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猫》叶底花

45、弃猫

　　当安辰深连头也不回的跟着张医生走出安子墨屋里的那一刻，他知道，以前的安辰深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医生笑着祝福他早日结婚生子，关键是一定要给她发请帖。她是真诚的。

　　安子墨看着安辰深即将消失的背影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追了出去，“傻子！”

　　回过头的是张医生，她疑惑的看着安子墨。

　　他喘息未定的走到安辰深的面前，哀求的看着他，“傻子……对不起……我知道，我……我只知道说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想过抛弃你，真的！一次都没有！”他眼眶渐渐模糊，“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一定照顾好你。”他迅速背过身胡乱擦了眼泪，转过头时笑着说，“我们可以一起去住以前的家，我们还睡以前的上下铺，我们一起去荡秋千。我们还可以玩踩影子的游戏，我们很久没玩了对不对？”

　　安辰深的眉头动了动，他别过头看向马路。

　　安子墨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情况好点我会带他来看你的，”张医生安慰的说，“如果他愿意的话。”

　　安辰深上了出租车，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车流中，他也未曾等来安辰深回头的一眼。

　　他回家抱着小蓝傻傻的坐在卧室的窗台上，以前安辰深经常坐着发呆的地方。他向窗外望去，一切还是他熟悉的环境。他转过头，把目光转向卧室打量着卧室的一切。除了安辰深换下来的睡衣不经意的放在床上，他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自己的东西。连衣柜的衣服他一件都没有带走，离开时还是穿着当年从京市接他回来的那一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厚厚的几十本画本和水彩笔上，那是他怕安辰深一个人在家无聊给他买的。很显然，他是彻底的不想带走有关于安子墨的任何东西。

　　画本虽然一直放在床头柜，但安辰深以前一直不希望安子墨看到里面的内容。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凑近，安辰深就会把画本紧紧贴在胸前，害羞的抿着嘴。

　　安子墨虽然好奇，但还是尊重他的隐私，毕竟，他也是个成年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放下小蓝，从窗台走到床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这是还没画完的一本，前面的几张没有人物，全是一个场景。如果安子墨没有猜错，这个场景是一处桥洞，桥洞里有被子，有破旧的帐篷，还有生火的小煤炉。如果他没猜错，这是安辰深想起来自己和拾荒老人的经历。

　　第二本几乎都是小蓝，有坐着的，有趴着的，还有在他脚上打盹的，和他一起坐在窗边看风景的。安辰深眼里的小蓝连安子墨这个养了3年的主人都快不认识了，至少，它从来没有这么可爱又安静过。它是一只又凶又爱抓人的暴躁母猫。

　　当他打开第三本的时候愣住了，即使安辰深画的比较抽象，但画中那个脸上有独特胎记的人，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自己。他看到自己出现在安辰深的画中并没有开心，甚至有些伤心。因为画中的自己总是板着一张脸背对着画中另外的一个人。安辰深画里的另一个人很丑，甚至都看不清五官，模糊一片。但他有双蓝色的眼睛格外明显。

　　画里安子墨一直都是以冷漠的背影对待另一位蓝眼睛的人，而蓝眼睛的人总是很无助的看着安子墨的背影。他颤抖的手翻到中间位置时，画里的安子墨面目狰狞的怒指着蓝眼睛的人，蓝眼睛的人正在哭，蓝眼睛一直泛着泪光。泪光洒在了地上变成了夜晚的月光。

　　面目狰狞的安子墨和画中另一个穿着大红色高跟鞋，涂着大红色红唇，身材丰满的女人牵着手走在前面，蓝眼睛的人在后面拼命的追，最后，他被安子墨转头推了一下，蓝眼睛的人被关在了漆黑的门外，门外飘着漫天的雪花，蓝眼睛的人在最后一张倒在了红色的血泊里。雪花还在往下飘，飘到血泊里消失不见，只有那双闪着光的蓝眼睛慢慢变成了红色，直到被鲜血彻底淹没。

　　安子墨合上画本，颤抖的双手无处安放。他倒在了床上，侧着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林琳担心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子墨！你在吗？你一直不接电话，我很担心你。”

　　安子墨沉默了一会，开口，“林琳……我大学时在宿舍养过一只三花猫，是只母猫。我在学校的草坪中看见它，见它可怜就喂了一根火腿肠。结果它就跟我走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子墨……你没事吧？”

　　安子墨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大学宿舍暗照规定是不允许养猫的，但它实在太可怜了，而且也可爱。我瞒着宿管阿姨把猫偷偷放在书包里带回了宿舍。还好，舍友都很喜欢它，我们达成了一致的共鸣，将它留在了宿舍，大家一起喂它，一起在查房的时候帮它打掩护。就这样，我们把它从3个月小猫养成了白白胖胖的一岁大猫。我们还想继续养下去，前提是，它不会发情的乱叫。”

　　安子墨翻了个身，把手机放在了床上，他对着安辰深的画本说话，“母猫发情的叫声很恐怖，特别是到了晚上，整夜整夜的叫。刚开始是其他宿舍过来警告，后来就是宿管阿姨上来警告。这只猫不能呆在宿舍。我没办法，只能狠心的把它丢了。刚开始是丢在学校的草丛中。我永远不会忘记它呆在草丛里惊恐的眼神，但我还是狠心回去上课了。那天上午的课我一节都未曾听进去，我后悔把它丢了。非常的后悔！所以一到中午我就跑回早上丢弃它的草丛，谢天谢地，它还在草丛里紧张的注视着周边的一举一动。我心软的把它抱回了宿舍，并保证再也不会丢了它。”

　　安子墨冷冷的笑了一声，“那时，我并不知道可以给母猫绝育，我也找不到公猫给它□□。谁知道一过7天它就要发情一次，这次发情依旧让我束手无策。我们尝试着把它关在卫生间，盖上5个水桶，然后关上门，试图隔绝一切声音，但结果仍不尽人意，宿管还是知道了。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有下次，她就联系我的辅导员。”

　　安子墨无助的摇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养它，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我又一次狠心抛弃了它。这次我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把它丢到了更远的地方，离学校食堂很近，离我的宿舍很远。那一天我整个人都是心惊胆战的，我怕它乱跑被车撞死，怕它饿死，我太担心它了，这种折磨真的能把人逼疯。于是，我晚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又去附近叫了它，它居然还呆在那里一直没有走。我又一次心软了，我觉得这是天意，它一直等着我去找它，扔几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林琳静静的听着他说，“这次我把它抱回去了以后开始查资料，怎么样能让母猫不发情，这才知道了可以绝育。但必须要等发情期过了才能手术，我没办法只能等。我一心祈祷它不要叫，撑过这个发情期我就带它去绝育。但它毕竟是动物，发情的痛苦它控制不住。这次舍友也劝我把它扔了。宿管和辅导员都来了，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安子墨沉默了几秒，声音变的有些低沉，林琳隔着手机屏幕听见了他轻微的鼻音，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次……”安子墨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这次我只能绝望的把它放在了草丛中，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想先在草丛中喂着，等它发情期过了就带去绝育。可我不知道，这次是它最后一次等我。”他望着安辰深以前画画的窗台，声音嘶哑，“它不见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它的影子。我每天都拿着猫粮在学校附近叫它，却一次都没有看见它。天知道那一个星期我是怎么过来的，那种自责和愧疚没日没夜的折磨着我。我开始恨宿管和辅导员的不近人情，如果不是他们一再相逼，或许它就不用流浪了。”

　　“子墨……”林琳低声安慰，“你已经尽力了，别为难自己。”

　　“不是的！”安子墨有些激动，“我如果早点给它绝育，或者把它放在宠物店寄养几天，我明明有更多好的选择，我就是软弱无能，一直都是！”这时小蓝蹦上了床，窝在了安子墨的肚子处，他学着安辰深的样子摸了摸小蓝的下巴，它舒服的咕噜咕噜的闭上了眼睛。

　　“大概半个月的一个早晨，我在学校的垃圾桶旁边再一次看见了它。”安子墨说，“它瘦成皮包骨在垃圾桶里找吃的。我激动的跑过去叫它，它却被我吓跑了。我追它，叫它，它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停了下来，我轻声对它说我要带它回家。它没有过来，而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往马路边跑了。我再一次追了出去，看到的却是它的尸体。它安安静静的躺在马路中间，肠子已经碾了出来，一个眼珠子滚在了地上，脑浆飙在了路中间的护栏上。它的尸体在车流中被反复碾压，就像一张飘在马路上的白纸，除了车轮底下带起的风没有任何东西能使它再一次动起来。”

　　安子墨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琳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我并不想害死它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它！”安子墨哽咽的声音再次传来，划破了寂静的黑夜，“我只是想带它回家，我真的再也不会抛弃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