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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5 章 ...

  •   工合社成为了战时后方的经济堡垒,生产出大量物资运往抗日前线和销往后方市场,无数难民也因此有了生活依靠,然而资金仍然是最大的问题。工合社成立了国际委员会,将派出代表团赴美宣传“工合”,争取各方面的支持和援助。工合社西南办事处成立典礼时美国记者艾黎正好在场,他也是委员会的委员,非常欣赏钟宁的热情和风度,直接向委员会点名推荐了钟宁成为代表团成员。代表团计划从香港乘船出发,一来一回船上就需要俩月余,再加上在各个州宣传演说、募捐筹款的时间,这一趟行程至少要三、四个月,可能就赶不上温邦彦的七十寿辰,温牧扬说过要在那天带钟宁回叠翠山,正式向温家人提出他们俩人的婚事。
      桂城交际场上无数女人为温牧扬疯狂,这样文韬武略、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偏偏还专情,能被他带回家在族人面前郑重许下婚誓,这样的机会女人们愿意拿全世界来交换。可彼时山河破碎,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人人皆奋起守土抗战,如果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身为国民的责任,自己都好像没法跟自己交代。而且温家对温牧扬的婚姻最看中的是联姻带来的好处,自己去不去这个情况都不会有改变,去了固然可以展现诚意,哪怕暂时放下一些自尊都可以,但不去的话其实也没有大影响。钟宁想来想去决定还是选择跟代表团一起出访,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温牧扬说。
      这天晚上温牧扬照例跟赵二和三姐在练功房练功,钟宁像个小跟班一样陪在旁边端茶递水送毛巾,赵二和三姐以为钟宁恰好无事也都见怪不怪,但温牧扬知道钟宁这么殷勤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练完功吃完夜宵,俩人来到二楼起居室,温牧扬对钟宁说:“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钟宁可怜巴巴的把原委告诉了温牧扬,“对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回去给老太爷贺寿了,我想要跟你一起面对的,可是……”
      温牧扬假装生气地;“让我一个人去挡子弹,你也太不够义气了,罚你给我捶背。”
      钟宁不知真假,乖乖过去给温牧扬捶背,一声不吭。
      温牧扬看钟宁这样子,笑着说“过来,小傻瓜”,把钟宁拉到沙发上坐下,“能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为国民贡献一份力量,你高兴我当然也高兴啊,叠翠山去不去没关系,我一个人能行。等你回来,我要给你一个最风光的婚礼。”
      钟宁低着头小声说:“其实我不在乎风不风光,也不需要他们的承认,有你就好了。”
      “不,”温牧扬摇着头坚决地说“我可以不依靠温家赤手空拳去打天下,但如果温家的人不承认你,别人始终只会把你看做我的姨太太,会看轻你。”
      “眼睛长在别人头上,我管他们看轻还是看重呢,只是要这么久见不到你,我舍不得。”
      温牧扬笑笑把钟宁揽入怀中,“你们怎么走?”
      “还没有定下来,如果坐船的话要先坐火车到广州,然后从广州到香港再坐船。也许坐飞机,那就要从香港飞马尼拉再到关岛,中间还得转两次,然后到檀香山,从檀香山再飞到旧金山才算是到了美国,我们会坐火车沿途演讲募捐,最后到达华盛顿。时间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
      温牧扬皱了皱眉,“这么折腾,让三姐和赵二跟你一起去吧,那样我放心一些。”
      “不要啦,我是去做事情又不是跟人打架,而且桂城危险多了,他们在你身边我也才放心。”
      温牧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去揉揉钟宁的头发,钟宁亦温柔的蜷起来趴在温牧扬腿上,俩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任时间一点点溜走。
      工合社代表团原定在广州集合,快要出发的时候传来了广州沦陷的消息,于是改为在香港集合。此时温定远正在粤北驻防,温牧扬打电话给他询问南边战况,想要为钟宁设计一条安全一点的路线,结果却得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国民政府将设立桂城行营,统率第三、四、五、九战区,孙小姐的父亲孙发奎出任行营主任,全家都将迁来桂城。祖父曾亲自去孙家上门赔罪,但孙小姐坚持不肯退婚,上次李立仁也转告了这个信息。温牧扬以为他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连温家都不再坚持,那这婚就算是退了,他不想钟宁烦心,没有将孙小姐不肯退婚之事告诉钟宁,可现在孙家的人要来桂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社交场上也会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那要不要告诉钟宁,或者等她从美利坚回来再说?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到底怎么去香港,目前知道的有两条路,要么从防城港坐船去香港;要么走昆明,坐飞机去香港,不管哪条路都充满了各种未知。三姐劝钟宁别去了,世道这么不太平,一家人能每天一起吃饭比什么都强,柱子爷也连连点头称是。温牧扬没有说话,道哥从外面进来跑了进来,在桌子底下绕着温牧扬的腿缠来缠去,温牧扬让佣人把道哥抱了出去。平时吃饭的时候要是道哥闯了进来,温牧扬都会拿菜逗它玩,要它起立或者坐好,而钟宁是会把道哥赶出去的那个,说这样会教坏道哥没规矩。现在看到温牧扬这个样子,钟宁知道温牧扬心里肯定有事。吃完饭后钟宁拿来外套,要温牧扬陪她去河滩散散步。
      深秋白日一日短过一日,出门的时候还是夕阳如金,不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远方的山峦村落都开始笼罩在暗影中。俩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走了一段后钟宁立在河滩上看着静静流淌的漓水,寒意一点点侵入,她不由裹紧了外套。温牧扬走上来揽住她低声说“回家吧,天黑了。”钟宁突然有想要流泪的感觉,宜园如今已经成为了她的“宜园”,是她全部温暖和牵挂所在,离开之后这样的傍晚她会在哪里呢,钟宁突然很不想去美国,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她一时的情绪,她肯定会去的。
      温牧扬拉着钟宁的手要往回走,钟宁站定对温牧扬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温牧扬心想钟宁迟早会知道,瞒着她好像自己心里有鬼一样,索性说了吧,于是把一切都说了出来。钟宁呆呆地站在那儿,眼见着眼泪就留了下来。温牧扬有些慌了,这一路来经历轰炸、死亡、匪寇,他都没见钟宁掉过眼泪,现在怎么就哭了呢。但同时也因为卸下重负而觉得轻松了不少。他笨手笨脚地去给钟宁擦眼泪,越擦钟宁干脆呜呜哭出了声。温牧扬无奈只好伸开两臂环抱住钟宁,等她平静下来。
      等钟宁不哭了,温牧扬再给她擦擦眼泪,说“好了,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你说吧!”
      “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什么也不知道,我要回去睡觉。”
      温牧扬叹口气,拉着钟宁的手一步步朝宜园走了回去。
      第二天钟宁去了何师娘家,把一切告诉了何师娘,问她自己要怎么办。何师娘没有说话,不急不慢地烫杯、洗茶、泡茶,然后让钟宁自己拿一杯。桌上是两个影青竹节杯,其中一个金缮修复过,修复的地方用金漆画出几片竹叶,与杯身的形状浑然天成,修复过的比完好的更有意趣。钟宁伸手就拿了完好的那一个,何师娘问她为什么不选那个,钟宁想也不想地回答“那个杯子虽然补得很好看,但还是是破的呀。”何师娘笑笑,拿起金缮过的杯子仔细端详后浅啜了一口,“也是,谁生来就会喜欢残破的东西,只是到后来不得不接受了,才会发现有另外的味道。你现在走觉得不踏实,但留也不甘心。不,不全是走与留的问题,而是留下来就意味着你承认了你们的感情没有那么牢不可破。你想要去美国,等回来时一切圆满如初,你们的感情经历了考验而更加完美,这才是你现在能接受的。”
      钟宁暗暗心惊何师娘的一针见血,“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去了会有大问题?”
      “是”何师娘斩钉截铁地说,“但不去依然会有问题,这可能存在的不完美会像虱子一样一直叮咬你。”
      “我为什么要让虱子一定叮我,我又不傻。”钟宁不服气地说。
      “呵!”何师娘哂然一笑,“经验、阅历都不是凭空得来的,要在血水里、盐水里一点点踩过才会知道。”
      钟宁不再说什么,何师娘的确说中了她心里想的,但她要去美国也不完全是何师娘说的心高气傲,要证明她与温牧扬情比金坚无所畏惧。这趟美利坚之行目的地是华盛顿,而宾州离华盛顿不远,她也许有机会去父亲的同学那里找找父亲的线索。父亲最后的消息是警察找到家里来,说父亲监守自盗与人合谋抢劫金库,警察要抓她回去讯问,她在佣人们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桂城安定下来后,她也曾以只有她和父亲知道的暗语登报寻人,但一直没有结果,所以她想父亲是不是已经离开中国去了宾州。
      最后选定的路线是开车去昆明然后坐飞机到香港。温牧扬坚持要送钟宁去昆明,说是正好去联大找教授请教关于采矿冶金方面的问题。建立冶金厂和兵工厂将来取代烟土收入,这亦是钟宁的计划,当时温牧扬回了叠翠山,她一个人在桂城,就跟途经此地的教授们商讨过此事。不过这样的事情应该派具体负责的人去做,完全用不着温牧出马。钟宁当然知道温牧扬只是想去送她,想着他愿意任性一回就任性一回吧,事事思量考虑,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头的话,总会有扛不动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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