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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缘起南梦·叁 ...

  •   事实果然被司空翊说中。

      张镇抚回来禀报,梁府最近一次针线布匹的采买就在昨日,负责采买的侍女一共购置了五枚银针,加之府中从前原有的一共六枚,而库房领用记录上显示——
      此前梁夫人的侍女如霜领了三枚,用于梁夫人给梁大人制作寿礼,厨房负责膳食的王嬷嬷领了一枚缝制旧衣。
      但此时库内只剩一枚银针,缺了一枚。

      经过盘查,如霜与王嬷嬷出示的银针数量一致。

      “可凶手若是有备而来的刺客,怎么会在刺杀前临时进入库房盗取凶器呢?想想都不可能。不然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临时起意,此人一要么对梁府地形尤为熟悉,要么有内应,二误打误撞。”
      阿旎支着下巴凝眉神思,半晌感知到司空翊含疑的秾睇。

      后背一阵不寒而栗,知道这是刚才好不容易把自己和嫌疑撇开关系,现在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微顿后坦然摊手,阿旎大摇大摆地坐到了圆桌一侧。“可这样一来梁府的人都有嫌疑。”

      怕是刺客为假,家贼乃真。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对你有利的证据了。”
      司空翊摩挲着指腹,斜睨了低头将几个茶杯胡乱摆玩的她一眼,抬眸看向张镇抚。

      张镇抚心领神会,梁大人的死估计不像表面这么简单,当即转身出门派人去盘查梁府众人。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
      眼看着门外人影走远,阿旎闪躲的目光才再次恢复诞肆。
      末了瞧见他并未属意,而两人之间隔着圆桌好一段距离,她单膝撑着杌凳站起,又俯身支上桌子,凑近司空翊。

      “在我的梦里,刘大人并不是被银针杀死的。”
      在梁大人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的嘴角便涌出了鲜血,后来飞来的银针刺进他的咽喉,已是他摇摇欲坠将要倒地之时。

      “所以梁大人的死,并非银针上衔毒所致,而是内服之物起的作用。有人故意伪造了命案现场,混淆视听。”
      阿旎说着得出结论,然而司空翊面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她不由地疑窦渐生。“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司空翊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凝视着她蕴着潋滟波光的瞳,棕褐色的虹膜外似乎有一圈异美的紫,一不留心便可能会被勾走心神。

      “你的能力远比我想象的要特殊。”他说。
      摇曳的烛光里,熠熠眸中映着她的影子,明明如寒星般没有任何温度,却明灿无比,阿旎一时恍惚,在他意味不明的意有所指中陷入怔忡。

      而他移开对望的一双华眸,又投向了前方正对着屋子大门的浮雕璧墙。
      “此院面朝南方,正对前厅,亥时初正是前衙府兵交接之时,若有刺客于墙垣之上持机栝射杀死者,不可能没有人发现,而从北面而来的我们也没有看见逃跑的可疑之人,除了你。”

      阿旎回过神,脸上一热,不自然地将目光闪躲至一侧,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突然一道灵光钻入脑海。
      她再次抬起头问:“刺杀你的刺客呢?”

      没想到她还记得此事,司空翊的余光在阿旎身上一瞥而过。

      “没有。”

      “没有?什么意思?那刺客你们也没看见?”

      “并没有刺客。”

      伊祁与万俟一战苦久矣,向来不分轩轾,可近月万俟却连连失势,民间已有归顺之言传出,届时或将开启九神洲新时局,伊祁便可与即墨分庭抗礼。
      为防平世生变,即墨王命他暗中筹措战资,以备不时之需,却不料牵带出了即墨与常夏战时救济粮与军用被盘剥的陈年旧案,而当时的战场后方正是南梦城。
      他表面奉命南下前往驻地,实为暗中彻查此事。

      然而就在今日,他刚到此地,入城时,一道穿着一张白纸的箭簇却直飞插到城门上,引起了他的注意。
      白纸上方说的,是他记挂多年之事。

      昏蒙夜色中,他只看见那道暗影从房舍檐壁上抽身离去,便因难捱心中郁结,当即奋起直追。

      彼时追到一半,暗影消失,梁府传来异响,几人赶至雪院,便看见了阿旎。
      起初他也以为她是那送信之人,仔细分辨后却发觉虽同为女子,打扮和身形却不大一样。

      只是梁清松这个与粮草案、与他在意之事皆有关联的人,恰巧死在了今夜。
      是意外,还是阴谋?
      无论如何,对方引他入局,他已在局中。

      见司空翊对此缄口不言,一副讳莫如深,阿旎不禁越发好奇他的身份,这会儿才发觉雍华锦绸之上,精细的锻捻红丝暗纹少见地绣着山海,流云绕、水波涌,在他身上显得清雅超脱又桀骜。

      “罢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秘密也不是我等小人该知道的。”
      惴惴地收回打量的目光,阿旎废然一叹,漫不经心地坐回圆杌。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凶手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当时并没有人敲门,梁大人为何要打开房门呢?”

      经过她对这间屋子的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让梁大人仓皇出门的异常。
      她将案发过程重演了一遍,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又打开。
      如此反复了三遍,终是挠着头走了回来。

      夜深露重,哈欠爬上脸,她松开支颐的手掩了掩,整个人便苦恼地趴到了桌上,自顾自地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耷拉的眼皮不知不觉缓缓闭合。

      “起来,干活了。”

      知觉再次恢复是一道呼唤入耳。
      阿旎睁开迷蒙的眼,只见火烛已经熄灭,室内一片昏暗,高大的阴影笼罩在面前,便咕哝了一句,“哎呀,天还没亮呢。”

      “起来。”

      司空翊端详了罔若未闻的她一会儿,绕到一侧,搭上凳腿的华靴一踢,引起了杌凳轻微的摇晃,可娇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只将脸往臂弯里埋了埋,他用力一踹。

      阿旎瞬间尖叫出声来,跌到了地上,随着滚到门边的圆杌,看见了外头的天光初晓,一片雪色的白。
      回头看向负手傲立的始作俑者,疏淡的眉目冰冻十里,刚想捂着差点摔成几瓣的屁/股从地上爬起,司空翊从身后拿出一支箭簇扔到她面前,“对面的浮雕看见了?射中花芯。”

      阿旎不明所以,只见花状的浮雕由里外两层花瓣组成,最外层的八片大花瓣宽而圆,内层的十六片小花瓣细如匙,分不清是什么品种,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而花芯被呈十字的纹路分成四部分,雕出正中一个凹陷微小的圆,并不好命中。

      她徒手拿着箭簇用尽全力投过去,却因距离较远,力道太小,箭簇还没碰到墙壁,便扎落到了底下的雪垛里。
      而还不待她尴尬,箭簇很快被捡回,近卫雨鲸又将一副弯弓递了上前。

      阿旎面露难色地看了眼一旁默然的司空翊,只好继续照做,凭着记忆里见过的景象,以箭搭弓。

      司空翊观察着她,虽然动作生疏,但姿势还算标准。然而这次的画面更加惨淡,只见弓弦刚刚一松,箭簇便直接掉到了地上,解开了他内心的猜疑。

      “你既可于惊马之下救妇人,小小银针尚且难不倒你……”

      “我的银针是幻术。”阿旎窘迫地挠了挠头,警觉地瞧过四周并无除他几个近侍以外的人,低低地解释。
      以前那方士倒是教过她怎么用银针当暗器防身,可是她根本没钱买,后来发觉自己一身异能,便自己琢磨着变出了银针。
      “乍看有形,实则脱离凭依后便会消失。”

      司空翊没有接下言,直拉起弓箭,霎时一道风声穿过,飞箭精准射中花芯,浮雕正中心的砂岩如粉尘簌簌落下,露出了一个规整幽深的圆黑洞。

      阿旎惊讶得连忙从木桥跑过去查看,原来在她不小心睡着的那一时半刻里,他找到了机关。
      此时拔下箭簇,圆洞后泄进一缕幽微的光,浮尘跃动,虽然蒙着一层不明的黑纱,却隐约可以看见设起灵堂的前厅。

      经过一夜的变数,梁夫人形容憔悴,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正扶额靠着隐几闭目养神,来往家仆忙挂丧幡,守灵的梁小姐和刘少爷跪在灵柩前的团蒲上。
      而一侧的张镇抚询问完刘管家昨日的行踪后,又问府中和梁大人最近有何异常。

      阿旎喜上眉梢,刚想喊出声,转念一想又怕惊动前厅的人,霎时一止,便雀跃地朝司空翊招了招手。

      圆洞窄小,只能通过一只眼睛查看,阿旎犹豫着看了看走近的司空翊,如临风玉树岿然屹立,仿佛事不关己,随即自个闭上一只眼,凑到了洞口。

      “府中并没有什么异常。”刘管家摇头,可说到梁大人又叹了口气。“老爷嘛,最近从战地涌入城内的流民日益增多,救济司收容所物资有限,引起了一些混乱,老爷是寝食难安。昨日在前衙办完公后便独自出了府,也不让小厮陪同。
      老爷平时办完公也会到街上走走,体察民情,但连小厮都不带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回来得也晚。平时黄昏便回,可昨日直到戌时都不见人影。
      戌时二刻我在前厅看见老爷,忙命人准备膳食,但老爷称食欲不佳便没有用膳,直接回了房中。
      亥时下起了大雪,我到屋里给暖炉添了些木碳,还见老爷在案前查看安置流民的方案。没想到老爷后来竟然……”

      刘管家说着感伤,抬手挽袖掖了掖眼角的泪。

      突然府外传来喧嚷,不多时一官兵匆匆来报:“镇上王首富带着家丁上门,说要替王小姐讨要公道。”

      正说着,王首富已经带着家丁打入了府中。

      “刘少轩我打死你!”

      怒气冲冲的王首富手持一打狗棍,见着刘少轩便扑了过去。
      惊慌失措的刘少轩躲到灵柩旁才免于一难。

      “王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张镇抚赶忙劝阻。

      “这刘狗昨日在满堂香楼以迷药迷晕我女儿,将她欺辱。我要他偿命。”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我昨日确实、确实去了满堂香楼,但我是追那小叫花子去的,找了满酒楼找不到人,我就在包厢里喝了点酒,我什么都没做。”刘少轩辩解。

      “呵,冤枉,小女的衣物里还有你遗落的玉佩!”

      “玉佩……玉佩……”刘少轩似乎这会儿才惊觉,惊恐地低头看向摸空的腰带。“我的玉佩呢?!”

      梁夫人顿时坐不住了,“我们梁家向来以清白传家,反倒是你女儿都二十五了,嫁了三次克死了三个夫婿,早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指不定是她耐不住寂寞跟着镇上哪个地痞流氓厮混,搁这栽赃诬陷。”

      “你们刘家的人就不是好东西!这镇子上谁人不知你风流放荡,早年与情郎私奔,后又与那人幽会落下毛病,以至于女儿夭折后这么多年再也无个一儿半女,梁大人仁善不计较,我可不好糊弄!”

      面对王首富的指控,梁夫人这会儿已经没了官太太的风度,泼妇般指着他大骂,“王大肚,你这张狗嘴在瞎叫什么?”

      眼见双方又要扭打起来,张镇抚赶紧将双方隔开,拉着王首富劝道:“王老板,如今梁大人新丧,你在这里大闹实为不妥,这样,此事交由本官来断如何?本官定还你公道。”

      “那有什么用!今天这刘狗不见血光,难解我心头之恨!”

      “王老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把他打死了,还连累了自身。”

      张镇抚一语中的,王首富是又气又无奈,忽然眼眶便涌出泪来,一把瘫坐到了地上,“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对我的宝贝闺女。”
      那哀恸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梁大人的什么至亲。“海云方士曾说,雯儿命中有诅,夫运不佳难遇良人,二十六之前不可嫁人,不然厄运缠身,必见血光,当初还是海云方士以心头血解咒,她才能安然无恙。可如今雯儿病痛缠身,海云方士已入仙海,刘少轩不死,我可怜的女儿可怎么办啊!”

      阿旎听得心里啧啧,什么心头血,都是招摇撞骗的把戏罢了。

      这会儿瞪得眼睛发酸,她疯狂眨了眨双眼又抬手揉了揉,刚想继续往里边瞅,只隐约听到刘少轩结结巴巴的一句,“海云方士……海云方士的徒弟,她可以她可以……”
      便感到司空翊轻瞥来的眼神,随即他人转身踏上木桥,就往回走。

      阿旎左右犹豫了一下,连忙跟上,便见侍从端着瑶盘佳肴入内,贵妃红、长生粥、金乳酥……几乎皆是她平日里见不到的稀罕物。
      而司空翊在桌前坐下,安之若素。

      阿旎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大人尸骨未寒,你却在这里设席……你怎么安心?”
      前厅正在举办白事,此人却在事主儿家里堂而皇之地摆起了早宴,而且还是在死者的院子中!

      “你不也睡得挺安心?”

      阿旎被噎无语,她那种体质,在哪儿都能睡得着。

      一夜未进食,又各种奔忙,这会儿已是饥肠辘辘,心想人是铁,饭是钢,他说的也有道理。

      美馔飘香,她下意识猛吞唾液。
      得到司空翊点头示意坐下的默允,阿旎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抓起一个诱人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咬了两大口。

      忽然有步履匆匆,一家仆跟在雨鲸身后进来。

      “公子,张镇抚让我们来请这位姑娘到前厅去一趟。”

      阿旎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完了,这是要让她去解咒了!

      “窝&#!”

      ——我不去!

      司空翊也不看她,只平淡问:“何事?”

      家仆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王首富想请姑娘为王小姐解咒。

      “我不去。”好不容易将包子咽下,阿旎坚决往后退了两步。

      可面对她求救的眼神,司空翊不为所动,只用眼角轻轻瞥了她一下,便状似善解人意般点了点头。

      “听说海云方士道法高深,想必他的徒弟也得了他的真传。”

      “你是故意的!”

      看着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阿旎顿时气炸了,指着司空翊嚷嚷,差点跳上桌子。“你之前明明说跟着你就能活,可你非但不帮我,任他们将我当成刺客,还给我喂毒药,现在又把我往火坑里推。”

      司空翊这才示意雨鲸先把家仆带出去。

      “我为何要帮一个忽然莫名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只凭你空口的一句话?除非你有能力证明你值得。”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箸,神态悠闲地看向怒目而视的阿旎。

      “你很有胆色。信口胡诌便罢了,竟还敢冒充海云方士的徒弟。”

  • 作者有话要说:  抓了几个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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