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梦》六碗米饭

1、暴力女

　　二月已过，连日阴雨的天气还未消停，灰色的云一层一层地积着，寒风凛冽，教学楼旁边树上的枯枝断了几根，落在地上被人踩得吱呀作响。
　　一中的教室装了空调，热气给得足，怕冷的学生早就上完厕所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的写作业，聊天的聊天，难得能接触到外头的冷风。
　　课间，高二(3)班的大喇叭秦锐从后排跑到讲台上，一出声便吵得前排纷纷抬起了脑袋。
　　“大消息大消息，听说B部13班的林随要转到我们班了。”
　　“我去，真的啊？老张疯了吧？怎么什么人都敢收？”
　　“害，他做老好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那是林随，当着教导主任面都敢扇女生巴掌的人...我们班的女同胞可得小心了。”
　　这话一出，就有人鄙夷道：“还打女生啊？这男的也太那啥了吧？”
　　“不是男的，林随是个女的，不过那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估计也跟男的差不多...”
　　班里叽里呱啦讨论着，后排突然“啪”的一声，伴随着女生的尖叫响起，教室安静了一瞬，纷纷往后面看去。
　　“不好意思。”
　　坐在后排的男生从座位上起来，拿起卫生角的扫把，开始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女生连忙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没事，班长，是我不小心撞到你杯子的。”
　　也许是快上课了，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竟让整个教室安静了不少，秦锐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诶，班长，林随转来我们班，你管得住吗？”
　　江赐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头也没抬，顺手抱起桌上的作业本，等快要走出教室门，才说了一句。
　　“不知道。”
　　“诶，这又咋了呀？”
　　秦锐摸着脑袋不解，旁边的女生推了他一把，“你闭嘴吧，整天跟个大喇叭似的在班长耳边叭叭叭，吵死了。”
　　办公室。
　　江赐刚踏进门，便听到许向松那一口大嗓门，不知道在教育谁，仿佛整个人都要跟着声音用力起来。
　　“你真是好样的，今天这课你也别上了，把你家长叫过来。”
　　又是这一句，许向松做了七八年的年级主任，遇到学生犯错，还是喜欢叫家长。
　　江赐沿着靠走廊那边的办公桌走，绕过了他，把作业本放到数学老师的桌子上。
　　这时，对面的女生正好开口说话，语气挺无所谓的，“嗯，好。”
　　许向松脸都绿了，扶了一把眼镜框，对她态度很是不理解，“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听我讲话！”
　　声音大的吓人，江赐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对面的女生正侧对着他，身子站得笔直，右手却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嘴里似乎还含着什么东西，脸部微微鼓起了一些。
　　“没有啊，老师你不是说叫家长吗，我没有意见。”
　　女生的态度说不上嚣张，甚至可以说是很温顺的随意，随意到让人觉得她很好说话。
　　许向松训过不少学生，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油盐不进的，说好听点是年轻无畏，说难听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也不想再浪费口水，拿起登记表，按着表上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江赐还在登记没交作业的人的名字，这次的作业有些难，导致很多人没交上来。
　　之前老张体谅学生，让他把没交作业的人分成两批记，一批是因为作业难度大不能上交，一批是因为其他作业太多不能上交。
　　事实上，寒假一过，还有第三批是根本就不想做的，只是老张这人太好，给了他们一个借口。
　　写完最后一个名字，江赐盖上笔盖准备起身。这时，纸上移过来一处阴影。
　　“江赐，你手上的笔借我用一下。”
　　女生的声音慵懒干净，带着一点点尾音，像是有人在用笔敲击装满水的玻璃杯。
　　但江赐却微微皱了一下眉，把笔放进笔筒，拉开椅子站起来，声音没什么情绪。
　　“每张桌子上都有笔。”
　　林随不在意地笑了笑，咬碎嘴里转了许久的水果糖，“可现在办公室就你这个位置有人。”
　　江赐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不是那种不经过别人同意就用别人东西的人？”
　　“猜对了，大学霸。”
　　林随咽下被咬得粉碎的糖块，漫不经心地笑。
　　江赐默了片刻，从笔筒中重新抽出一支笔递给她，然后将椅子推了回去，转身离开。
　　林随又叫住了他，“江赐。”
　　江赐回头，“还有事？”
　　“没。”
　　林随歪着头笑了笑，好像觉得这样做很好玩。
　　江赐没再搭理她，转头走出办公室。
　　林随看着他离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水笔，在手中随意地转了转，丢回笔筒。
　　那笔“啪”的一声落在筒中，沿着筒边滑了几下，最后停在了另一只黑色的铅笔旁边。
　　她等了一会儿，掏出口袋里的水果糖，撕开糖衣，把糖块咬进嘴里，直到舌尖的甜味慢慢充斥着整个口腔，她的心情才算好了一些。
　　而许向松打完电话回来，整个人都焉了一半，望着林随是欲言又止。
　　“也难怪你是这样，家里人不管，学校想管又管不住。”许向松之前那股气势也没了，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诶，小姑娘，趁现在年轻，好好读点书，这总是没有坏处咯。”
　　林随眯了眯眼睛，虽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嗯，老师说的对。”
　　许向松叹了一口气，“行了，去收拾一下吧，老张马上开完会了，让他领你去班上。”
　　“嗯。”
　　林随抱起桌上的书本，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谢谢老师。”
　　许向松也是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姑娘看起来还挺乖的啊，怎么就喜欢跟人打架呢？
　　林随走出办公室，没有往原来的班级走，而是拐了个弯走进了厕所。
　　找了个隔间，林随随手把书丢在马桶盖上，掏出手机划出微信聊天框，飞快地打了三个问号过去。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怎么了，乖女儿，是爸爸做的还不够好吗？’
　　还配了一张‘撑墙摸腿’的表情包。
　　......
　　林随点开他的头像，把备注改成了“儿子”。
　　然后继续打字：你和老师说了什么？
　　儿子：胡扯呗，反正他又不知道我不是你爸。
　　林随：所以，说了什么？
　　儿子：不就说了等你高中毕业就让你继承家产，十栋楼呢，还读什么书，不用读。
　　林随：......
　　林随完全没了聊天兴致，一下按掉了手机屏幕，抱起书走出厕所。
　　走了没几步，迎面便碰上了从会议室出来的□□，□□是她现在班级的班主任，个子不高，是个中年男人，人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就是个好说话的。
　　“林随啊，书都拿好了吧，跟我去教室吧。”
　　□□热情地招呼着，一边往教室那边走，林随跟在他身后，老远便听到走廊尽头教室传来密密麻麻的说话声。
　　三班靠着最外边的楼梯口，那边没有办公室，班主任又不太管，也难怪那么嚣张。
　　“好了好了，大家先别讨论题目了，认识一下新同学。”
　　□□踏着小快步进了教室，班上的同学倒是给他面子，讨论声很快就停了。
　　等到林随踏进来，教室里甚至可以说是寂静了，不过才寂静一秒，又激起了千层浪。
　　“艹，这长相...也太犯规了吧。”
　　“我去，长得好可爱啊，这他妈是暴力女？”
　　“一米七的个子，萝莉脸？离谱....”
　　“啊啊啊，怎么办，好想捏捏她的脸啊。”
　　“高冷小萝莉，卧槽，我好喜欢！”
　　“你们演川剧呢？”
　　林随对这种场面还算习惯，但吵闹的环境还是让她有些烦躁，以至于根本笑不出来。
　　“大家注意纪律！”
　　班上这么闹腾，班主任却笑眯眯一言不发，还是纪律委员发话，教室才算安静下来。
　　□□说道：“林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林随托了一下手里的书，语气不紧不慢，“林随，森林的林，随便的随。”
　　□□也看得出她不太喜欢站在台上被人围观，等她简单介绍完，就开始安排座位，正好前阵子有个女生转学了，□□就让林随搬到了那个位置。
　　C市一中的座位不像别的学校那样，一排就是一个组，而是七或九张桌子三个座位横一排，两个或三个座位纵两排，组成一个T字小组，T字横杠在后，三个T字排一列就是一个大组。
　　林随在的那组正好靠着墙，空的那个位置还靠着T字的横杠。也就是说，她要进那个位置必须让坐上一个T字的横杠座位的人过一下，然后让自己未来的同桌再过一下。
　　不过，林随还没来得及开口，几个人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前挪凳子。
　　“谢谢。”
　　林随抱着书进去，抬眼便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而那张脸恰好也看向她，两个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又移开。
　　林随把书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把书包塞到了抽屉里，对面的男生笑得灿烂，“林随同学，你好呀，我叫秦锐，秦始皇的秦，锐利的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事情都可以找我啊。”
　　林随看了他一眼，回答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便不冷不淡地传来一句，“秦锐，现在是上课时间。”
　　“好的，班长。”
　　秦锐立即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然后趴在桌子上对着林随笑，他前面堆着高高的书，江赐这个角度看不到他。
　　林随觉得这人还蛮有趣，弯了一下嘴角，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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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晚上好，下午好。
谢谢惠顾，再来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