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歌》陈家其其

5、第 5 章

　　两个月前

　　落地窗上挂着刚贴上的新年窗贴：一个大大的“福”字，下面的“田”巧妙地被商家换成了两只肥猫，它们在接吻，俨然一副喵生幸福的样子。陈桑妮坐在沙发上看着窗贴发愣，忽然间想起新换的牙套附件还没加。原定复诊那天黄医生让她等待微信消息，已经过了好几天，发消息也没回，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喂陈女士您好，K口腔医院，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麻烦帮我问下黄医生，具体的复诊时间定在是什么时候了，离方案上的时间过八九天了”
　　“黄医生已经离职了，您的正畸方案以后将由叶主任接手。”
　　“啊？什么？？怎么没人跟我说一声啊”
　　在陈桑妮的概念中，正畸医生不能说换就换。牙齿被精心设计地移动过后长相多少会发生改变，但大多医生眼中只有医学上的“正畸成功”，而黄医生的方案正好落在“不仅成功还不会打扰你的美”上，这一切也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塑造出来的。方案拟定的过程不算顺滑，但怎么说也算是顺利出生了。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每个医生都会像画家对待自己的作品那样去对待自己设计的每一个方案，对自己许下的诺言说一不二，更不会有凭空消失一说。金钱与荣誉，都排在他们作为医学生的信仰之后。（至于信仰的具体内容，取决于你是在哪家学府取得的最高学位）这份信仰是他们获取社会地位的筹码，也是支撑他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能量来源。医生在资本主义国家极高的社会地位也让这种信仰闪着一股金灿灿的光辉。但在太平洋的这一端，黄医生的方案不属于他，属于K口腔。自己也不是黄医生的患者，而是K口腔医院的客户。
　　“叶主任前两天出差了才回来，还需要周一开会后才知道”
　　“黄医生为什么离职啊，要离职了为什么还让我等他微信”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老婆，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什么？”
　　“无论谁走了我们K口腔都会为你负责的，我们也没料到医生会突然走啊”
　　“医生要离职怎么可能是突然，正畸最忌讳的就是换医生！现在一次复诊都没做医生就走了，还不交接好复诊时间拖了那么久。”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电话那头声音的主人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阴凉的负一层办公室内没有阳光，她的脸好像是上帝在一张方型纸上随意划了几个口，方便她充满戾气的灵魂能够透过这幅躯体呼吸。她不明白黄医生跟叶主任有什么区别，更不明白一副牙套多戴两周会出什么大事。只知道电话那头的女人一直问出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讨厌这种感觉。
　　“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需求我立马帮你解决，但你不要一直纠结这种细节”
　　“加附件”

　　K口腔医院
　　出租车上走下一位穿着桃色高级蚕丝裙的女人，娇艳的颜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与身型不符的“小鸟依人”感，精致的剪裁勾勒出她自律的生活习惯，较好的面容上此刻正露出“凶光”。尽管离能够震怒人心的“凶”还有一定距离，但这是她能够发出的最大的怒气了。
　　“刚谁接的电话！”
　　静静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情景回顾ing）

　　“抱歉陈女士，是主机工作人员接的电话。我们现在马上帮您处理，您约了叶主任加附件是吗，先上楼吧”
　　在接待室等了一会，一位年轻护士过来询问情况。她很疑惑，明明是来加附件的为什么从一楼到二楼要让她把这件事当故事讲一遍又一遍。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情景回顾again，这次她的语气平缓了很多，因为面前的护士年纪看起来很小。）
　　护士离开了一会，让她去接电话“我们副总”

　　“喂！”
　　“您好陈女士”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情景回顾again and again ）

　　“陈女士，很抱歉医生的突然离职给您带来了麻烦。每个医生对正畸的理解都不一样，重新评估方案需要时间，刚好上周碰到我们出差。但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乱子了”
　　“你怎么保证”
　　“周一开完会后黄医生手上的案例将会按需分给各个医生，到时候您的案例由叶主任全权负责。主任资历与经验都比黄医生成熟，技术上不会因为这次延期出现任何问题。您的电话我们会特殊标记，以后有什么需求都给您优先处理”
　　这声音突然让陈桑妮感到有些熟悉
　　“韩楚风？”
　　“嗯”

　　叶主任办公室内
　　“每个医生对正畸的理解都不一样，重新评估需要时间，刚好上周碰到我们出差所以没有及时跟你说。具体怎么做等周一开完例会后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这里的一切都像复制粘贴，处理问题的方式，口罩后统一冷漠的眼神。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这里”黄医生的脸闪现在脑海中，他“溜溜球”的行为跟他充满热情的承诺不符，与这里的氛围更不符。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离开的原因。

　　“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叶主任把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向眼前的女子，发现她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中并没有恶意，好像“对视”是她与人谈话的惯性。但他不习惯，因为眼睛里有很多信息，随后迅速把目光移回屏幕。
　　“加附件”

　　电钻在陈桑妮的口腔里奏起交响乐，叶主任简单检查后把琐碎的任务交给手下的护士。目光转向对面的7号诊室，里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穿着布料并不精致的碎花裙，但她独特的气质让人感觉这件衣服价值不菲。
　　她叫陈可儿，24岁，经营着一家小型烘焙工作室。前几天啃羊腿把6号牙啃裂了，裂开的牙齿表面泛出不详的“黄黑色”，牙根已经烂到底部不能再补了。所以她决定拔掉，既然要拔牙，就索性戴个牙套。但她这个“索性”让她经历了不亚于“妊娠”的恐惧，现在剩右侧两颗6号牙没拔，但她已经失去了信心，距离上次拔牙已经过去一个月。但生性乐观的她认为“掌舵的人”能给她力量！让她鼓起勇气重新躺上冒着黑色乌烟气的“地狱蓝椅”，拔掉剩下两颗牙顺利带上牙套。所以此刻的她出现在了7号诊室，出现在叶主任柔和的视线当中。
　　她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直到与对面诊室的目光碰上，像水一样温柔的眼神。
　　“今天很忙吗？”
　　“不会”男人边说边关上诊室的门。尽管预约号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但他不愿意让对面半靠在“地狱蓝椅”上的女人认为她的到来打扰到了什么
　　“对面那个女孩子怎么了？刚刚跟韩总讲电话的时候蛮严肃的”
　　“黄医生走了没跟他讲”
　　“你不是比黄医生好吗，你是主任呀”
　　“可能打扰到她的行程了，好像经常国内外往返”
　　“是留学生吗？”
　　“应该是”
　　“长得好漂亮呀，在哪留学”
　　“应该是加拿大”
　　“她说的？”
　　“讲英文的口音听着很像”
　　“哇听口音就能听出来了吗？好厉害啊。”
　　微笑，目光温柔地直视眼前的女人，对于她直白的夸奖并不觉谄媚，反而觉得很可爱
　　“你说，如果我右边这颗牙再拖上一阵子才拔，会怎么样”
　　“牙齿会逐渐朝空隙处移动，牙缝会变得大小不均，出现黑三角”
　　“？”
　　“有一点影响，但不大。不要担心”
　　“带牙套后会变好看吗”
　　“会”
　　“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你的肌肉条件在拔完牙后脸型还会变流畅”
　　“？”
　　“拔完牙就开始好看了，不用等到带牙套后。当然带完后会更好看，笑起来会更自信”
　　“啊真的吗？听着好棒啊！”
　　“真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这么信任他，除了技术上的问题他还能起到如此高效的情绪价值。就在谈话结束之不久，他看见女人在明天下午4点约了季医生拔牙。思索片刻，他拿起手机拨通陈可儿的电话。
　　“喂b～叶主任”
　　“可儿，明天早上方便吗，换成早上拔牙行吗，越早越好”
　　“哦行的，但是为什么呀”
　　“拔牙最好早上拔，来之前吃好早餐，吃饱一点。”
　　“好呢”
　　“你有在生理期吗”这个略带羞涩柔软的问题，从牙医口中问出显得正气十足且光明正大
　　“啊？昂，没有呢”
　　“好，我现在帮你改时间”
　　“哦哦，那我还要打电话过去重新跟静静约季医生吗”
　　“不用了”
　　“好，谢谢主任”
　　“不用叫我主任，叫我名字就行，叶钦达”
　　“好，谢谢叶钦达”
　　“不要这么客气，可以把我当朋友”
　　“好呢，拜拜，叶钦达”
　　“拜拜，可儿”

　　挂掉电话，陈可儿望着面前湛蓝的海面发呆，冬季的H岛依旧温暖，海风温柔地吹着
　　“是他吗？他就是预言中那个男人吗”

　　K口腔医院正畸部

　　“谢谢你们啊，麻烦了”
　　“不客气”叶主任的目光此刻不再像水一样温柔，变回了往日的冷漠，但语气依旧柔和
　　“不好意思，突然闯过来”
　　“医生突然离职了我们也很抱歉”
　　她把牙套收纳进塑料袋里，正想着说点什么，抬头发现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到另一个诊室了
　　“你是带牙套，又不急”护士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柔媚的女人
　　“下次复诊什么时间？”对于这件事情她不想再多说什么。简单的摩擦背后有时藏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一说就错
　　“叶主任到时候会给您打电话”护士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设立的“人际边界”，恢复了往日“复制粘贴”的口吻
　　“好，谢谢”声音清甜，语气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