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被强制再婚》一只圣咸

2、初恋君与回忆

　　警务机器人正在一边检修登记，罗衣有点无聊，和叶文理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最近怎么样？”
　　叶文理右手放在裤兜里，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用余光贪婪地描摹着罗衣。

　　“就那样呗，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你呢？”
　　罗衣随口敷衍，没注意对方的回答，那个圆滚滚的警务机器人后面还插着一根充能线，小尾巴一样，看来是刚从充能舱里匆忙出来，连接线都忘记归位了，怪好笑的，像人类一样马大哈，有点可爱。

　　“最近打算退下来了，公司交给叶萝，我打算旅旅游，到处看看。”
　　叶文理趁着罗衣不注意，转过头来，正大光明、仔仔细细端详着罗衣的样子，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被路边的一切事吸引注意，但这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警务机器人完成了登记，初级检修，还贴心地帮罗衣和叶文理填好了保险报销预约表格，转过来的灰色屏幕上闪过笑脸符号，圆滚滚的机身传来一本正经的大叔电子音，“尊敬的罗衣女士，叶文理先生，0829号警务流程已结束，故障原因已上报，报销流程待开启，请在屏幕指纹录入区进行确认。”

　　录好指纹，警务机器人转身打算离开。

　　罗衣忽然揪住那条充能线，“等等，0829号警官，你的线忘记拔掉啦，飞行时要注意安全。”
　　机器人警官屏幕上闪过尴尬的表情，好像为自己的不专业感到羞赧，不过还是转过来认真道谢，“罗衣女士，非常感谢您的提醒，希望您今天生活愉快。”
　　说罢，圆滚滚的机身裂开一侧，长长的机械臂向后探出，将充能线收拢到底部的储纳盒，之后机器警官又开启扫描程序把周身自检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一样，溜溜哒哒往警局去了。

　　叶文理观察罗衣好像因为机器警官的小乌龙，心情好转了些，赶紧趁机邀请，“罗衣，等下保险公司还要拖车回去检查，正好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叶萝上次和我说淮南路那家景观餐厅新增了雨林拟态，环境拟真度极高，还有你最喜欢的绿蓑鸽基因复刻，要不要去那里？”

　　罗衣听到雨林拟态，来了点兴趣。大灭绝之后，雨林已经像是远古神话一样只能靠文字和图像遗存脑补的幻想了，她恰好最近读了《想象远古动物园》（Imagined Ancient Zoo）这本超热门通俗考古博物类畅销书，对一种叫绿蓑鸽的华丽小鸟十分感兴趣，还发了风讯圈找画手帮忙画复原图。

　　“是那家拟真自然餐厅？可以啊，最近新增了雨林区，我还不知道，如果不错之后要带罗晨去试试。”
　　罗衣随便按了一下路边的呼叫仪，打算拦一辆公共飞行车。

　　叶文理却赶紧劝阻，“淮南路也不算太远，好久没在地面行走了，要不要试试走过去？”

　　因为空中区域的载道利用率更高，地面已经变成完全意义的文化景观区，沿路步道两侧投射了绝美的自然景观，模拟大灭绝时代之前的自然风光。今天的主题是春神花园，光是罗衣和叶文理站着的地方，就有风信子、白鹤芋、黛粉叶、天人菊、米兰、金樱子、吴风草等七八种花卉，虽然是全息影像，但也足够优美动人。

　　罗衣不置可否，抬脚往餐厅走，叶文理赶紧跟上。
　　“你刚才说要退休来着？我有点没听清。”其实是没仔细听，罗衣不带一点愧疚地想到。

　　“嗯，叶萝也快结婚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足够稳重了，把公司接过去我也放心。”
　　叶文理心机地提及养女的婚事，他知道罗衣肯定会有所反应。

　　果然，罗衣惊讶极了，停在一株粉白色的苏里南朱樱花旁边，羽状的复叶映着她洁白妩媚的脸庞，她开口问道：“怎么没听人说起过，阿萝才二十五岁吧？这么早就要结婚了吗？”

　　叶文理欣喜于罗衣终于正眼看了自己，唯独有点烦恼自己今天打扮不够帅气。
　　“男方是郑家的长子，和叶萝是同学，关系还不错，妈觉得门当户对，就催着早点办婚事。”

　　罗衣神色一冷，嘴角轻撇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里带着点嘲讽，“还真符合叶老夫人的性格。”

　　叶文理心一沉，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十七年前，罗衣和叶文理一起创业，两人是同校的学长学妹，导师牵线一起合作过项目。
　　叶文理对罗衣一见钟情，打败诸多情敌抱得美人归，后来更是共同成立了夏杉创投，搭上风口一飞冲天。

　　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叶文理不会知道，自己和罗衣的爱情巅峰时刻就是那年了，之后就急转直下，再也没能回归。叶文理的母亲叶夫人当年坚决反对两人的婚事，觉得两人“不般配”。

　　事实当然不是罗衣配不上叶文理，罗衣年少时是清冷出尘的仙子美人，多少同龄男孩梦里钟情的对象，追求她的狂蜂浪蝶有男有女，能从地球排到新探索到的Theta星系。
　　叶文理嘛，说句实在的，反而有些配不上罗衣，毕竟他只是个普通的帅哥小开，如果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呵。

　　可是在叶文理的母亲看来，儿子是天上龙凤，罗衣只不过是个寒门小户出身的掘金女，哪怕和叶文理创业成功，也不过是沾了儿子的光环。所以她坚决反对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人类的公元纪年已经累积到三千年之久，地星外的探测拓殖也已经有所成就，可惜人类喜欢玩的那套把自己划分三六九等的游戏一直没有失去市场，起码叶夫人对之乐此不疲。

　　罗衣才不会买叶夫人的帐，委委屈屈“嫁进豪门”，然后消磨自己的青春换取一个思想封建如同僵尸的女人的认可，神经病才会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人生。

　　所以罗衣快速分手，和执着的追求者程叶祥闪婚，卖掉原始股份，生下罗晨，开始新的人生。

　　对于十七年前的叶文理来说，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心爱的人忽然变脸，火速开启新人生，从此只有自己沉溺在过往的回忆中不愿醒来。

　　叶文理痛苦的挣扎无人知晓，母亲严苛，爱人离去，他后来也没有结婚，收养了妹妹婚前生下的私生女，改名叶萝，充作继承人，后来他也回归家族企业，把叶氏集团打理得极为出色。

　　不是没有人追求他，对于男性来说，财富和权力是最好的美容，总会有想走捷径的人靠近他。

　　可是叶文理无法接受除了罗衣之外的任何人，年少的时候遇到太惊艳的人，如果没能开花结果，结局只能是落寞。

　　除了工作，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关注罗衣的生活，喜她所喜，爱她所爱。他从罗衣的风讯圈知道她迷上了大灭绝前的雨林动物，于是吩咐之前收购的餐厅立刻加装雨林模块，如过能邀请到罗衣，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像这种为了一丝渺茫的共处机会作百分之二百努力的事情并不少，叶文理会收购罗衣喜欢去的餐厅、书店、咖啡馆、夜店、美容院、保养车行，她喜欢的服装、化妆品品牌也参了股，务必要保证罗衣生活的每一丝痕迹都有自己的影子。

　　就连罗衣的独子罗晨所在的私立校，叶文理也是校董会重要成员。

　　听起来有点像痴汉。不过谁知道呢，不甘心当死掉的前男友，又不敢打扰罗衣的生活，所以只好从各种社交媒体、小道传言收集她的消息，紧紧抓住她的衣食住行参与其中，像是河狸筑巢一样，一点一点在自己的生命里搭出一个叫罗衣的窝。

　　直到坐到餐厅里，罗衣才露出一点笑脸。无他，因为环境拟真度太高了，沉浸式体验远古雨林风景真的让人很难抗拒。

　　棕黑树干，枝叶细绿的娑罗树，叶肉浓绿仿若翡翠的鹿角蕨，高大笔直的望天树，如同绿色瀑布一样的油棕。
　　绒鼠、卷尾猴、红猩猩穿梭其间，蜂鸟、麝雉、黄脊鵎鵼蹦蹦跳跳，飞来舞去。蓝色大闪蝶在模拟日光的照耀下如同宝石般闪耀，还能看到玻璃蛙这种可以透视内脏的神奇物种。
　　绿蓑鸽的基因复刻体是重中之重，据说是和渡渡鸟最相近的物种，底色淡蓝，羽毛仿佛绿色蓑衣披身，走出树冠被阳光照射时，全身变换出金红蓝绿诸多熠熠辉光，旁边的凤冠鸠都黯然失色。

　　“看，那是矮脚鸡吗？还有一颗蛋！这是什么混搭风格。”罗衣笑起来，为抓到了全息脚本的一处bug而惊喜。
　　她微笑时，脸蛋灿烂迷人，嘴唇向上扬起，牵动一点笑纹，仿佛一波光束从嘴角荡漾开。

　　叶文理痴痴凝视着罗衣，像是失去一切的农场主紧紧盯住仅剩的一点可以换钱的银禾叶。他太久没有和罗衣坐在一起，太久没有光明正大用目光看着她，太久没有听她带着迷人笑意的闲话……

　　真羡慕周伦啊，那么年轻，罗衣应该很喜欢吧。

　　叶文理心里涌上一点嫉妒，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像是空气中的游丝一样细弱，可渐渐地，嫉妒像是蔓生的苔衣，阴暗暗地铺满角落，最后像是潮水一样吞没他整个身体。
　　是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周伦呢，那东西可是罗衣最近的新宠。

　　“怎么又发呆？以前你就爱这样。”
　　罗衣回头看见叶文理又开始神游天际，眼睛直勾勾的，像中邪了一样，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就总是忽然沉默下来，痴怔一样盯着自己。

　　啪的一声，罗衣拍了一下叶文理的胳膊。
　　还真别说，这老小子应该一直有锻炼，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坚硬的肌肉轮廓。

　　叶文理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刚才有点走神。”
　　边说着，他扯过一旁的纸质菜单，“要不要坐过来，纸质菜单上有特别推荐，油封鸭怎么样？”

　　罗衣没理他一起看纸质菜单的邀请，点开桌边投影，看了一会儿live图，“油封鸭太腻了，点个勃艮第蜗牛，少些黄油和酱汁就好，上次带周——带人来尝过，很香。”

　　嘴瓢了一下，不过罗衣若无其事继续在投影上戳戳戳，好像一只闯了祸的大猫猫对着空气假装踩奶一样可爱。

　　叶文理知道她说的是带周伦来尝过，不过她遮掩了过去，一定是不想被自己知道情人的名字，也许她还在乎我。

　　带着点自欺欺人的快乐，叶文理点点头，“蜗牛可以，再来一份马赛鱼汤，一份腌肉香肠锅，还有加莱特饼，我记得你喜欢咸口，可以去掉糖粉，里面的格鲁耶尔干酪很合你的口味。”

　　罗衣点点头，“开胃酒和前餐嘛，苹果白兰地，蛋黄酱沙司芹菜和清炖意粉，餐后甜点要勃朗峰栗子蛋糕，你要的话自己划。”
　　说完，手指一勾，把投影往对面拨过去。

　　叶文理本来想让罗衣和自己看一份菜单，不过企图失败。
　　他随手勾选了跟随推荐，懒得费心思选食物，反正主要目的是和罗衣说说话，吃什么根本不重要。

　　罗衣手里拿着琥珀色的开胃酒，味道香醇，口感充盈，要是再配个扇贝可丽饼，就梦回诺曼底的沙滩、海潮、落日之旅。

　　“你变了不少，感觉和以前差别很大。”
　　罗衣观察了一会儿叶文理，年少时带点轻浮的英俊被岁月沉淀，好像陈酿许久的荨麻酒，眼花缭乱的植物风味被萃取、精制、提炼，变得柔和香甜，骨子里却残留着点辛辣，需要味蕾咂摸慢品，才会从淡绿香醇的酒液里嚼出一点刺激。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今天看到你好像回到过去一样，有点恍惚。大美人风头不减当年，还是……万千少年的梦里人。”
　　叶文理声音越来越轻，把“我”字吞咽下去。

　　“行了，吹捧暂停，你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
　　罗衣有点好笑，人到中年还像是小姑娘一样被吹捧容貌很无聊。

　　“那就不聊咱们，聊聊孩子也成。年纪大了，心里牵挂的都是孩子。罗晨还是那么优秀，统考估计不在话下吧，提前恭喜他蟾宫折桂了。”

　　“他啊，有的磨呢，心态不好，之前月考和第二名没拉开分差，特别不高兴。也不知道这完美主义哪里来的，我和老程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叶文理听到罗衣提到程叶祥，强压下去的负面的情绪又蔓了过来，窒息一样的疼痛从腹腔延宕到喉间，好像要咳出血一样痛。

　　程叶祥，那个不要脸的小三。

　　十七年前，二十岁的程叶祥刚刚毕业，因为跳级太多，没什么朋友。因着哥哥程叶祯是叶文理的同级，被推荐进了叶氏集团的研发部门主持项目。又在一次庆功会上，认识了罗衣，叶文理的女友。

　　之后发生的一切在叶文理看来，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男人纠缠到最后，趁人之危夺人所爱的下九流故事。

　　他不怪罗衣，当年是自己的母亲从中作梗，罗衣一气之下选了程叶祥作挡箭牌只是一时冲动。她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结婚了就没有再理会自己。这不是她的错，错的是不要脸勾引别人女友的贱男人。

　　这样想着，叶文理咽下酿了多年嫉妒的苦酒，面上淡然，得体地称赞爱人的独子，假装没有听到那个令人厌恶的男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