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何日不摆烂》壹笺

23、童话

　　苍穹的夜幕之下，今夜的太虚依旧是繁星点点，怀莲步上北辰宫时，看到的就是孤单的帝神站在她的云床前，不语，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凝视着云上缀着的碎玉，怀莲想自己应该是明白了些什么。

　　“尊上。”

　　瑶瑶听见她清水般的声音，这才将心从煎熬中稍稍抽出少许，望向了白衣的仙子，远远地，没有说话，瑶瑶刚刚如坠深夜般的孤寂亮起了一点点的光。

　　怀莲知她现在大抵是迷茫的，轻叹一声：“帝神若睡不着，下仙陪您聊聊吧。”

　　于是，她们坐到了白云桌前。

　　瑶瑶双手撑着头，只是望着怀莲没有说话。

　　“尊上，有心事？”

　　“我······”瑶瑶不知该从何说起，“怀莲，你在凡间的时候做过梦吗？”

　　“凡间生灵皆会做梦，下仙也不例外。”

　　“那你做过的梦，是美梦多还是噩梦多呢？”

　　“下仙记不清了。”

　　瑶瑶将目光收回，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的木偶。

　　“那我给你讲讲我做过的印象最深的梦吧。”

　　怀莲没有接话，只是耐心地听她说着。

　　“我还没有到濛山以前，是一个凡间农家的养女。平日里我需要做很多的家务加上养父母不愿意让我外出，因此很少有时间出去玩。有一年村上神沐节祭神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我听到有很多人的笑声，就扒在门上，瞧见了村里的人抬去神庙的贡品。那天夜里，我就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我梦到自己站在一棵大树下不能走动，但我抬头能看见金色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下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就好像我真的晒到了太阳。后来有风吹过我身边好像在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想仔细听清的时候，就只听见了养母叫我起床的声音了。”

　　她将木偶握住拿在手里看着，瞳孔却没有聚焦：“现在想想，可能是我平时出去的太少，所以才会梦到这些。但是——”

　　她另一只手的食指点了一下木偶的脑袋。

　　“如果是那个时候还只能依靠养父母听从他们话的我失去了那些美梦和愿望，没有希望的我，还会撑到遇到濛山地君的时候吗？”

　　“尊上······”

　　怀莲低垂着眼，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木偶：“尊上，想听下仙讲一个故事吗？”

　　“想。”

　　瑶瑶将手中的木偶放下了，坐得端正了些。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森林中，住着一头小白鹿，森林中的动物们都很喜欢它天籁般的鹿鸣之音。有一天，它遇见了误入林中受了伤的人类，善良的小白鹿为人类带来了治伤的药草。伤好后的人类告诉它，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想邀请小白鹿到自己的村庄做客。从来没有离开过森林的小白鹿欣然答应了，后来它跟随人类来到了村庄，每日都会有村民给它献上新鲜的瓜果，它再也不用自己去寻找食物，于是它在人类的劝说下居住在了村庄里。可是——”

　　怀莲话风一转。

　　“可是小白鹿不知道的是，它每日在人类恭维下发出的鹿鸣，会将森林中其他的小动物引入在村外早有准备的猎人们的陷阱里。就这样一日日过去，森林中的动物不再信赖小白鹿的歌声，而见小白鹿再无所用的猎人们，最后将屠刀举向了还在对着他们歌唱的白鹿。”

　　“啊！”瑶瑶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故事后面会是这样，“那些猎人？”

　　“他们靠着小白鹿获得了一段时间内稳定的食物来源，最后什么都没有失去。”

　　怀莲讲完最后的结局，看向瑶瑶，她期待面前的帝神会给她一些她想要的反应。

　　“怀莲。”瑶瑶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我知道你是想讲一个故事来哄我睡觉，但我觉得这个故事有些太残忍了，不适合做睡前故事呢。”

　　好吧，怀莲望着她的眼睛，帝神还是这么的可爱呢。

　　一夜过去，坐在神位上的太熙听着瑶瑶瓮声瓮气地说起那个在旷寒生出不少事的石精的事。

　　“你昨晚没睡好？”

　　太熙见她精神有些不大好的样子。

　　“啊！我······”

　　太熙看了她身后跟着的仙子一眼，对方识趣地退下了。

　　“是昨日素舒给你说了梦蝶的事，让你睡不下了？”

　　瑶瑶听他提起一惊，抬起头来看向他：“叔神怎么知道的，月尊给您说的吗？”

　　“本尊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瑶瑶复又低下头，双手食指搅着自己的衣裳：“叔神我只是有些不好受。”

　　太熙没有说话，只是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走到他身旁去。

　　“你看。”

　　待瑶瑶走上去后，他手往御尊宫顶上一拂，凭空出现了浮动的金色渊古文。

　　“这是天庭约束仙阶的三千五百条天规。”

　　他再一拂，原本金色的渊古文散去，重新出现了新的文字，瑶瑶认得，这是人族的文字。

　　“这是人间所谓的皇帝为治理国家颁布的法令。”

　　他最后一挥，那些文字全都散去。

　　“它们一样吗？”

　　“唔——”瑶瑶摇了摇头。

　　“这世间的生灵为了各自的目的，喜欢设定诸多的规矩，捏造自以为正确的观念，教导一批又一批他们眼中的下一代按照他们定好的标准去生存。你见过神、见过魔、见过人和妖，每个种族在三境中生存的方式都不同，怎么，能用一个种族的善恶之观凌驾到另一个种族之上去评价他的行事。更何况是用浮世弱灵制定的善恶来看待太虚强盛之族的行事。”

　　瑶瑶听着他的话，脑子里像是掀起了巨大的浪潮将她之前人生里那些已经获知的知识全部洗刷了一遍，所以，那些人族的理念在神明看来都是错的吗？

　　太熙再次直视她的眼睛，她原本只是有些无措的眼，现在彻底陷入了迷雾中，很好。

　　“神，立于三境五族之上，每一个神明的行事，都无需其他种族甚至是同族的置喙，你作为帝神，更应当如此。”

　　瑶瑶望着他，御尊的桌上飘过一条条与三境每处有关的神折。

　　太熙最后像是体贴懵懂的帝神般，折中给了她一个还算能暂时接受的说法：“或者，你可以如此看待，浮世的弱灵祈求神族的庇佑，希冀他们本不拥有的东西，自然，也该向神族献出同等重要的东西。”

　　“元君仙上，近日可有凡间新著的典籍。”

　　经笥殿内，怀莲向着抱着卷轴的琢卿元君行礼。

　　“帝神尊上近日睡眠较浅，有碍修行，下仙想来此为尊上选些助眠的故事。”

　　“如此，你便随我来吧。”

　　琢卿抱着画卷转身，当着在书籍中静思的众仙领着怀莲向里间走去。待他们来到他的案桌前后，他将卷轴放到了后面的瓶子中，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本摊开的绘卷。

　　“这是本仙近日颇为喜爱的凡间绘卷，你先看看。”

　　“下仙谢过元君仙上。”

　　怀莲接过那绘卷，左手执着一端，右手轻轻将它卷开。

　　“元君仙上，下仙私以为这处可能不合帝神尊上的喜好。”

　　“哦？”

　　琢卿似是探究地上前仔细一览，那处所绘的画面是一朵花在对着笼中的小鸟轻诉，告诉它自己所扎根的笼外的土地是多么的自由，但小鸟却依然在笼子里快乐地歌唱。

　　“尊上，喜爱更简单一些的故事。”

　　“本仙倒不觉得这个故事不适合尊上。”他将绘卷拿回了手中，往回卷了卷，“比如，你看这里。”

　　他将纸制的故事竖起，展现在怀莲的眼前。

　　这一卷上，是一只秀丽的手，将土中的小花扯出想将它栽在自己的盆中，但渴望自由的小花并不愿意，于是它向东风诉说，东风将小花的心声告知了大树。后来，小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但它的同类都被那只秀丽的手栽进了四四方方的盆中，直到有一日，它借着东风望见了意外飞到此处的小鸟。

　　“怀莲。”

　　　“下仙在。”

　　“为何这个故事中的花，不愿被人精心养育，栽到盆中？”

　　“因为——”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缓缓呼了出来，“因为它知道那是痛苦的。”

　　“是了。”

　　琢卿背过身慢慢地将卷轴卷起，纸张摩擦发出的声音，漫长地像是老人们永远讲述不清的已经泛黄的童话故事。

　　“在笼中生长的幼雀也许不知道自由是何种珍贵之物，但如果这个笼子会被拔下让它飞翔的羽毛，切掉让它歌唱的舌头，你说，它还会愿意呆在看似安逸的笼中吗？”

　　“仙上！”

　　怀莲神色大惊，她伸出手，似是想拦下还在收着绘卷的琢卿。

　　“你放心。”

　　他将绘卷收好后，重新安放到了桌上。

　　“这个故事原就不只有已经出现的花和风，还有——”

　　他看向怀莲惶恐焦急的双眼，明明他的话语听起来如此恐怖，可他还是那样的沉静，像是在说起离他很远的故事一般。

　　“还有不再平静的波浪以及渴望成为大树的草苗，你猜，它们接下来会不会让笼中的小鸟沉入水底或者拘于树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