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蜜抹

19、第19章

　　为探听消息，储备物资，姒大近来经常往城里去。

　　独自在家的姒儿去菜园里锄菜，她杵着锄柄对着菜园发呆，“是谁偷了我家的菜！”

　　姒大备的那车粮食已经吃得所剩无几，姒儿本想来地里采点菜吃口热饭，没想到她家菜园被登徒子捷足先登，连烂菜苗都没留下几根。

　　这菜是吃不成了，姒儿好不容易找了根瓜苗，回了屋里再挑了一小块干肉，想着将就一顿。

　　于是到灶边一通忙活，出锅后端到院里石桌上，正准备吃的时候，头上有个声音传来：“这么简单一顿，够吃？”

　　这突兀的一声把姒儿吓得够呛，害她差点把桌上的碗筷碰倒，姒儿连忙扶好碗，然后抬头找那说话之人。

　　姒儿见师门从天而降轻盈落地。

　　“又是你！”姒儿没好气道。

　　“是本座。”师门施施然回道。

　　姒儿忍不住抱怨：“怎么？现在神仙已经这么亲民了吗？不用去庙里求，就成天往人家里跑了。”

　　“有这仙缘的全天下怕是只你一个，所以，你应该为此感到幸运……”师门浅笑，径直坐到姒儿对面，然后说道：“本座莅临，连杯水都没有吗？”

　　“打住！”姒儿朝他摆手，“我只希望您离我远点，不要再动不动就来打扰我。”

　　“本座又不耽误你吃饭。”

　　姒儿：“除了往我这来，仙尊就没点别的事做吗？请问？”

　　“这是个好问题。”师门边说边拿起筷子往盘里戳。

　　“你做什么呢？”姒儿嚷嚷，“我只做了自己一人的饭量，没多余的招待您。”

　　师门拌了拌盘中食物，皱眉嫌弃：“你做饭手艺还有待提高啊……这样的菜色让人不知从哪下手，米饭也是夹生的。”

　　姒儿伸手将他筷子一夺，“你有脸说？若不是仙尊您限了褒国的雨量，我们粮食何以匮乏至此？”

　　姒儿耐心渐失，“你出不出去？”

　　师门放下筷子，任姒儿发飙，师门只是抬手徐徐整理袖子。

　　“你还是坚持要收我为弟子吗？还是终生的那种？”姒儿不明白他纠缠自己是出于什么执念。

　　“弟子？别说得那么好听，本座说的明明是杂役。”师门损姒儿根本没有心理负担。

　　姒儿怒不可遏：“难道我放了你一箭，就得赔上我的一生？”

　　师门顿了顿，没有回答，其实他何尝不是已经为她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姒儿头发都快支楞起来，这仙人无赖的表情让她很想一掌拍过去，但她又怕最先被拍死的是自己。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您自便吧。”姒儿回屋，狠狠地关上了门。

　　师门摇摇头，又怀念起她还是小白龙时的日子，那时的她还可人些，如今她这个性子，让人头痛。

　　当晚，姒大回家后还是忧心褒国大旱的情况，他双手合十，“师门仙人，褒国的守护神，请显灵救救褒国吧……”

　　姒儿无语，心想爹爹你求个阿猫阿狗都比求他有用。

　　.

　　转眼，褒国这场三年无雨外加高温的危机已经愈演愈烈，褒河已经彻底枯竭。

　　望着窗外干枯萧条的景象，不少人背着行礼拖家带口逃荒，姒儿心里凉了凉，每天都有人饿死，本来不信神的姒儿也只能暗暗祈祷着：“这世上也不止师门一个神仙，其他神仙啊，你们也来管管吧……”

　　国君褒珦和国人多次去师门庙祈求降雨去灾，可是三年来依旧滴雨不降，渐渐地，信众的祈福得不到回应，师门庙也冷清了，面临饿死的人们，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毫无回应的神仙身上。

　　眼下褒国粮荒，饿殍遍野，国君褒珦多次开仓救民，可就算粮食储备再多也有吃完的一天，褒珦只能托尽关系向邻国借粮，只是，天不降雨任何措施也是杯水车薪，这样下去，褒国将难逃灭国的下场。

　　姒大一早出门，翻着山路准备到褒城里找人换点粮食，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有人躺在道上，姒大蹲下一探，这人瘦骨嶙峋，已经没了气息，姒大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前面走来一人，“诶？这不是姒哥吗？”

　　“哦！是胜纪啊，你去哪里？”姒大问。

　　“没事，我……四处转转。”胜纪看到姒大背着包袱，“姒哥这又是要上城里做买卖吗？”

　　“都灾年了那还有买卖可做？我就看能不能换点粮食回来。”姒大勒了勒包袱。

　　“那姒儿在家是吧？咦？这是……”胜纪看到姒大身后的人。

　　“断气了。”姒大边说边回头，心情复杂。

　　胜纪也唏嘘道：“看他前心贴后背，又是饿死的。”

　　胜纪忽凑上来小声地说：“不然……我们把这死人拖回去，大家都还饿着呢……”

　　姒大一听，皱起眉头把他一推，义正言辞地说：“我姒大可下不了这口，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动动脑筋想别的办法。”

　　胜纪有些恼怒：“都什么时日了，现在吃人这种事已经不鲜见，你可别把你女儿给饿坏了哦！”

　　姒大：“不会，不用你操心，我这趟定会想办法换些粮食回来。”

　　说完，姒大就走了，明显有些鄙视胜纪的为人。

　　胜纪看着姒大走远，肚子里又传来咕咕叫的声响，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拖走了地上那死尸。

　　灾年食物短缺，柴火倒是好找，高温之下，满世界都是干草枯枝，姒儿溜达一圈就背回了一大捆。

　　一想到家里都揭不开锅，背这么多柴火回去做甚呢？

　　姒大去城里两天了，姒儿知道爹爹最晚会在明天回来，因为家里的粮食只够吃到明天。

　　姒儿边走边想，骆驼坪已经有一半左右的人逃离或饿死，爹爹说这趟要是换不回吃的，也得动身离开这里，以求一线生机。

　　褒国如今艰难的处境，让姒儿内心存疑，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所导致的吗？那仙人是在认真地惩罚自己的不敬吗？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真的是作孽作大了。

　　她安慰自己，这怪不得她，始作俑者是那草芥人命的小气仙人……

　　.

　　师门徒步走在干枯后的褒河河道上，脚下沙砾中的死鱼经过长时间暴晒后变成了鱼干，还散发着恶臭。

　　不远处，凌封紫单膝跪地查看，然后站起，漠然不语。

　　师门朝他背影问道：“无法复流吗？”

　　凌封紫眉头紧锁：“这里的土地甚为贫瘠，好像完全与水无缘，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地下的水源吸走了，就算等来降雨，这溃散的土质也留不住水源。”

　　“难道就找不出缘由？”师门也替褒国着急。

　　凌封紫摇摇头：“目前暂无头绪，这事很急吗？”

　　“很急。”师门冷哼一声，“有人把褒国大旱的罪名怪在本座头上了。”

　　凌封紫发笑：“小白龙多疑，真是无妄之灾。”

　　没想到师门仙尊也有这么一天，会那么在意一个人对他的看法。

　　“除非能降雨，让褒河复流，才能让仙尊您洗脱罪名了。”凌封紫笑讽道。

　　师门抱臂，目光看向远处，“可是连身为海族的你都无法为这里引水复流，使这里恢复生态，这罪名本座怕是甩不掉了。”

　　凌封紫只能摆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师门心情乱糟糟。

　　凌封紫胡乱推测起来：“会不会是小白龙的原因？龙族被针对已久，有可能是她自带霉运祸乱了这里？”

　　“不会，不是她。”师门笃定地说，“这旱灾，更像是有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正在这里作祟，本座定要将这祸害揪出来。”

　　.

　　入夜。

　　姒儿踩上木凳，为墙上小小木架里的碟子添了两个皱巴巴的果子，这是姒大做的一个置物架子，架子上面供奉着一个泥塑神像，呃……是一个手持笛子、做工粗糙的简易神像。

　　近来褒国人心惶惶，于是姒大到师门庙里添了不少香火钱，才从庙祝手里请来了这座神像，把神仙请进家门，当然是希望能以此求得神仙眷顾，以渡过灾年。

　　姒儿完全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她下了凳子，抬眼瞧那神像，一副不是出于自愿地表情说道：“吃吧，仙尊，爹爹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孝敬你的。”

　　“也不知道这果子你能吃得下不，良心可会痛？”

　　睡下来后，姒儿已经开始觉得肚子饿了，姒儿揉了揉肚子，晚餐喝的那碗汤水哪里顶饿，最后，困意超过了饿意，姒儿还是睡着了。

　　深夜，有一根木片从门缝进来，将门栓向上顶开，紧接着，两扇门被悄悄地推开，一只脚踏进了屋。

　　这闯入者摸着黑，脚步慢慢地往床榻边轻轻地寻来。

　　姒儿迷迷糊糊听到了什么声响，心想这大半夜的，村里连老鼠都不见一只，会是什么声音？许是听错，于是继续睡觉。

　　可是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是爹爹？不会，他不太可能连夜赶路回来……姒儿微微睁眼，影影绰绰看清了人。

　　“胜纪叔？”姒儿看清了来人，“胜纪叔，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姒儿揉了揉眼睛，她睡迷糊了，还未往别处想，只无精打采地问道。

　　“有，有事！”胜纪的脸越来越近，黑夜里，胜纪双眼如饿狼。

　　姒儿放下揉眼的手，一丝光亮晃眼，那是一把短刀，胜纪一边靠近，一边缓缓举起短刀，那张脸上的恶意越来越明显，他有气无力地说：“姒儿……叔叔饿……好饿……”

　　“啊～”姒儿吓得尖叫，她立马清醒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一把掀开被子扔向胜纪，胜纪被被子盖住，猛地挣扎，姒儿借机翻下了床，想跑出门去，可是胜纪已经挣脱被子，一个箭步挡了姒儿的去路。

　　“你……你要作甚？”姒儿惊慌失措。

　　“叔叔饿……叔叔已经几天水米未进了，村子里已经找不到东西吃了……”胜纪因饥饿双眼发直。

　　“你走开！”姒儿被逼着后退，终于退到了墙边死角。

　　“胜纪叔，家里还有一些果子，你可以拿去吃……就在你后面的架子上……”

　　“不……果子食之无味……”胜纪无法被轻易打发

　　“爹爹说，国君已经去镐京城向周天子请求粮食支援了，等天一亮，胜纪叔可以进城去，国君定能知道我们的疾苦，会给我们开仓派粮的……”姒儿耐心说着，想稳住他的情绪。

　　“可是，叔叔好饿，已经饿得赶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饿得快坚持不到天亮了……”胜纪越来越靠近。

　　姒儿蜷缩在墙角，心想今夜自己要成别人的板上肉不成？

　　胜纪举起了刀。

　　刀光下，姒儿惊慌中瞥见了那架子上的神像，小声念道：“仙尊啊，救命，只要能让我活下来，不管做你的弟子、杂役还是其他什么，我都愿意……”

　　“不要恨叔叔啊～”胜纪睁着贪婪的双眼，大吼一声向姒儿刺来。

　　就在姒儿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火光闪过，空中一脚踢飞了短刀，一身白衣驾临，挺拔的身姿挡在了两人之间，姒儿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不，那仙人。

　　褒国百姓口中常说，师门仙人是守护神，这回，姒儿总算是信了。

　　胜纪向后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那身白衣又腾空而起轻盈掠过，他掐住了胜纪脖子，直接拎起飞出门去。

　　姒儿起身跑到门边往外瞅，只见院子里师门掐着胜纪脖子压在地上，胜纪喉咙里艰难地发声：“饶……饶命。”

　　师门掐着胜纪的脖子，嘴角勾起怒意，手里一使劲，顿时火光四溢，将两人覆盖。

　　“啊？”姒儿惊呼。

　　那团火很快消散，烟雾中那身白衣毫发无损地浮现，而胜纪早已不见，留下了一地烧焦的灰烬。

　　“你……你把他给烧了？”姒儿记起人们说师门仙人是火神，现在看来大抵是真的。

　　师门站了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姒儿，淡声道：“烧了。”

　　意简言赅，那随意的语气如同他刚烧了微不足道的垃圾一般。

　　姒儿有些傻眼，又有些不知所措，若不是这仙人出手相救，自己这会已经见阎王去了……

　　再怎么说这仙人已经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礼，姒儿打着哈哈：“那个……仙尊，您怎么会在这里……来得刚刚好。”

　　这丫头终于朝他笑了，师门欣慰道：“嗯，因为本座听到你呼救了。”

　　“啊？”姒儿作乖巧状，“哈，那仙尊的耳力是真够惊人的……总之……谢谢了。”

　　“行了，走吧。”师门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

　　“啊？去哪？”

　　“自然是随本座回仙山去，刚才你遇险时，不就是这样向本座承诺的吗？”

　　姒儿一听，笑容僵住了，她确实说了只要仙人能显灵相救，她愿意跟随仙人。

　　这真让她犯难了。

　　姒儿踌躇道：“仙尊，那是我生死关头没经过思考随口说的话，这……真的要让我作数吗？”

　　姒儿拐弯抹角地想赖掉这个承诺。

　　“那是自然。”师门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我可是听到你虔诚的请求后才赶来的，难道你想一再戏弄神仙不成？”

　　师门的意思是她赖不掉这个承诺。

　　姒儿内心暗骂，这神仙真是空有虚名，行事不但小气，而且霸道。

　　可是自己确实理亏，她沉得住气，放低姿态挽起师门的手臂，满脸堆笑：“不急嘛，仙尊，毕竟是关乎一生的决定，请先随我入屋，坐下喝口水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