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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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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兰亲自拟了拜帖派人送到拉加蒂伯爵府上。
据送信的男仆说,伯爵非常高兴并直言择日不如撞日,他本人正得了一瓶上等的葡萄酒,最佳的赏味期就是今天,如果公爵下午就能光临那他将不胜荣幸。
任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托辞,伯爵本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白兰并不在意就是了。
于是,两点一刻,公爵府的马车就停在了伯爵的住宅前,两个年轻人前后下了马车,这正是依约前来拜访的白兰和泽斐尔,即富有的兰开斯特公爵和他的私人秘书。
热情的伯爵在他那间装修精美的会客厅接待了两位贵客。
要知道,伯爵有两间客厅,装潢简朴的那间用来招待一些小人物,这些小人物是他在民间的支持者,是他声望来源的一部分。这其中包括裁缝,神甫,乡村教师,酒馆老板,小贩,理发匠,乞丐等下流行业的从事者。
而现在这间就要接纳一些与它华丽装饰相匹配的上流人物,这其中多是他在上议院的同事和他看得上眼的身家少说也有几百万英镑的富商。
显然,公爵两个都符合,虽然他本人声称对政治没有兴趣,认为那不过是些用尽一切手段来玩弄人心的小把戏。
但伯爵坚定地认为这只是公爵不想站队故意放出的风声,确保无论是谁上台都不能动摇他的地位,他的大名一定排在那些政客的阴名单的首位。
有道是“政权不分家”不是么。
拉加蒂伯爵遣散客厅里的侍者,亲自倒了三杯深红色的葡萄酒,殷切地请来客品尝。
他捻着精心修剪过的短髭,已经做好了听到来客们惊呼的准备,面上却还是一派谦和。
白兰小啜一口,泽斐尔豪饮了一大口,二人细细品鉴了一分钟,神情掩饰得天衣天缝,伯爵这种以察言观色著称的人物都捉摸不出来。
他的心情自然从一开始的得意变成了现在的不安,当然,面上还是挂着谦和的笑容。
深谙其本性的人都知道,过去,他就是凭借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和谦和的笑容才左右逢源平步青云的。
现在,却要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撞了大运,没什么品位,心机深重的小年轻身上栽了,上帝的眼睛一定是被金子的光芒刺伤了!
“二位先生见多识广,一定品尝过更醇正的佳酿,这杯薄酒不过勉强入口而已,这样,容先生们稍等几分钟,我再拿一瓶白葡萄酒请先生们品尝。”
“伯爵先生,您不必破费,这杯酒色重而质清,味道甘醇后有回苦,不失为一杯佳酿。”
伯爵心里的那种不安消散了大半,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又回来了。
“先生,您前天开封的白葡萄酒比这瓶好喝多了,这杯酒的后味又酸又涩。”
好戏开场,泽斐尔适时扮演着一个天真,没有城府的单纯角色。
“泽斐尔不许无礼。”
公爵假模假样地斥责了一句。
伯爵深感冒犯,他势必要扳回一局,让这没有见识、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爵位就敢自称大爷、想挤进上流社会的乡巴佬和他那口无遮拦、天真无知、就知道苍蝇一样围着他的小白脸主人嗡嗡转的跟班羞愧地滚出王都!
他打了铃召来一位男仆,背过身去吩咐了几句,待到仆人走后又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继续招待客人。
“先生们,我很抱歉,招待不周,请你们见谅。”
“这话从何说起呢,伯爵先生,您看,这间屋子是那样的美丽,比之皇宫也毫不逊色。您没有在那间简陋的客厅会见我们,我们深感荣幸。”
公爵嘴角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伯爵被哽住了,他还没有和如此坦率的对手打过交道,一时竟分不出这是阴阳怪气的讽刺还是发自肺腑的真诚感激。
不过好在他精于此道,立刻做出了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回答:“先生,我一直自诩为一个谦和可亲真诚不作假的人,今天遇上您简直像遇到了知己,感谢上帝的慈悲,允许我和您相遇。唉,您一定也有这种甜蜜的苦恼,一个人一旦谦和可亲就一定会结交来自各个阶级的朋友,我的朋友中有一部分不属于我这个阶级,如果我用那些奢华的东西招待他们,他们一定会感觉不自在,觉得我用那些俗物侮辱了他们,难免会觉得我重财轻义就此疏远。而另一部分,则自小就过着一种较为舒适的生活,我如果用招待另一部分朋友的方式来招待他们,他们一定会觉得受到了怠慢,继而认为我这个人对待朋友不够尽心…”
“唉,”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好朋友,只能出此下策了。伯爵,虽然我们相交时间不长,但我知道您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您一定能够理解我吧。”
公爵笑了笑,说道:“您谬赞了,对待朋友我首选真诚,别的不作考虑。”
伯爵满以为这番长篇大论一定能为自己博得同情顺带树立个光辉伟正的好形象,谁知竟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可下面跟班的一句话更让他几欲咳血。
“伯爵先生,在遇到主人前我就是个四处谋生的穷鬼,您是不是应该在您的陋室会见我呢?”
拉加蒂脸上的笑容要挂不住了,他决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小小的反击一次应该无伤大雅吧。
“先生,您可真够幽默的。”
他想摆出一副嘲讽的笑容,可真挚又谦和的微笑摆多了早就忘记真实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只能不伦不类地僵笑着,像是用微笑定格的死了多年的男尸…
对面的跟班真诚地点头还礼:“您谬赞了。”
送酒男仆的及时到来避免了这一悲剧的发生。
伯爵重新戴上谦和的面具,真诚地再次邀请两位贵客品尝。
白兰和泽斐尔小啜了一口。
“伯爵,您的酒味道极好。”
评价更短了。
跟班又发话了:“先生,您的酒还是比伯爵的更好。”
公爵这回只给了他的小跟班一个不痛不痒的眼神,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伯爵的心里已经开始咆哮了,他想用酒瓶的木塞堵住这个乡巴佬的嘴!
刁奴恶主!
他击了两下掌,传唤管家把保险箱里的那瓶拿来,皮笑肉不笑地请两位赏脸尝一小口。
半晌,公爵举起酒杯,视线与酒液平齐,赞赏地说:“这种酒绝不是产自本土。”
伯爵暗中坐直了身体,试探道:“您怎么知道?”
公爵晃了晃酒杯,专心欣赏起这美丽的颜色,过了一会儿才赏赐般说:“这种酒对空气湿度和降雨量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余下的,想必不用我多说。”
伯爵的身体越坐越近,到后来他的胃部已经紧紧贴上了桌沿,他不禁痛恨起眼前的桌子为什么那么宽,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这群拿来钱也办不好事的废物!
公爵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话锋一转:“我的酒窖里还有不少这样的小玩意儿,您尽可以派人去取。”
伯爵几乎要听直了眼,他心花怒放,恨不得凭空变出第三个集齐世间所有奇珍异宝的客厅来招待这位上宾—一位正真的正直的公爵!
他敲了两下桌面召来候在门外的管家。
“去准备晚餐,我要宴请两位阁下!对了,一定要把夫人和小姐请下来。”
拉加蒂府上的晚宴很丰盛,据说他们家有全王都最好的厨子,这为他们挣足了面子,在这里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不是“国王又宴请了……”“王宫……”而是“拉加蒂……”“伯爵又……”,这自然不是出自他的铁杆拥趸之口,而是他的反对者们的讽刺之语,他本人的态度则是不以为耻反引为荣,嫉妒,通通都是嫉妒…
伯爵坐在餐桌的主位,一侧是拉加蒂夫人和拉加蒂小姐,一侧是公爵和他的秘书。
拉加蒂夫人是位很虚弱的夫人,她的脸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声音细小,行为拘谨,无权过问家事,一切以丈夫的决定为准。
拉加蒂小姐相貌清秀,举止文雅,为人温柔,这给了她父亲一种错觉,以为她像她母亲一样好拿捏,殊不知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
温柔并不意味着软弱,而世人尤其是自大者常有这种误解。
主人和客人都落了座,伯爵频频举杯,而公爵和他的秘书几乎没动筷子,只喝了几口度数很低的素果酒。
现有的酒水很快就见了底,伯爵嚷着要管家再送一瓶过来。
忠心耿耿的管家附到他耳边,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主人,医生嘱咐您不能多饮酒。”
伯爵挥挥手完全不把这忠告当一回事。
管家不忍还想劝说,被伯爵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只好以眼神示意拿酒的仆人不许上前。
伯爵直觉这老东西在客人面前下了自己的面子,唇上的短髭气得直抖。
拉加蒂夫人知道这是丈夫发怒的前兆,哀求地看着老管家,以口型劝说他不要忤逆伯爵老爷。
公爵在一旁观望多时,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装作不解地问:“伯爵,这是怎么了”
还在气头上的伯爵不得不亲自打圆场:“我前段时间受了伤,医生禁止我多饮酒。老伊奇就是太听话啦,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开一瓶。”
“您平日里一定待仆人们极好,他们才敢冒着顶撞您的风险来劝您。今天酒也喝得够多了,接下来我们像朋友那样谈谈心就好了。”公爵像一位真正体贴的客人那样递了个台阶。
伯爵又被噎住了,不过他也只能接下这个让他不痛快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