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城惘事——风云》行板

9、第 9 章

　　第三杯啤酒一饮而尽，庄艾忍眼睛又亮了几分。
　　“好酒量！”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对着庄艾忍举起大拇指。“庄主任酒量又好，人又豪爽，喝酒不矫情，可以，很可以啊！”
　　庄艾忍放下酒杯，双手合十对着男人鞠躬，以示感谢夸赞。
　　法务局纪检组长任娇娥笑着对中年男人说：“冯科长，我没说错吧，我们小庄啊，真的不错，正规211政法大学毕业，工作能力强，文笔非常好，在我们局报上发表了很多文章，这都不算什么，有几篇还上了你们宣传部主编的政府内刊呢！”
　　冯科长笑道：“是，是，是，之前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啊，果然是美女加才女！前途不可限量啊！”
　　任娇娥笑着瞥了一眼庄艾忍，庄艾忍心领神会，立马添满酒又起身，向冯科长敬酒：“冯科长，您这么抬举我，真是让我倍感荣幸。这杯酒，我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又是一杯啤酒下肚。
　　其实脑袋里已经开始眩晕了，但是庄艾忍却越喝越豪爽。酒壮怂人胆啊。
　　庄艾忍其实本质上是害怕这种社交的，但是后来调入局办公室，成为局办正式人员，这种应酬就免不了。应酬嘛，庄艾忍都很自觉的坐在上菜口，做好各种服务工作，为领导斟酒，分菜，添饭……等等。
　　一开始总是局促不安，不敢主动行事，被领导说了好几次。后来只好硬着头皮，管他会不会被领导拒绝，酒杯空了就斟酒，有大锅汤需要分发就起身一个个转着分菜，上饭了就蹿到领导身边添饭！人都说“多做多错”，那是在工作上，在饭桌上献殷勤这种事，不会有人嫌你“多做多错”！
　　而只是光做好服务，也还是远远不够。饭桌上是不能光闷声吃饭的，要聊得开，聊得尽兴，还要你来我往的相互寒暄敬酒。这当然还是庄艾忍的弱项，可是有一次，再三推辞也推不掉喝酒的时候，一两杯下肚，脑袋开始轻微眩晕，但是自己的胆子却开始变大了，态度放开了，话也多了，声音也大了，庄艾忍突然发现，哎，自己可以跟那些记不清职位记不清姓氏的领导们说话了！
　　酒，很神奇啊！难怪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酒文化源远流长！酒，从来都不是只用来喝的，而是用来……做各种事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曾经对自己说再也不喝酒了，却最终还是把酒捡了起来，只不过，曾经的喝酒随心随性，如今的喝酒，多了一份处世为人之道。
　　庄艾忍一口灌下一整杯啤酒，桌上又是一阵掌声。
　　今天是法务局副局长任娇娥宴请市政府宣传部新闻科的领导。冯科长是宣传部新闻科科长，也是任娇娥的老同学。除开冯科长，宣传部还来了两名副科长及两名办事员，崔景骏就是两名办事员中的一个！
　　是的，崔景骏已经调到市委宣传部了！
　　冯科长：“小崔啊，你看看人家小庄主任，女中豪杰，你得多学些学习啊！听任局长说你跟小庄主任是一块进的法务局，同一届的同事，这在古代，得叫同年。”
　　崔景骏点点头，笑着说：“是是，我们是08年年底一块进的法务局。”
　　冯科长转向任娇娥：“哈哈，感谢法务局为我们宣传部输送人才！”
　　任娇娥笑道：“我们法务局都已经成人才库了，每年往外输送了多少人才啊！你看小崔到你们宣传部了，我们法宣科的科长陈刚也调到纪检了……都是人才，他们发展好啊，我们开心。”说罢，任娇娥举起杯敬冯科长。
　　冯科长笑着喝了一口白酒：“哈哈哈，任局长就是心胸广大，确实啊，只要是人才嘛，哪里都能发挥作用，何必囿于一城一地！”
　　任娇娥笑着说：“你也别奉承我，我交代你的事可别忘了，我们小庄美女现在还是单身，赶紧给我们介绍优质男青年！”
　　冯科长：“小崔不是蛮好嘛，两人还是同年！”
　　任娇娥白眼：“你这……小崔有女朋友，都要结婚了，你看你，怎么当领导的！这都不知道！”
　　冯科长：“哦哦哦，是吗？！哈哈，我吧，确实是比较少关心私人问题啊，小崔，怨我，关心少了，来来来，我敬小崔，给小崔赔礼道歉！”
　　崔景骏吓到战战兢兢，忙站起来摆手：“没有没有，冯科长，是我没有及时汇报！”
　　任娇娥忙拦下冯科长举起的酒杯：“看你就是喝醉了！别吓人家小崔！”
　　冯科长哈哈哈的笑起来：“今天有我的美女同学作伴，有小庄美女作伴，喝得开心，喝得尽兴！……小庄主任要找哪样的优质男青年啊？”
　　被突然这么一问，庄艾忍有点懵：“啊，就……”
　　任娇娥抢话道：“年轻有为，人品好，工作稳定，有自己的住房……这都是基本条件嘛。”
　　一位黄姓副科长指了指旁边正在吃猪蹄的人，开了口：“我们郭哥可以啊！家里两套房，还有车，宣传部办公室副主任，前途无量。庄主任考虑考虑。”
　　这位所谓“郭哥”，看上去都四十出头了。任娇娥看着他：“还没有结婚？”
　　郭科长憨憨笑着：“哪能啊，离了！”
　　任娇娥“哦”了一声：“其实离婚的也不是不行啊，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反倒会更懂事更包容。”
　　刚才介绍郭科长的那位黄科长起哄道：“可不是，我们郭哥人老实诚恳，家庭条件又好……对了，他全名叫郭靖，就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那个郭靖！靖哥哥！”
　　黄科长一声“靖哥哥”，引得餐桌上一阵爆笑。
　　黄科长瞥一眼庄艾忍：“可惜小庄美女名字里没有蓉字，不然可不就凑成靖哥哥蓉妹妹了嘛。”
　　庄艾忍蓦地站起身，端起酒杯：“这有什么难的，明天我就去改名字，庄艾蓉！来，靖哥哥，蓉妹妹敬你！”
　　又是一阵起哄加爆笑！郭科长笑得浑身肉颤颤。
　　开玩笑嘛，就是要豁得出去，你越豁得出去，旁人笑得越开心，也就越不会把这事看得多重要。
　　不过呢，郭副科长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喝醉了，一口酒下肚，就真的开始讨要庄艾忍的联系方式。
　　庄艾忍正踌躇，冯科长发话了：“老郭，你别瞎闹！人家小庄多小啊，89年，90年的，都九零后的，你个四十多岁的凑什么热闹！”
　　冯科长其实在任娇娥私下介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庄艾忍是82年生人，当然不是什么90后。在潜安这样一个小地方，二十八九岁的女生，确实算得上大龄剩女了，去相亲市场上被介绍离婚的也是常有之事。庄艾忍自己有时候都在想，如果真的找不到适龄未婚男青年，可能最后就只能在离婚男里挑一挑了。
　　冯科长发话了，郭副科长就没有继续纠缠。开玩笑归开玩笑，饭桌上的谈资而已。谁都看得出来郭副科长和庄艾忍那是不合适的，黄科长就是想热闹热闹氛围，任娇娥的话也是为了不让场面突然冷下去。
　　多年以后，庄艾忍都还记得冯科长当时的解围，尽管事情很小，也许冯科长也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但是这种很细微的善意，在冰冷坚硬的人生路上又是多么难能可贵。
　　桌面又恢复了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大家自然结对，或高谈阔论，或耳畔低语，或潺潺笑意，或举杯对饮……微醺，眩晕，却更怡然尽兴……
　　冯科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一眼来电显，急忙起身到门外接电话去了。没过几分钟，他进来包间：“不好意思啊，老同学，部里有急事，恐怕我们几个都得立马赶回去加班了！”
　　任娇娥一脸不可思议：“现在？主食都还没上呢，才吃了多久啊，去加班啊？”
　　冯科长：“是啊，兄弟们也都还没酒足饭饱呢，可是没有办法，急事，必须得回去！”
　　任娇娥：“什么事啊？出天大的事了？”
　　冯科长：“还真算是天大的事，西城一个小学发生了劫持事件，有小学生被堵在教室里了，说是劫匪很凶狠，而且带有武器！”
　　“啊？！”包房里都是惊呼声。
　　冯科长：“先不到外边说啊，我们也是听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这事啊，要控制好舆情，不能随便发声。总之，老同学，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得先撤了。”
　　任娇娥：“好的好的，事情紧急，也是没有办法。”
　　冯科长：“对了，你不是住政府小区吗？我们有车顺便带你回去啊。小彭开车，他没喝酒。放心，我们坚决不酒驾。”
　　任娇娥：“是哦，为了陪你喝酒，我今天连车都没开！你不送我回去，我咋回去！那小庄，你结一下账，可以吧？你喝得……还行吧？”
　　庄艾忍：“没事，我来结账，您跟冯科长先走。”
　　冯科长看看庄艾忍：“这样吧，小崔啊，你照顾一下庄主任，等她弄好了，把她送回去吧，我看庄主任喝的不少，你要确保庄主任的安全哈。”
　　庄艾忍：“不用，不用，这点酒不算什么，谢谢冯科长，你们有事就先走，我一个人弄得来。”
　　冯科长：“没事。反正小崔今天估计也要很晚才能回家了。小崔啊，你送了庄主任回家，手机不要关机啊，我随时联系你！”
　　崔景骏：“好的，冯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