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孤鹰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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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坐在石头上，苏唤月从马身解下水囊，递向他说：“我还没喝过。”
“多谢，”陆今安倒也没客气，拉开瓶扣灌了几口，惊讶地应了声，“是米酒。”
苏唤月瞧着他，俊俏的侧脸上凝着薄汗，晚风捎来阵阵凉意，他半眯起眼睛，朝后一躺，一手扶住后脑勺，一手把水囊抱在胸前。
苏唤月朝他坐近几分，把头埋在膝盖间，只留出双明亮的眼睛，问：“你怎么想着，要留在这歇会儿。”
“我当日指点过你的箭术，就算得上半个师父。你射得不好，我做师父的脸上也没有光彩。”
陆今安缓缓睁开眼，慵懒的目光随意洒向身侧的她，指节在水囊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说：“米酒相赠，我教你半个时辰，如何？”
苏唤月麻溜起身，伸手拉开弓，朝着几米远的树桩射出一箭，恰好插在中央。
陆今安点评道：“底子还不错。”
“说不定我的功夫已经超过你了，还能指导……”
话还没讲完，就见陆今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他拔出藏在靴子里的银针，看上去随手一掷，就如流星般飞了出去，将她的箭折成两半，正戳在一颗红浆果上，是她半路时不小心落下的。
苏唤月冲他一笑道：“看来月青冲在前面也不顶事，你几个暗器就能撂倒不少人。”
陆今安似有主意，问：“你的果子还有剩的么？”
苏唤月把帽兜拿到他手上，陆今安点头应道：“等风再起大些，我带你去草丘上练。”
于是，两人牵着马绕进草丘顶，陆今安抓了几颗果子扔进风里，似红色的星点般滚跳在杂草间。
苏唤月：……我射得到的话，秋猎就没有举行的必要了。
陆今安夺过她的木弓，迅速对准射出一箭，苏唤月跑上前看，是沙棘果红色的汁液，溅到了枯草上。
苏唤月把嘴张得能吞下个鸡蛋：“这手劲，也太准了吧？”
“你试试看，不用打中，练手感就可。”
苏唤月翻身上马，就这么追了出去，陆今安又撒了几颗，在轻风怀抱里打转翻滚。
她呼出一口气，全身心投在那几个红点上，只顾追逐与射击。没过多久，那些红点便消了影，苏唤月赶回陆今安身边，说道：“果然技不如人，佩服。”
“我在那边找到了沙鼠窝，去看看。”撂下这话，陆今安转身大步离去。
这回追沙鼠时，苏唤月明显感觉准心对好不少，手也没之前那般抖，连续射中两三只。
太阳渐渐落下山头，苏唤月牵着马儿，伴着陆今安走在归途中，相依的身影被残阳拉得很长。
“知县哥哥，以后有机会，一起骑马吧。”苏唤月盛情邀请道。
“好。”陆今安呷了口米酒。
苏唤月有时故意把脚步拖慢，有时又快跳几步，低垂着头不讲话。和她相处久了，陆今安能看得出，她有不敢开口的心事。
陆今安主动问道：“谁人和你打赌？”
苏唤月突生了点小心思，蹿到他跟前，露出一抹促狭的笑，“你猜猜看？”
“李家娘子罢。”陆今安一言既中。
“你如何得知的？”
“今年秋猎，是李员外承办的，只有守规矩的良民才可参加。愿意和你打赌的人，大可能是同龄的娘子，而又能这么早就肯定参加秋猎的，只有那位李娘子。”
听陆今安分析得头头是道，苏唤月忍不住好奇地问：“知县哥哥，你以前做的什么官啊？对这些个事情都说得明白。”
陆今安顿了下，缓缓道来：“我之前在京中，曾于大理寺任寺正一职，就是审查案子的。”
苏唤月又问：“那后来，怎又到了沨县？”
“查案子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遭人逮着不放，就被发配到这里。”陆今安嘴上淡然自若，仿佛在讲一个轻松的故事。
她在心底暗想：哪有小问题，就被贬到这近乎寸草不生之地。
“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陆今安说，“我刚来到这，身子水土不服，不愿嚼那铁烙似的饼，喝那清水似的粥，上吐下泻闹个不停，胳膊都得了水肿的怪症。”
“但待的日子久了，和百姓的交情加深，越感觉到沨县生存的不易，总想为这里尽一份绵薄之力。”
苏唤月笑着回应：“我初到此时，就觉着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还要为生计发愁，幸好，遇到了阿姊肯收留我。”
见氛围轻松了些，陆今安又问她：“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庙了。”
苏唤月抬起头来，马大娘就睡在不远处的树下。她站定后面朝陆今安，大胆地直视那双寒眸，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谁。”
陆今安略感惊讶：“何出此言？”
苏唤月插着腰说：“就是感觉吧，每次你看我的时候，都好像透过我的身躯，看着另一个熟悉的人。”
陆今安叹了口气，说：“刚开始见你，确有几分模糊，可我分得清，你是苏唤月，只是你，唯一的你。”
“我从没把你当成任何人，希望你莫要因此介怀。”陆今安的语气都紧张了几分。
“那个人，是谁，我能问么？”苏唤月小心地试探道，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片刻间，耳畔只有风掠过草的响。
陆今安摩挲着手腕，淡淡地说：“我阿妹。”
他忽地低头笑了下，“她比你小两岁，如果能和你一起玩的话，她肯定会很开心。”
尖如鸟啼的哨音刺入耳中，时而短促时而悠长，像在呼唤着什么。
“马大娘已经醒了，我们过去吧，”陆今安大步朝前走，说，“下次有机会，我再慢慢细说于你听。”
两人回到马大娘身边，只见她专心吹奏着含着的软哨，一声又一声尖鸣飘向远方。
没过多久，一只雄鹰便似飞镖般盘旋于上空，却不肯落下，只以同样凄戾的尖叫回应。
“能以哨音唤鹰，”陆今安嘀咕道，“莫非马大娘，是珈日族人。”
“陆知县果然见多识广。只是闲得发慌，吹个哨子玩儿，没想到，竟还有鹰能识得这哨声……”马大娘望着那黑鹰，眼里满是温柔的眷恋。
“它不飞下来，是因为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场吗？”苏唤月问。
马大娘大笑两声，“不是的，我们族人将鹰视作信物，不会射杀，常训练作同伴，以哨音为令，陪我们一起出行。可是西域王庭的英雄，都以能射到雄鹰为荣，所以当地的鹰都很怕人。”
苏唤月压低声音说了句：“最近阿姊总会走神，是想家了么？”
陆今安似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只和马大娘悄然对视一眼，马大娘冲他摇摇头，脸上又挂起往日爽朗的笑容。
“我家这娃子，不会喝酒，只能存了一小罐米酒。陆知县，要不去马具铺喝上几杯？”马大娘招手道。
陆今安婉言拒绝：“多谢马大娘的美意，改日定会再拜访，只是今夜，我大概还有些麻烦事要了去。”
这夜深，陆今安立在桌案前，指头敲打着那牛皮制成的地图，用毛笔做下勾画，脸庞都浸润在烛光中。
门吱嘎一响，开了一小缝，月青带着小豆儿似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钻进来。
“怎么来得这般晚？”陆今安连头也没抬，一开口，就自带威严。
小豆儿面色一僵，正准备跪下，就有月青挡在他身前，躬身行礼说：“回禀陆知县，小豆儿处理了些家事。”
陆今安猜道：“你和阿姊，吵架了吧？”
小豆儿眼里亮起激动的光，拍手叫道：“大师父，你真是仙人的本事啊！阿母不小心说漏了嘴，结果阿姊就来质问我，还和我大吵一架。我知道她嫌这差事危险，可我也只是想帮她分担一点。”
陆今安吩咐说：“从明日起，你不用过来了，这月的工钱会按时送到。你家人有异议，若到时真出了事，我不好交代。”
“别啊，大师父，你说好教我功夫，不能食言无信吧，”小豆儿差点跪下，又赶忙反应过来，学着月青行礼说，“我会说服阿姊的，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我家的情况，知县也是清楚的。阿父被毒蛇咬瘸了腿，患上热疾去了天上；阿母早年做绣娘，绣瞎了眼睛，是阿姊撑起了整个家的生活。我，也是个大小伙了，总得使出自己的力吧。”
“使出自己的力，就是去当人肉靶子？”陆今安停下笔，抬眼望向他。
小豆儿浮出一抹尬笑：“不会吧？连我去李府做‘猎物’的事，你都知道啊……”
李清仪为准备秋猎，向李明卓请招。李明卓见她认真，便允她到旧演武场练习，还招来几个跑跳敏捷的人，给她做活靶子，那箭头用红沙包捆住，虽射不死人，但打在肉身上也是极疼的。
“这活虽累了点，但每时辰可有十文钱呢！我在县衙无事做时，去找个别的活计干干，不犯规矩吧？”小豆儿使劲拍拍胸膛，露出天真烂漫的笑。
“嘘，小点声，书房是拿来谈公事的。你再喊几句，巡夜的人都给引过来！”月青提醒说。
小豆儿忙捂住嘴巴，朝另两人眨了眨眼，乌鲁瓜啦流出些话：“陆知县，你找我来，要说啥事呀？”
“过来看看这地图。”
两颗脑袋齐凑在地图前，陆今安指向几个标记过的点，说：“这月来，我们已经把西北两方摸查过，都是些小的散盗聚落，南方已是中原境内，不会有沙盗存在。”
月青接话道：“东方有石地和岩山，地形繁杂，易守难攻，可我们这些天只扫荡到监察寮，仍是一无所获。”
小豆儿又问：“我们不是还抓了个人吗，那人招了么？”
“今日倒还真是奇，刘典狱很早就把审讯文书递交上来。据那沙盗交代，他本是良民，外出采买物资时被沙盗袭击，带回营地里做苦力，凭着闯劲被老大提拔成小兵，跟你一样。”说完，月青还轻轻撞了下小豆儿的肩。
小豆儿也撞回去，问：“既然是什么老大提拔，他肯定知道营地在哪吧？”
“沙盗狡猾得很，经常换地。所以，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小豆儿指了指自己，假装吃惊地瞪大眼睛，笑着问：“我，能做啥？”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孤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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