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倚天外》墨微白

12、你们不痛快 我就痛快了

　　这边，陆离尚处于暴躁老头竟然称呼他的父亲为“那小子”的震惊之中，浑然不觉那老头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的父亲，陆盛，可是天下第一大派曜圣阁的阁主。

　　这么多年来，陆离只见过对他父亲毕恭毕敬的人，就算其他修仙门派的宗主门主，和陆盛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

　　陆离还从未见过敢这么称呼他父亲的人。

　　可是，暴躁老头听了冰珏的话，早就弃了陆离，根本不管他在想什么。

　　暴躁老头径直飞身来到冰珏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珏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真的……亲……亲了你？

　　你怎么……怎么能让他亲？

　　你怎么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自古以来，阴阳相和才是天道！

　　你和他同为少年，同为阳，怎么能有这些……这些……有悖天道的事情发生？”

　　闻言，冰珏抬起头，看着暴躁老头，如实说道：

　　“叔祖父，在密林中，他从高空坠落，不小心把我砸倒，嘴……碰上了嘴，并不是亲。

　　可能离公子对此有什么误解，才说错了话。

　　叔祖父大可不必惩治他，他……不是故意的。”

　　暴躁老头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盯着陆离，恐吓道：

　　“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砸到了就是砸到了，为什么要说成是亲到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

　　你以后长大了，成了亲，想亲你媳妇儿的时候，你能说成‘你想砸她了’吗？

　　陆盛那小子是怎么教你的？

　　怎么就把你教成了这副歪瓜裂枣的模样？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这暴躁老头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自己的父亲为“那小子”，陆离实在忍无可忍，双拳紧握，死命瞪着那暴躁老头。

　　就连堇心和夜丠也对暴躁老头的话感到十分愤怒。

　　见状，冰烨急忙咳嗽了几声，对暴躁老头说道：

　　“叔祖父，您老可不能这么说。

　　陆前辈是当今修仙门派中威望最高的人。自从他执掌曜圣阁以来，曜圣阁日益壮大，实力雄厚。

　　才短短几年，曜圣阁就成为了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

　　可见，陆前辈确实是一个有谋有断的厉害人物。”

　　暴躁老头冷哼了一声，悲凉地说道：

　　“哼！那还不是因为你爹英年早逝，不然这天下第一大派有他陆盛什么事，又有曜圣阁什么事？

　　哎！想当年，你爹可是……”

　　说着，暴躁老头沉重而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冰烨就接着说道：

　　“叔祖父，陆前辈自是有他的能力，您老再不可像他小时候来天泽宫那样，动辄出言无状了！

　　离公子虽然顽劣一些，但他灵性十足，聪慧过人，绝对担得起曜圣阁少阁主的身份，您老大可不必这么说他。”

　　冰烨的话刚说完，暴躁老头就点头应允道：

　　“行，不说就不说。

　　只要我们珏儿没有被欺负，怎么样都可以。”

　　倒是陆离听了冰烨这番话，稍微松了松握紧的双拳。

　　冰烨就冲着陆离轻轻地笑了笑，又说道：

　　“离公子，千万不要把我叔祖父的话放在心里。

　　你父亲小时候来天泽宫听学时，也是和你一般大的年纪，正是我叔祖父上的课。

　　所以我叔祖父称呼你父亲一声‘那小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离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从曜圣阁出发、来天泽宫听学的时候，父亲就曾告诫过自己：

　　“天泽宫里有一位上了年纪的执事，人称‘羲上人’，名为冰羲，素来严厉，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个暴躁的老头就应该是羲上人，冰羲。

　　当年，有股暗中势力，突然发难，接连几年，就把几个修仙大派的掌派人通通害死了。

　　当时，修仙世家，几乎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间，四处凄凉。

　　这些老一辈的修仙者，怎么能忍得下就这样骨肉离散，于是呼吁所有人都站出来查明真相。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也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和追杀。

　　当年，这些老一辈的修仙者，在短短几日内，死的死，伤的伤，勉强活下来的也都奄奄一息了。

　　直到现在，真相也没有查明。

　　当今世上，那一辈的前辈们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位，就是天泽宫的羲上人，冰羲；

　　还有一位，就是幻月谷的老谷主，白千寒。

　　两位老前辈，这么多年，几乎都不管外界之事。

　　所以知道他们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陆离思索着，这暴躁老头既然是父亲当年的训学先生，却又说父亲和自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见，自己的父亲，当年肯定也是调皮捣乱，一味地淘气撒野，才会让这暴躁老头如此咬牙切齿，念念不忘，一直记了几十年。

　　哎！来自父亲的陈年旧锅，再黑也得背！

　　况且烨宫主明察秋毫，一番循循善诱，倒无形中把暴躁老头那些无礼的话给冲淡了。

　　陆离向来不与三种人在言语上置气：

　　蓬头稚子，柔弱女子，耋耄老者。

　　第一种人，与之争辩，甚是无趣，倒显得自已以大欺小，有伤气度。

　　所以碰到这种人，大可一句“童言无忌”，听之任之，不理就行了。

　　第二种人，与之争辩，甚是无聊，倒显得自己以强凌弱，有伤风雅。

　　所以碰到这种人，大可一句“好男不跟女斗”，避之让之，远离就行了。

　　第三种人，与之争辩，甚是无用，倒显得自己不敬不孝，有伤品性。

　　所以碰到这种人，大可一句“您老您有理”，忍之耐之，不与之计较就行了。

　　这羲上人，就属于第三种人。

　　他说的那些什么“阴阳相和”，什么“有悖天道”……陆离是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进去。

　　陆离讨厌那些动辄“天道”的说辞：

　　企图用虚无的条条框框，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画地为牢，使其一生就困死在里面。

　　这种说辞是愚昧而又残忍的！

　　陆离索性不去想那个暴躁老头，转而看向冰珏。

　　冰珏此刻正向冰烨和几位年长的执事，详细地说着密林一事。

　　从学堂上陆离烤红薯，再到陆离佯装走火入魔；

　　从陆离冲进密林，再到冰珏要和陆离约法三章；

　　从陆离不同意、冰珏就把他吊在大树上，再到陆离装死、把冰珏引到下方、然后直接把冰珏砸倒在地……

　　除了陆离怕黑这件事，冰珏把所有事情都简明扼要地如实说了一遍。

　　陆离想着冰珏之前还帮自己说了话，虽然……可能……肯定……冰珏是万般不愿意的，但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也及时地让那暴躁老头收了手，陆离就得承了这份情。

　　于是，陆离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不想再宣扬此事了。

　　就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

　　冰珏爱惜自己的羽毛，尤甚于生命。这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性子，还是别去胡乱开玩笑了。往他身上抹点灰尘，不啻于要了他的性命。

　　思及此，陆离就释怀了。

　　谁知，冰珏刚一说完，那几个年长的执事就把陆离围在了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斥责起来：

　　“此子顽劣，朽木不可雕也！”

　　“你这小子，学堂里捣乱，下了学还敢往禁林里闯！”

　　“这小兔崽子，竟敢诓骗我们珏儿，还信口雌黄，造谣生事，非得往珏儿身上泼污水。

　　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知会被有心人推波助澜到怎样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对呀！这小子就是故意的！此心可诛啊！”

　　“就是！这小子污言秽语，什么‘亲不亲’的？什么‘口水不口水’的？这跟市井之徒有何区别，粗俗不堪！”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何居心？说不清楚，非得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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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长的执事，倚老卖老，纷纷教训起陆离来。

　　陆离默不作声，但他心里已是百转千回，被这群人复又激起了强烈的逆反心理以及斗争到底的执拗脾性。

　　陆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在心里忿忿道：

　　“你们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我还要火上浇油、添油加醋地说。

　　你们问我有何居心？

　　我告诉你们，我的居心就是：

　　你们不痛快了，我就痛快了！”

　　倒是冰烨急忙拦住了这些口不择言的长辈们，劝道：

　　“各位执事，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就到此为止吧。

　　再多说也无益了。”

　　执事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但还是止住了话头。

　　于是烨宫主当场宣布了对六人的惩罚，说道：

　　“你们六人在天泽宫深夜喧哗、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至于你们，谁先言语激怒了谁，谁又拔剑先动了手……谁言语上的过错更大一些，还是谁行为上的过错更大一些……

　　已是犹如乱麻一般，理不清了。

　　既然如此，就一视同仁。

　　明日起，你们六人同去思过崖悔过，禁足三日！”

　　说完，冰烨看了看众人。

　　那些执事们纷纷为冰珏打抱不平，说什么“珏儿又未曾做错什么，为何要一起受罚？”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倒是冰珏朝着冰烨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冰珏愿意领罚！”

　　随即，陌羽和云凡也领了罚。

　　陆离见冰烨并未偏私，也带着堇心和夜丠，心甘情愿地领了罚。

　　冰烨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众人说道：

　　“那就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就各自离去。

　　天泽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静谧。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冰珏也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冰烨出声叫住了他。

　　冰烨轻声笑道：

　　“阿珏，你这一晚上还未用餐吧？

　　正好我今日也是事情比较多，还未曾吃过东西。

　　不如你去我那里，我们兄弟两一起吃个饭，如何？”

　　冰珏点了点头，就和冰烨一起，并肩朝着风岚居走去。

　　在风岚居，冰烨的侍从，晞月，把一直热着的饭菜端了上来。

　　简单的几样菜式，倒也别致。

　　兄弟两默默地吃过了饭。

　　晞月已为二人备了一壶茶。

　　冰烨和冰珏一边煮茶品茗，一边倚窗闲谈。

　　冰烨轻声问道：

　　“阿珏可怪我，让你一同受罚？”

　　冰珏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兄长罚的妥当。

　　否则，那个陆离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冰烨点了点头，说道：

　　“那离公子善辩，如若你不一同受罚，众人就要在此事上争论不休，没完没了。

　　天泽宫就再无清净了。

　　思过崖本就是一清净之处，你也素来喜静。

　　我们以静换静，想来那离公子也自会忖度一番，就此消停了。”

　　冰珏点头称是。

　　冰烨看着冰珏，笑问道：

　　“阿珏，你怎么看离公子这个人？”

　　冰珏被问愣了，思忖片刻，答道：

　　“他喜欢捣乱撒野，离经叛道。

　　我与他不曾相交，但就这一天，我感觉这个人与旁人不一样。

　　你明明知道他讲的都是些歪理，毫无根据，但你就是无从反驳。

　　不知道为什么？

　　别人讲话，每一个字都是直击灵魂，让人犹如醍醐灌顶。

　　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打在了别人的天灵盖上，让人只觉头痛欲裂。”

　　冰烨惊讶地看着冰珏，自己这个弟弟，向来话少，没想到一说起那个才见过一面的陆离，倒是滔滔不绝。

　　冰珏也看着冰烨，眼底一片清明，脸上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