释起来她不是不听话，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里从前是片海，一片盐海，那艘船是采盐矿的官船。”

　　王达贵说起这里的往事：

　　“以前这里可没有这么多沙，炎寇入侵这里把盐矿厂都烧了，再把官船上的人和周围的居民都屠杀了，后面这里荒废掉就被黄沙淹没了。”

　　想起五年前这里还有五彩斑斓折映着七彩矿水色彩的盐湖，如今什么都不剩了，也不由得感慨一声：

　　“估摸是怨气太大了，若是在此路被沙尘暴或者沙虫吞食的行人都会变成刚刚那些幻影。”

　　“那些幻影，也不坏的。”

　　后面队伍里突然传来一声有些怯懦的话语，是王达贵经常唤来差遣的小弟，听起来也就比胡珺大不了多少，但是皮肤因为长期日照跋涉显得成熟了不少。

　　那小弟还时不时看着那已经远去的幻影，怀念着说到：

　　“我的父亲和母亲就在里面，每次走这条路我都可以再见他们一次。”

　　胡珺对那些幻影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刚刚就在想家，见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早就独立在外跟着商队打拼的同龄人有些哽咽。于是大声对着那远去的背影们喊了一声：

　　“再见！”

　　再见，此时别过后还会再见。

　　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怨气太重亦或是那些迷了路再也回不了家的魂魄们一次又一次在这片金色的海中寻找回家的路。

　　“小姐，等会到了驿站你就会知道这沙虫多鲜了。”

　　生死在此地不过寻常事，小弟反而没有感伤很久，举起了手里的网袋笑嘻嘻地说。

　　“还有半个时辰估摸就到了，大家再撑撑。”

　　王达贵看了看司南，确认了一下方向没走错，让众人重整了一下队形后就继续启程了。

　　走到胡珺用来解闷的墨家机关盒的六面颜色都被她拧到一致时，远处出现的就不是海市蜃楼了，而是实打实的土丘峰峦高低错落耸立，鳞次栉比。

　　仿佛一座被遗弃的、没有了生息的古城。

　　但沿着裂缝开出的道路进去，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叫卖声突然阵阵起了，回荡在戈壁之间。

　　“下马吧各位。”

　　王达贵让车队停在了硬硬的干枯河床岩地上，收好了马后就向前行去，娥兰有些犹豫，警惕开口：

　　“达贵兄，此处常有沙贼出没，是否该小心些。”

　　“娥兰小姐多虑了，此处已被血魔宫接管，这几年半个沙贼没见着。”

　　王达贵见身后的少将军皱起眉头，有些犹豫地反而说上了几句真话：

　　“我们这里鸟不拉屎哪有官府啊，血魔宫只收过路费从不抢货物，沙贼可是一点道理不讲，运气好就只被抢货物，运气差命都没半条。”

　　说到血魔宫就见到两个穿着银丝黑纱风袍的光头大汉来了，胸前一串紫檀佛珠有几分像酒肉和尚。

　　王达贵马上上道地把怀里的过路费给交了，随后又让两个大爷把身后的货物都检查了一遍。

　　“多少钱一个？”

　　其中一个大汉开了口，指了指里面的蜜桃。

　　“大爷想吃就直接拿，我这算孝敬给您两位的~”

　　身后的两个小弟赶紧打开布罩就要拿，那大汉却摆摆手，自己挑了最边角位的几个磕碰坏了品相的桃子和青枣，再从自己怀里掏出铜钱付了：

　　“我们有规矩，这几个碰着了再去别地也保存不了多久，我就买这几个回去。”

　　“唉！多谢爷了！”

　　那两个大汉转身离去后，胡珺耳尖听见两个孩童声音喊爸爸，只见那买了水果的大汉弯腰把一对儿女抱在怀里，一人一个大蜜桃吃得满嘴汁水。

　　“有黑黑的地方......”

　　小女孩挑嘴，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也不愿意吃撇过头，大汉也不说有这新鲜水果还挑食，乐呵呵地自己张开嘴把那磕碰的一块吃了：

　　“能吃的能吃的，你们不吃爸爸吃。”

　　“啊——爸爸咬太大口了！半个都没了！爸爸真讨厌！”

　　倒是充满了诙谐的硬汉柔情。

　　鬼市那收保命钱的也是银丝黑袍之人，胸前紫檀佛珠一串，胡珺想起这眼熟打扮在何处见过了，但想起哥哥厌恶模样也不开口再议论了。

　　她觉得这血魔宫也不是什么传闻中掌管鬼市那种穷凶极恶的□□啊......

　　“胡小姐！快跟上来，我们去砂锅店吃沙虫！”

　　刚刚那个年岁相仿的男孩挥手叫她，她赶紧跟上去。

　　她倒是要尝尝这沙虫有多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