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城惘事——风云》行板

56、第 56 章

　　眼镜护士抽完血后，收拾着器具盘：“棉签请务必多按一会，不流血了再丢进旁边的医疗废物收集桶里。谢谢配合。尿检的瓶子我们已经放进您病床边的抽屉里，一定要收集晨尿，在您住院期间，哪一天都可以收集，视您方便。收集后，请放入走廊尽头的生化检验箱里。”
　　仲邱还在前台等着小白拿药，庄艾忍就尴尬地听着眼镜护士的嘱咐。
　　肛肠科？
　　自己中耳炎，为什么会到肛肠科来住院？
　　小白已经取药回来了，把药递给仲邱：“药给您。这边所有手续都办结了，等会您朋友输完液就可以出院了。”
　　仲邱道谢：“谢谢。”说完，没再看庄艾忍，自顾自回了病房。
　　仲邱进了病房后，庄艾忍顿时觉得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消失了，她长吸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眼镜护士收拾完东西，道：“女士，我这边的都办结了，您可以去吃早餐、做CT检查了。做完后，请回到这里，我们会给您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
　　庄艾忍一手按着胳膊上的棉签，一手拎着背包，站起身来：“护士，我不是中耳炎吗？为什么要到肛肠科住院？”
　　眼镜护士笑笑，道：“你们五官科的住院病人非常少，没有设置专门的病房，都是在我们肛肠科住院的。”
　　庄艾忍嘀咕：“我的天哪，不会以为我是来做痔疮手术的吧……”
　　眼镜护士道：“……这个您放心，我们医院的管理非常严格，管床护士会为您提供专业服务，绝对不会搞错您的病情和病历。”
　　庄艾忍尴尬地笑笑：“我不是说你们，不是说你们，呵呵……谢谢了，我先去做检查。”
　　眼镜护士：“好的，您慢走。”

　　踱步出了病房区，坐上电梯，先到四楼登记CT排队，看看登记号，起码得等一个小时左右才能轮上。庄艾忍这才放心地出了医院，到周边小店里买了份早餐。
　　手术的阴影始终萦绕，连带着胃口也不太好。随便扒拉两口，又返回四楼等着检查。
　　掏出手机看看，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
　　……他就真当没看见过自己？
　　庄艾忍有点生气，但是转念一想，似乎是自己咎由自取啊。躲人家躲得那么明显，任谁脾气再好，心里也会不舒服吧，难道非要人家舔着脸上来嘘寒问暖不可？自己又算哪根葱呢？
　　不自觉地叹口气，为什么明明是想见的人，真的见到了却避之不及，搞得好像有多讨厌他一样？
　　不是讨厌！不是讨厌！
　　——庄艾忍在心里呐喊。
　　面对喜欢的人，果然第一反应就是自卑，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是总认为自己从衣着到样貌，哪儿哪儿都不够好，是本能地想避开逃开……
　　奇了怪了，到底是所有女生都会这样，还是只有自己会这样？从张浅浅，到仲邱，庄艾忍都做不到坦然淡定，从来如此。
　　真的是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
　　庄艾忍又开始懊恼，刚才躲避得那样刻意，仲邱该不会误会了吧？如何解释比较好呢？
　　胡思乱想了一堆，手术的恐惧居然得到消减了，时间也过得快了很多，等叫号机叫道庄艾忍的名字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做完了检查，遵照护士嘱咐，庄艾忍并没有在检查室门口等待结果，而是直接回到了七楼住院区。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仲邱……的朋友应该输完液了。
　　庄艾忍再度垂头丧气地来了前台。眼镜护士不见了，换了另一个新面孔护士小姐姐。
　　庄艾忍说明了情况，才知道眼镜护士交班下班了。
　　新面孔护士拿出一叠文书：“您的检查已经做完，按照医生嘱咐，可以安排手术。现在请签署一下手术知情同意书。”
　　庄艾忍一边签字，一边听着护士小姐姐介绍手术中可能遇到的风险，听上去有点吓人。
　　护士：“最好有家属陪同做手术，如有意外，我们医院也好及时处理。”
　　庄艾忍无奈道：“我没有家属陪同。”
　　护士：“……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意外发生的，主要我们担心手术的疼痛您会承受不了，需要家属将您扶上来。”
　　庄艾忍：“扶上来？手术不是在这里做吗？”
　　护士摇摇头：“不是的，女士。五官科手术都是在门诊的手术室做，因为都是创面很小的小手术，并不需要特别护理。”
　　庄艾忍：“你刚才说我可能承受不了手术的疼痛……所以我会痛晕过去吗？”
　　护士又笑了，道：“女士，我们只是将所有可能的情况告知，并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一般来说，还好的，以前有一个小弟弟，八九岁吧，做完鼓膜穿刺手术后，一点事都没有。所以，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庄艾忍：“有人陪同会好一些吧？”
　　护士：“那当然，门诊那边没有护士，医生做完手术后，得您自行出来，最重要，家属陪同能缓解您的恐惧。”
　　庄艾忍掏出手机：“那我还是叫个朋友来吧。”
　　护士：“您朋友能十分钟之内到吗？”
　　庄艾忍一愣：“……那不能吧，从潜安过来呢。”
　　护士：“……这样吧，我给您安排明天手术怎么样？我们院区五官科手术只在早上做，等您的朋友过来，估计赶不上了。”
　　庄艾忍很是郁闷。其实就算给黄璇打电话，她也不见得有时间过来陪自己手术啊。
　　“就安排今天的手术吧，我带她去做。”
　　背后一个男音响起，庄艾忍的心猛跳起来。
　　护士习惯性接话道：“好的……”说完，又有点惊讶地抬头看向仲邱：“您是……？”
　　仲邱戳一戳倔强不回头的庄艾忍：“你自己说！”
　　庄艾忍看了眼护士，道：“……我朋友。”
　　护士意味深长地笑道：“哦……好的，那您现在就可以带这位女士到三楼门诊手术室了。”
　　仲邱道了谢，又把庄艾忍搁在前台的背包拿上，再戳一戳庄艾忍：“走吧！”

　　电梯间很空荡。
　　电梯显示屏上数字在不断跳动，两部电梯都在上行。
　　十多年前的电梯速度不快，楼层间上下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也比较多，庄艾忍和仲邱就百无聊赖地等着电梯，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庄艾忍一直低着头，偶尔偷偷看一下仲邱，刚好也对上了仲邱投向自己的目光。
　　庄艾忍立即低下了头，然后就听到了仲邱抑制不住的笑声。
　　庄艾忍皱着眉抬头：“笑什么啊！”
　　仲邱抚着额头：“……我就……就觉得你很多时候很多操作都很迷惑……”
　　庄艾忍大为不解：“什么？……什么迷惑？”
　　仲邱：“踢个足球能把自己踢倒，跳水救人差点把自己弄没，等半天6路车却上了5路车，坐我车无数次了还分不清车型，跟人家黄璇一块考察酒店能摔进水渠里，中耳炎手术住进了肛肠科……”仲邱一边数落一边笑到不能自已。“不然……哈哈，不然，你自己再数数，还有哪些迷惑操作……哈哈……”
　　庄艾忍很恼火：“不愧是你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仲邱：“不是……一件两件我也忍了，你这……哈哈哈，到底什么体质？我真的挺佩服你，能够给人带来如此精彩纷呈的快乐，全潜安找不到第二个了！”
　　庄艾忍瞪着仲邱，说不出话。
　　仲邱继续：“你不知道你刚才，哈哈哈，你刚才在前台躲我的样子，……我又找到了当初回看□□视频的快乐，真的，一览无余的蠢相……”
　　庄艾忍面无表情，恨恨道：“你朋友输完液了吗？不需要你照顾了啊？有心思来奚落我了，是吧？”
　　仲邱笑道：“他输液时间长，老大两瓶呢。他老婆来了，自然不需要我多管，否则你以为我有空理你啊！”
　　庄艾忍：“所以……他真的是做痔疮手术？”
　　仲邱：“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十人九痔，有病就大大方方治病，不需要讳疾忌医。”
　　庄艾忍觉得这话有点道理，点点头，不再说话。
　　仲邱看着庄艾忍：“……做人也要大大方方，看个病而已，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像做贼一样。”
　　看来，仲邱以为庄艾忍是因为住院进了肛肠科感到不好意思，才躲着他。
　　庄艾忍松了口气，又似乎有点失落，“嗯”了一声。
　　仲邱：“既然都到了我的地界，可以早点跟我说啊。”
　　庄艾忍：“您多忙啊，总不是怕麻烦你了。”
　　仲邱：“就说你运气不错呢，刚好这周我公休。按局里的安排，中秋节一过，就要全力备战万嘉文化周，不能再休假。我们所里就组织人员公休，其他人都休了，这周轮到了我。本来呢是想跟我朋友，就是做手术那个，出去玩的，自驾攻略都做好了，谁知道出发前，他一顿火锅，直接把自己整住院了，好好的自驾游就变成了医院游……”
　　庄艾忍：“好不容易把你朋友熬出去了，现在又碰上了我？”
　　仲邱一愣：“……是啊，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不是你运气好，是我运气差！”
　　庄艾忍笑不可支。
　　“叮”一声，下行电梯停在了七楼，门开了。
　　仲邱戳一戳庄艾忍：“笑什么笑，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