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成丧尸高层后》沙憬

7、出逃

　　随着敲击，他提步下楼，转到楼梯拐角处，彻底暴露出全身。

　　右边身体的衬衫色彩纷呈，依稀能看出白色的底色；躯干中轴线处，有一道弯弯绕绕，不甚明晰的红色分界。分界的左侧，衬衫已被染成红布，红色浓郁，似乎还湿润着，牢牢贴在满是凹陷的身上。

　　左袖管口伸出来的手只有一截森森白骨。往上看去，他的脖颈处血肉模糊，能看见横亘盘绕的经络与气管，再往上，则是少年的左脸。

　　已经不能称作脸了。

　　完整干净的右脸边上是凹凸不平的撕裂口，五颜六色的脑部组织尽数暴露，卡在左边的嶙峋白骨中。那半边骷髅面上，却还镶嵌着猩红的眼珠，一丝眼白也无，密布着深重的煞气。

　　尚忆菲惊到了，这个怪物一边是人身一边是骷髅，刷新了她的下限。

　　洛骞还在拉着她往下跑，两人无休无止地沿着楼梯盘旋往下，不知道跑了多少层，似乎已经到达地狱的深度。

　　怪物气定神闲，却始终跟他们隔着一层楼梯的距离。

　　跑到B18时，两人被迫停下，绝望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

　　洛骞试图撞开，但门纹丝不动。

　　【这是哪里？】尚忆菲紧盯着怪物，焦急地问。

　　洛骞没有回答。

　　门上是密码锁，早就断电了。洛骞闭了闭眼，突然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塞给尚忆菲。

　　那是一部手机，透明的外壳已经发黄了。尚忆菲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是我父亲的手机，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然而洛骞只是摇头。

　　怪物已经从楼上慢悠悠走下来。洛骞伸手把尚忆菲护在身后。

　　怪物缓缓靠近，眼睛一错不错，越过洛骞，盯着他身后的尚忆菲。

　　尚忆菲接触到他的眼神就头皮发麻。那眼神冷寂又玩味，宛如高等生物在打量猎物。

　　他微微偏头，伸出惨白的爪子，要抓住尚忆菲。洛骞侧了侧身，再度将尚忆菲挡住。

　　怪物冷冰冰盯着洛骞。

　　洛骞不甘示弱地回视。

　　怪物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将爪子落在洛骞肩上，洛骞张嘴要咬，被他轻松躲过。那爪子拂过洛骞的肩部，直到颈项，倏地收紧，将洛骞的脖子捏得咔吧响。

　　尚忆菲尖叫一声，扑上去掰他的爪子。那细细的指骨铁钳一般坚硬，纹丝不动。怪物偏头定定望了她几眼，另一只手悄然摸上来，被洛骞挡住。

　　【走！】洛骞朝着尚忆菲嘶吼。

　　怪物抓住洛骞的手，反向弯折，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崩裂声。洛骞嘶吼着让尚忆菲快走。尚忆菲眼中噙泪，脑中空白一片，只好顺着洛骞的话飞速越过怪物往上爬。

　　跑出两三级台阶，她回头瞥了一眼。怪物的爪子终于放弃了洛骞的脖子，却在尚忆菲将要松口气时，猛地捏住洛骞的脑袋，那纤细的骨头看起来一点力道都没有，却将洛骞的脑袋捏得变形。五颜六色的液体四处迸溅，一半泼洒在身后的墙面和门上，一半又为怪物的白衬衫增添色泽。

　　怪物放开爪子。洛骞的脖子上顶着一摊烂泥，缓缓滑落在地。

　　尚忆菲的眼泪珠子似的下坠，她拼命地向上跑，途中踩踏过无数断肢残骸，脚底柔软滑腻。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她直直盯着最高处那一点渺小却绚丽的光芒，呼吸急促、双脚酸软，身体沉重得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但她仍不停地跑。出口就在上面，如果她逃出去，是不是就能脱离这场梦境，是不是就能看见她的父亲，看见活着的洛叔？

　　身后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像死神预警，尚忆菲力竭，跑不动了，他却也跟在一层楼梯外，冰冷的眸子淡然望着她。

　　好像一只捉到了老鼠但不立即裁决的猫。

　　他要看着这些玩物惊恐、崩溃，再到绝望，给不了他情绪价值，才会大发慈悲让宠物了断。

　　负一层出口处有很多丧尸聚集在这里徘徊，红色的眸子里满是茫然。他们生前都想通过这道门出去，尸化后依然凭借残留记忆在原地打转。他们对危险的预知十分敏锐，感应到怪物的到来，纷纷迈着僵化的肢体向门前移动，试图逃避。

　　尚忆菲趁机躲进丧尸群中，拼命往门前挪，好在上天总算眷顾她了，那门竟然没锁紧，稍微一拉就是一条缝，尚忆菲连忙从窄小的缝中挤出去。

　　久违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尚忆菲沐浴在阳光里，心中却凉成了寒冬。

　　老实说，她不喜欢公司一楼。因为不管风吹雨淋，她都得早上八点进公司打卡。公司的前厅空旷而干净，大理石地板被保洁阿姨拖得比她脸还白，太阳映上去明闪闪地直晃人眼睛。前台的小姐姐优雅而不近人情，总是在她意外迟到后强迫她留下来签字。

　　可此时此刻，她怔怔站在前台处，望着桌后脸色青绿，瞳孔猩红的前台姐姐，只觉得呼吸困难。

　　大理石地板好脏，都是不详的红色。保洁阿姨僵硬地拿着拖把在拖，拖把本就很脏了，在地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显眼刺目的红痕。

　　尚忆菲对外界的幻想彻底破碎了。她站在遍地丧尸游荡的大厅，却恍如站在荒原上，空空荡荡的，不知何去何从。

　　大厅侧面传来“啪嗒”一声轻响，那熟悉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印在尚忆菲的耳膜上，她的心也一下一下震得生疼。偶尔有一瞬，她想冲上去跟那个怪物拼了，可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摸到手机时，理智又回笼。

　　她得找到父亲的下落，还有确认母亲的安全。

　　她转过身，飞快往大门外跑。

　　余光中，怪物站在大厅里。阳光穿过玻璃印在地板上，怪物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不错眼地盯着她。

　　她愈发觉得毛骨悚然，加快脚步往外跑，直到研究所大楼看不见了，她才慢下脚步。

　　她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往常的时候，十字路口永远是梧城最热闹的地方，车流与人流交替穿行，喧嚣吵闹不绝于耳。商城的招牌彩灯五光十色，特价打折声声不断。

　　而如今，梧城沉默了。

　　路上空无一人，车辆孤零零停在原地，门店闭户，安静的只剩风声。

　　尚忆菲紧紧握着手机，冰冷的手机是她不断前行的支柱。她得回家，她要找到她的母亲。

　　正当尚忆菲踩着斑马线快到对岸时，远处“砰”的几声巨响，尚忆菲停顿几秒，以她看电视剧的经验，这好像是枪声。

　　尚忆菲迅速朝声源地跑去。

　　紧接着，枪声密集起来。一股隐隐约约的香味混在一堆腐尸臭中，通过气流传进她鼻子里。

　　是人类。

　　她好像又开始饿了。

　　尚忆菲漆黑的瞳孔在阳光底下微微闪烁，红色逐渐显现。

　　丧尸开始多起来，他们循着人味儿开始向前走，僵硬腐朽的四肢焕发出了生机，有几个跑得比尚忆菲还快。

　　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那种烧得心慌的胃痛感又涌上来。

　　尚忆菲从丧尸群的罅隙里望出去，几根大鸡腿围成一块，在射击她的兄弟姐妹。

　　尚忆菲再往前挤了几个身位，突然发现鸡腿群里有两条颇为眼熟。

　　哦，是抛下她跑了的那两位。

　　尚忆菲磨了磨牙，刚想往前走，远处一声枪响，她身侧的大兄弟脑袋突然开花，脑花崩了她一脸。

　　尚忆菲颇觉恶心，食欲都减退了。

　　她扯过旁边丧尸的衣服擦了擦脸，潜伏在丧尸的包围圈里，悄悄靠近段见山兄弟俩。

　　这两兄弟也很有意思，好不容易跑出去，这会给一群人类五花大绑，绑在车上，动弹不得。

　　尚忆菲有点爽，她站在尸群里，阴暗地看着两人。

　　段见山若有所觉，扭过头来，一眼瞥见她，甚至对她淡淡颔首，打了个招呼。

　　陈承则顺着他哥的视线看来，瞪圆了眼睛。

　　尚忆菲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咽了口口水。

　　她回忆起牙齿嵌进肌肤，那种温热、劲道的感觉了。

　　强压下去的饥饿又开始冒头。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去，又是砰然一声枪响，强硬的气流穿过她的脸侧，带下一缕发丝，子弹没入边上的丧尸身体。

　　与此同时，她看见兄弟俩背后的汽车上覆下一道阴影，一只脸上皮都快烂光的丧尸俯下身来，张开狰狞的獠牙，欲咬在段见山身上。

　　陈承看见了，可他被绑住，无济于事，只能惊恐地提醒段见山。

　　敢跟我抢人？

　　尚忆菲瞳孔骤然全红，一股嗜血的欲望压过她的理智，她满脑子只想驱走跟她抢食物的丧尸。

　　丧尸的牙离段见山的脖颈只剩十厘米。

　　段见山微微皱眉，他被绑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苦苦思索应对之法，却发现如何都无济于事。

　　他一路辛苦走来，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么？

　　他不甘心。

　　却在此时，眼角骤然出现一抹黑色身影。

　　他抬眸一看，那在实验室生死未卜的女丧尸突然出现在眼前，伸手扣住丧尸的脖子，直直将他从车顶拖下来，张嘴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