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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女孩 ...

  •   3.
      《我与地坛》中有这么一句话,“就命运而言,休问公道。”这句话给了过去的我一个极大的冲击,这位命运多舛的作家结合自己令他人唏嘘感慨令自己无奈愤怒的一生得出的道理,这是真理。对我有说,对所有宏大叙事加渺小个体碰撞的矛盾来说,我实在赞同,同时我也总结出相似的结论。

      唯一让我想不通的是他竟如此乐观地面对他的人生——在轮椅上度过的后半生,是的,哪怕刚开始他也怨恨这个世界,质问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他人活得好好的,自己却被抛弃,但他最后依旧微笑着拥抱他的苦楚,就算这巨大的苦楚背后是毫无色彩的死亡。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不会原谅,我永不原谅,直面自己的伤口已然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厌烦,憎恶,怨恨。

      誒,恨这种东西很神奇的,它像一颗被人无心丢弃或种下的种子,当你失去某种东西时,看向他人的目光也变得复杂,心中的话语也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变得狠毒,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于是它就得到养料拼命生长,不用管它是向上还是向下生长,开出的花是黑色成红色的。那就是恨。

      其实我也该获得与常人无弃的人生,我年龄尚小,天真浪漫。可是有一天我父母信奉的上帝给我降下了天罚,我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资格。

      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天气晴朗,云淡风轻,我穿着可爱的小洋裙蹦蹦跳跳地穿过亮着绿灯的马路。
      砰——
      我的眼睛看到了一辆超级大的黑色卡车,它的背上搭载着沉甸甸的东西,上面用黑色纱布盖着,我也只能看出个轮廓。

      一位穿着白蓝条纹短袖的年纪挺大的司机叔叔手上还夹着烟,脸上带着不口常的红晕,可是马上他的眼睛瞪的老大,神情变得惊恐。

      巨大的冲撞让我的脑子待机了,剧烈的疼痛像突然炸开的手榴弹,身体似乎无法动弹。

      而我的嘴巴似乎不能说话了,我好怕啊,我的眼泪唰唰地流,但是嘴里却喊不出一句话,我的嗓子就吃了好几十粒的辣子一麻麻的,一只血堵在嗓子眼,既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比鱼刺还难搞。

      其实我最后能感受到自己在地面上滚啊滚,跟个皮球似的,然后上半身又撞到一根银色的粗粗的柱子,给了我的脖子一个重击,最后像个橡皮筋一样翻了个面,面朝天空,蓝蓝的没有阴霾的天空,很亮,但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发黑。

      醒来时,我侧头看到了我的父母站在旁边,母亲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主啊,你帮助我…”,父亲抿着唇不言语,眉头像又粗又黑的绳子似的打结。我的嘴角扯了一下,只牵动了伤口,来不及弯的嘴角迅速下垂,我好想哭啊。开口,喑哑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丝嘶嘶的气流声。那时我才意识到,也许今后日每一天,我都无法笑了。

      我的父母见我醒了,眼中快溢出来的担忧与激动,母亲的泪快掉到我的脸上了,她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声音也颤抖,她迅速把手并拢,低声祷告,“主啊,感谢你让我家小琦醒过来了,万能的主啊...”

      妈,这次我不会搞怪地学你的模样——闭紧双眼,手掌合十放在鼻尖,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我想说,你这个——

      父亲凑过来问我,“琦琦,哪里疼?现在感觉咋样?”

      爸,我其实想说,我哪里都疼,身体跟被变碾过一样,我记得我流了好多血,手和脚上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类似划伤的伤口,无时无刻都在刺激我的神经,但更疼的是嗓子,它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焦急地用手比划着。眼泪决堤,我指了指我的嗓子,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鸣…鸣...鸣...”我看不清眼前的画面了,用力把我的声音吐出咽部,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皱着眉,眼睛也跟着用力,张大的嘴里还留着几丝涎水,我拽着爸爸的手,我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啊!

      父亲也心疼地说不出话来,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怜惜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是没有办法的意思吗?你也没有办法吗,我全能的爸爸?

      我疯狂地指着我的嗓子,另一只手拍打着床板,“啊...啊。”

      护士有些不忍地过来跟他们说:“安抚一下你家小孩的情绪,她的声带撕裂了现在不能说话。”

      我无法忘却那段在病床的回忆,白色的病床,黑色的窗户,笼罩着蓝色的天空,我每天偏过头呆呆地望着天空,万千思绪顷刻间消失殆尽,我的心变得宁静,我也变得沉默,孤独与寂寞包围着我。从此我闭口不言,缄默伴随半生。

      “妈妈跟你说,医生说你算幸运的,至少你捡回来了一条命,而且手脚没有落下什么大毛病,已经很好啦,就是你的嗓子哑了,再也说不了话了。感谢全能的上帝,让你成功活了下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啊,遵从主的指令享福就行了……”她的前方摆着一个收音机,又在播放着圣经的内容,她本人一边把饺子皮蘸上水,再放上肉包起来一边听。我也在旁边包饺子,抬眼,窗外是大片金灿灿的稻田,火辣辣的阳光撒下光辉。我想起学校里朋友玩耍的情景。

      第一次同学主动坐我旁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看着她过于炽热的双眼,带着犹豫地拿出了一张白纸,“江乐琦。”她一字一字念出了我的名字,她的声音甜丝丝的,像是酷夏里的寒气未消的甜筒,“很好听的名字。”
      她笑着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喜欢我吗?”我刚扬起的礼貌微笑不自觉地
      僵住了。
      同学们在玩耍的时候,我就坐在桂树下,看着他们玩闹的身影,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洋溢的脸,发自内心的笑声,我尝试模仿他们的笑,笑的幅度刚刚好。可是那直达心底传至胸膛的笑声怎么也发不出来,我的笑僵在脸上,是电脑中再也撤不回的符号,是秋末飘零的血红色枫叶,被暂停在半空中,停在周遭的空气这是一样冷。

      我面无表情地垂下视线,刺眼的阳光快刺疼我了,光亮的让我想逃走,我退步,与大树下的阴影埋在一起,我想说——

      可是,妈,你知道吗,每到换季,我手脚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疼,好像无时无刻在渗血,流进我的咽候,从眼底渗出一行行血泪。

      捡回一条命,幸运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司机叔叔因为我还该着,罪刑也不一样了,他本免不了一死。

      而我呢,已经跟其他一样年纪的少男少女不一样了,我的人生不会再出现和那天一样晴空万里的天空了。

      盯着眼前点着十三根蜡烛的奶油蛋糕,我双手合十,眼中映照着闪烁的光茫,它有点像坟墓旁的磷磷鬼火,“快许个愿啊。”妈妈催促道,脸上洋溢着比我脸上还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悄然绽开,这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吗?我闭上眼,一片黑暗,在心中默念:“希望今后的日子都开开心心。”

      我不会承认这是违心的愿望,我重新挂上笑容,望向妈妈,望向身边为我庆生的亲戚们,虽然我没有一个认识,但他们依然举起手机热心地记录着我。我笑着扯着裙角向他们表达公主似的道谢。

      不知是谁张开了口,舌头跳动着,像蛇一样,“这孩子真懂事,如果能说话的话肯定笑得很开心吧。”这声音不大,我循声望去,盯着这位阿姨,但她的眼中似乎蒙着水汽,说罢还用手抹了抹眼睛,有人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干嘛说这个,多破坏氛围啊。”

      我怀疑自己是被人操控的机器,程序、代码,永远是最完美的教据,我扬起了更大的笑容,用口型作出“没事。”那位阿姨也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怜惜地看着我这位寿星。

      这种眼神我见得多了,可怜,怜惜,心疼,是最廉价的表情,所有了解过我的人,在我身边的人,不要钱的传递这种情绪,谁知通下垂的眼睛是否附合着止不住上扬的嘴角,话语是满得快溢出来的可惜,心中是否不一致的在庆幸这件事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

      多么今人动情啊。我就是伴随着无数唏嘘,在他人眼光中,一步步从背光处行至天亮。

      这句话大得让所有都听到了,我的母亲闻言皱眉,嘴里又念念有词,情绪转变如次快,她在悲伤地为我祈祷。

      我看着她那似乎永远停不下来的嘴,转头便吹灭了墙烛,在黑暗中,无人看到我的表情。

      对一个哑巴来说,心中的话语也有可能在附合他人的想法,而张口说出来的没有声响也没有重量的话,才是最真实的。

      我想说,我许下的愿望是——

      有口无心,诚者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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