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倚天外》墨微白

7、天不怕地不怕 怕黑

　　陆离在密林中转了很久，可是无论走到哪儿，他都感觉很熟悉。他十分肯定，自己刚才已经走过这里了。

　　于是陆离就一边走，一边在显眼的大树树干上留下记号，然后特意避开已经刻上记号的大树……可是，就这样，他还是绕不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了。

　　陆离心慌不已，他的手脚一片冰凉。尽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但他的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离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单单就怕黑！因为他小时候被困在黑暗中好几天，差点死去。

　　虽然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他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

　　那个时候，陆离才四岁。

　　有一次，父亲带着他赶夜路。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突然他们就遭到一大群蒙面人的攻击。

　　跟随父亲的几个曜圣阁弟子，全都死于非命，鲜血溅了小陆离一身一脸，小陆离吓坏了！

　　父亲趁着那几个弟子拖住蒙面人的一瞬间，把小陆离推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之中，就压低声音说了三句话：

　　“别出声！

　　往洞底深处爬！

　　等我把他们引开，我就回来找你。”

　　小陆离害怕极了，紧紧拉住父亲的衣袖不肯松手，但最终还是被父亲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掰开，然后一掌就把他拍进了洞底。

　　洞底很深，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陆离这一辈子待过的最长时间的黑暗。

　　因为这里没有白昼之分，就算外面是白天了，这里面还是漆黑一片。

　　小陆离不敢出声，也不敢哭。他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

　　就这样，也不知道在这个深洞里呆了多久，小陆离已经渴得口舌生烟了。难耐的饥渴，逼着他不停地去啃食洞底的泥土。

　　小陆离把这些泥土吃进嘴里，使劲嚼着，吮吸着里面的一丁丁点的水分，然后又把泥土吐出来。

　　要是不小心把这些泥土咽了进去，小陆离就会被噎住，干呕很长时间，也呕不出来任何东西。

　　几次要命的折腾下来，小陆离就知道了如何小心翼翼地吃泥土，才不会把泥土咽进肚子里。

　　泥土里的水分终究维持不了小陆离的需求，就在小陆离快被渴死的时候，突然有雨水从洞口处流了进来。

　　小陆离急忙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这混杂着泥土的水，小陆离终于喝饱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庆幸，小陆离就意识到，比渴更恐怖的危险就要来临了。

　　这个深洞从地面通向地底，几乎是垂直的，所以小陆离根本无法爬出去，但是外面的雨水却可以顺着洞壁快速地流进来。

　　这场雨下了很久，雨水倒灌进洞底。很快，雨水就淹没了他的脚，他的腰……

　　小陆离紧紧扒住洞壁上的凸凹，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着。可是刚艰难地攀爬上去一小截，雨水就迅速地升上去一大截。

　　小陆离手脚并用地一点点往上挪动，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脖子。他紧紧抠住洞壁，不敢松手。

　　他的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但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每一片肌肤都感受着不断上升的水面，死亡近在咫尺。

　　小陆离绝望地吼叫着：

　　“爹！爹……

　　陆盛！陆盛……”

　　可是他根本发不出来声音，他的每一次吼叫就像困兽的嘶吼，沙哑而沉闷，根本听不出来他在吼什么。

　　雨水淹住了他的嘴，灌进了他的耳朵，他执拗地认定他的父亲肯定会出现。

　　可惜奇迹并未发生，他的父亲并没有像天神一般突然降临。

　　在生死关头，小陆离又使出全身力气，向上艰难地挪了一截。终于，他摸到了一个洞壁上的小坑。他急忙抠住小坑，全身用力，竟然爬了上去。

　　这个小坑很小，刚好够小陆离把身体塞进去。他的手，脚，还有脑袋，就只能伸在外面。

　　小陆离就这样，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姿势，蜷缩在小坑里，感受着水面的上升，惊恐不安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许是他命不该绝，亦或是他苦尽甘来，雨水上涨到他垂在外面的手臂时，就停了下来。

　　小陆离就这样在黑暗中，全身绷紧地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

　　……

　　等到他的父亲终于赶来的时候，小陆离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父亲说他被救出来以后，身体都僵硬了，很长时间都只能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小陆离被救出的时候，他已经在暗无天日的深洞里，被困了足足十天。

　　从此，陆离就特别怕黑。

　　哪怕是睡觉，陆离也必须亮着几盏灯。只有在光亮里，陆离才能睡得踏实。

　　但是，现在，在这黑漆漆的密林中，陆离全身颤抖，仿佛他又置身于儿时的深洞中：困兽犹斗，绝望又凄凉。

　　陆离疯狂地在密林中横冲直撞，他不敢停下来。只要停下来，他就会崩溃。

　　正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一只手拦住了他。他停了下来，哪怕此刻他面前的是一只鬼手，他也不再害怕。因为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无边无际的黑暗更可怕了！

　　这只手拉住他，然后找了个地方让他坐下。随即，只听见火石碰撞的声音，一堆火就燃了起来。

　　陆离盯着那亮光，良久，终于缓了过来。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对面的人，竟然是那个冰疙瘩——冰珏。

　　冰珏看着陆离，见他缓过来了，就直奔主题，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语气不容置疑。

　　闻言，陆离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冰疙瘩没有上来嘘寒问暖，不然陆离还不得找个歪脖子树直接把自己勒死算了。

　　怕黑这种事，要是被旁人知晓了，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得了。

　　看来，冰冷绝情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不会打着关心的旗号，来撕开你的伤疤，然后在上面撒点盐，让你再痛不欲生一次。

　　陆离在内心深处，承了冰珏这份漠不关心的情。

　　于是，陆离接过冰珏的话，认真地问道：

　　“怎么约法三章？”

　　冰珏直截了当地说道：

　　“第一，你不准在我兄长的课堂上捣乱撒野。

　　因为他是讲课先生，你要尊敬他。”

　　陆离刚要果断地拒绝，又想了想黑暗中伸过来的那只手，只得硬生生忍了下来，勉强点头答应了。

　　冰珏继续说道：

　　“第二，你不准在其他先生的课堂上捣乱撒野。

　　因为他们都是我兄长从各派请过来的长辈。

　　你不尊重他们，就是不尊重我兄长。”

　　这个要求，让陆离委实无法答应。陆离怎么可能坐的住那么长时间。

　　但是陆离又想了想救他于水火之中的那只手，只好迂回地说道：

　　“这个要求，你得让我认真思考一下。

　　因为这件事，完全不是我想不想做到、而是我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你且说说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冰珏又接着说道：

　　“第三，你不准在天泽宫范围内捣乱撒野。

　　因为我兄长是天泽宫宫主，你这样做，会让我兄长很为难。

　　你不尊重来天泽宫的任何一个人，就是不尊重我兄长。”

　　陆离一听这个要求，立刻气得跳了起来，忍无可忍地问道：

　　“你这是有人性的要求吗？

　　我就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

　　听学时间还长着呢，你这也不准，那也不准，那我怎么办？

　　你干脆砍了我的手脚得了。”

　　闻言，冰珏一皱眉，冷冷地问道：

　　“你答不答应？”

　　陆离怒气冲冲地答道：

　　“我没法答应！

　　捣不捣乱？撒不撒野？我的手和我的脚都有它们自己的想法，这个可不是我的嘴能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