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过隙》江行不夜舟

4、冷心性再起波澜（四）

　　他们口中的人此刻正坐在暖和的包间里，饥饿带来的强烈烦躁，预料之外的相遇，无意义的寒暄都让她心情难以自控地恶劣，人坐在棉花做的垫子上，灌了两口温热茶水，往嘴里塞了几口店里提供的零食。随着温热的水经由食管缓缓流进胃中，急躁的情绪才理智的控制下逐渐缓和下来。
　　吴虑又给她倒了杯热水：“上次给你介绍的赵医生，你去看过了没有？”
　　“本身就没什么大事，早就不需要吃药了。”莫琦又抓了两颗蚕豆：“只是受不了饿。”
　　“给我吧，弄你手上又整死出。这次是我该死，下次再喊你出来吃饭，我从早上就空出来，以后在车里给你备点零食。你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啥德行，包里放点零食能死是吧，背个俩手指粗的包顶啥事？”
　　“知道为啥吴伯伯更喜欢我了吧？”
　　“哈？”
　　“因为阁下实在粗鄙。”
　　“对对对，我粗鄙，我给公主奉上两颗蚕豆，还请公主笑纳。”
　　江淮锦推门进来的时候，莫琦正歪着半个身子和吴虑凑在一起看手机。抬眼看了眼来人，默默地摆正好姿势，好在她不是个蛮不讲理地人，纵使心里不乐意，面上依旧不显。服务员跟在三个人身后进来，拿着菜单问是否要加菜。
　　几个人打过招呼，吴虑说道：“我们点了几个，你们再看看。”
　　江淮锦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先递给莫琦。
　　莫琦客气道：“点过了。”
　　江淮锦一点头，也没客气，直接将菜单递给连晴和。连晴和将大衣挂在旁边，并未接手，直接说道：“你给我点吧，我的口味你知道。”
　　江淮锦点点头，点了几个菜又将菜单递给杨苼。
　　服务员将点完的菜重新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离开，还贴心地将门轻轻掩上。
　　房间里除了莫琦和连晴和之前不相识以外，其他人都是相熟的。
　　好在莫琦爽朗大方，连晴和春风化雨，聊起来也算投契。
　　席间谈起吴尊叙老师，吴虑说：“是喜丧，老爷子本就在医院受了一年的苦，临走的时候反而宽慰我，让我早点成家立业。”
　　说起这个，连晴和忽然想起来之间听闻他找了个女朋友，眼神在吴莫两人之间流转：“照这么说，你是有合适人选了。”
　　吴虑厚如膏药的脸皮上罕见的有些羞涩，说道：“是有了那么一个。”
　　莫琦闻言，从靠背上弹坐了起来。歪头伸着凑近吴虑，从下往上审视他的眼睛，打算用眼神从他那张脸上逼问出个答案。吴虑老脸一红，无情的大掌将她凑上来地头按了回去，“吃你的，真是操不完的心。”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愉快。
　　连晴和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四个人，“你们四个人三个系，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此话一出，空间好像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阴差阳错。”江淮锦伸手拿过酒壶，先给自己空掉的酒杯满了一杯，又看向连晴和，问道：“要不要添点？”
　　江淮锦给连晴和递出的杯子满了一杯，问完一圈，又转过头问莫琦：“你要不要？”
　　莫琦摆手拒绝，她虽酒量不差，却不喜清酒。
　　“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吧？”
　　莫琦一边伸出筷子夹菜，一边思考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每次遇到曾经认识的人，都要问她一次，问多了，她也就知道别人也不是多想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和她这个不算太陌生的熟人无话可聊而已。
　　可她还是想好好回答，但是要呆多久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好，“回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目前先在国内呆一段时间再说吧。”
　　“啪”
　　江淮锦伸出的筷子准确无误地将她的筷子拨开，两双石筷子发出清脆的撞击的声音。
　　什么意思？莫琦皱眉看向江淮锦。她自认自己从始至终并没有冒犯他，也没有说过社么不得体的话，甚至可以说本来就是单纯的和吴虑吃个饭，横插进来三个人，心下已经是十分不快，此刻江淮锦的莫名其妙的行为无疑让她火大。
　　始作俑者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容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悠悠地说道：“劝你别找事。”
　　莫琦十分怀疑，他想说的是：劝你别找死。
　　心绪复杂地瞪了江淮锦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蛋黄南瓜，咬牙作罢。
　　看着瞬间就剑拔弩张地两人，连晴和显然在状况外，看向其他人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吴虑安抚道：“没事，没事，她蛋类过敏。”
　　杨苼啧了一声：“学妹这么多年没找个男朋友？”
　　“找了呀。”口气就像“我出门买个菜”。
　　“没一起回来？他能愿意你在国内呆这么久？”
　　“所以分手了呀。”这回口气和“今天天气不错”差不多了。
　　对于她这种随口胡诌似的叙述，杨苼倒不觉得她说的是假话。毕竟这样的事情她确实能干的出来。在他的印象里，莫琦对待感情就像不懂行的人去水果摊挑西瓜，喜好随意，买不买最后全凭缘分，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从早上到下午的功夫就换了三个男朋友，他是都信的。毕竟莫琦的信用口碑实在是崩无可崩。
　　反而是吴虑吃了一惊：“真的？那我岂不是很对不起安博？”
　　“哈”，莫琦吃了口菜，也没想解释什么：“他说他和你绝交了。”
　　几个人又讲了一些熟人间的事情，有些人莫琦不认识，听着他们背后家长里短的心里觉得好笑。比如老霍现在的老婆其实是后娶的老婆，但是小舅子，就是今天结婚的那个却是前妻的弟弟，他现在的老婆没少因为这个给弟弟和老霍闹，不是今天怎么又给小舅子拿钱，明天怎么又给小舅子找活，可恨她没有个亲弟弟能够扒拉一把的。这个老霍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任凭他老婆怎么闹，就是不松口，张嘴就是毕竟他姐给我生了个好闺女，有本事你也给我生一个。最后逼急了，偷偷给他小舅子介绍了个有背景的对象。谁呢？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现任老婆的亲妹妹，直到两人领证了，这个傻老婆才发现真相。这一家子，不知道以后得闹个什么鸡飞狗跳。比如学校里有个姓张的主任，你要找他办事，人家从来不收钱。但是就一规矩，谈事的地点只能到他外甥开的茶馆。进店里，也不等人说话，人家先往桌上一看，看看你点的什么茶，三六九等。人家先心里掂量一下，再坐下听你说事。点多了，概不退款，但是点少了，人家也不废话，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你再想约人家，还得排号。
　　莫琦竖着耳朵听几个人东拉西扯，眼睛时不时地飘向桌子上摆着的蛋黄南瓜。色泽诱人，她的手几次蠢蠢欲动，心就像猫抓了一样，连带着其他的菜品一时间都索然无味，白瞎了她提前吃的过敏药。她想好了，明天吃完过敏药，然后就要再来冒死吃一次。
　　临别几个人在玉蓉苑门口客气地寒暄了两句，直到坐进出租车的后座里，莫琦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是真的回国了？还和江淮锦坐在一起吃了顿饭，甚至无关痛痒地聊了两句？
　　她看出来了，这些年他过的挺好的，朋友知己，左右逢源。
　　莫琦闭着眼靠在后座里，夏末夜晚的风轻轻的从窗口吹进来。
　　回国的前一天，安博坐在床边看着她收拾行李，问她：“阿丽萨，你还会回来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不回来，我还能去哪？”
　　“我总觉得你这次…”
　　“安博，吴老师走了，我必须要送老师最后一程。另外，我也想回去看看妈妈了。”
　　安博问道：“也看看他吗？。”
　　莫琦没说话。
　　“如果他过的很好呢？有了家庭妻子孩子呢？毕竟那么多年了。”
　　莫琦抖了下衣服，平铺在床上开始折：“那挺好的。”
　　安博急切地问道：“那如果他过的不好呢？”
　　莫琦弯腰把折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说道：“他自找的。”
　　“你还会回来吗？”
　　看着那双好看的眼睛说道，莫琦沉默了一下：“放心吧，我在国内没什么牵绊，那么多年了，我总归是要回去给我妈妈扫扫墓。而且，我也想见见其他亲人和朋友呀。”
　　安博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们？他们也算吗？”说罢，抬头看向面前的莫琦，神色可怜：“你还没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莫琦伸手揉揉他软和的头发：“我也想你了。”
　　“撒谎。”
　　莫琦哈哈笑了起来。
　　安博有些丧气：“好吧，就算你没良心，可是我还是很爱你。”
　　“好的，谢谢安博，我也很爱你。我只是回国呆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
　　“好吧。”眼神扫过桌子上的药盒：“希望国内适合你修养。”
　　“但愿吧。”
　　摸索着将车窗开到最大，夜风从窗口灌进来。
　　头有些昏沉，后座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微颤了起来。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车窗，莫琦以为是吴虑，遂睁眼转头看去，再次四目相对，江淮锦胳膊撑在窗框上，正要探进来说些什么，此刻两人近的呼吸可闻。
　　莫琦心猛然咚咚一跳，瞌睡立刻醒了大半，重新靠回椅背：“你？”
　　江淮锦也有些不自然地撤回身去，站在车窗外看着她说：“要不要加个微信？”
　　“什么？”
　　江淮锦把自己的二维码递到她眼前，“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联系。”
　　“唔。”
　　莫琦看了一眼二维码，手慢吞吞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江淮锦看着她操作完，说道：“可以了。”再次弯腰凑近窗户，这次是对着司机道：“路上小心。”
　　......
　　手指在聊天界面滑动，停在蓝色头像上，点开，聊天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
　　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也没有聊过一句。如果不是当夜里梦到了他，她还以为自己当天挺潇洒的。
　　莫琦自嘲地笑了笑。
　　锁屏，把手机揣进衣兜。
　　“叮”
　　莫琦收回飘散的思绪，重新拿出手机：‘关键词’发来一条消息。
　　关键词：老师，我本来想珍藏的，但是还是决定分享给你
　　点开
　　是一张照片：
　　她在静静地站讲台上，光从窗户透过来，打透了半个讲台。
　　莫琦将照片放大，眯眼看，她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光染上了一侧的发丝轮廓，微微笑着看向学生。她看着照片中自己嘴角的微笑，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放大。照片中的人，那张脸，竟让她觉得陌生。
　　“叮”
　　关键词：老师，求夸奖
　　莫琦：很好看，谢谢你 /爱心/
　　关键词：/收到/ 周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