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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起南梦·贰 ...

  •   一时间,赶来的府兵举着照明的火把将他们包围。

      “大胆刺客竟敢夜闯我们梁府,杀害老爷,都给我拿下。”

      梁夫人刘香施在管家刘仁贵的陪同下走上前,指挥着府兵将他们捉拿。

      黑衣侍从随之做出了准备应战的姿势。
      唯有中间的主子依旧负手而立,不动如山。

      忽而一队官兵行色匆匆而至,后头男人朗声高喊“住手。”

      张镇抚快步上前对着司空翊俯身作揖,“不知公子造访,下官有失远迎。”
      吓得梁夫人与管家战战兢兢低下头,神色都变得低眉顺眼。

      “我家少主此次奉命南下,途径清平遇刺追查至此,却撞上梁总督被害,张镇抚,你可得好好彻查此事。”此前离去的近卫雨鲸随着张镇抚出现,代沉默的主子出声。

      恩威并施的话语意味深长。
      张镇抚连连恭敬应下,便招手道:“来人,还不快把刺客拿下。”

      刺客?
      阿旎震惊地看向司空翊。
      不是说为他所用,就可以活命的吗?

      不料司空翊不为所动,只余余光睥睨着,冷眼旁观这官兵将她钳制。

      “我不是刺客!”

      阿旎心下一沉。
      她流落九神洲多年,过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也曾在恶犬底下夺食,自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此时也看出了这厮估计猜到了她此前并非心悦诚服,有着逃跑的心思,遂故意威吓。

      仓惶挣脱束缚,阿旎连忙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司空翊的大腿,就开始梨花带雨。“我不是刺客。公子,小女子是良家女啊,您不能因为我不愿从了您,就任由他人诬陷我啊。”

      语如惊雷,瞬间将众人劈得外焦里嫩。

      众人面面相觑,任谁也不相信,他们公子会看上一个乞丐。
      而她一个卑贱的流民竟敢如此颠倒黑白。

      可阿旎打定了主意,要赖上司空翊,毕竟能让官府都礼让三分的人,绝对能够保她性命无虞。
      她的视力好,即使是在这夜色之下,也看见了他的耳根子逐渐泛红。
      意外之余,又拿出话本里逼良为娼的戏码,继续添油加醋。
      “小女子从了您还不行吗?今晚小女子就洗干净了等着您好不好?”

      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
      承御门“七杀”的刀剑向来无眼,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不少鲜血。
      是以屠刀之下,跪在司空翊面前求饶的人不说数以计千,也有数百;
      然,多年来并无敢且能近他身者,只因他存在本身便可冰冻三尺,而他的手段比起他人更为可怕,不用旁人出手,那犯上者已然痛不欲生还求死不能。

      可此时的主子并无不悦怒色,侍从欲上前拉开阿旎,又领会地制止了神色迟疑的官兵再实施动作。

      司空翊不是不想踢开阿旎,只是念及她还有用,又莫名顾虑她这单薄的小身板能不能接住他这一脚,万一闹出了人命总归麻烦。
      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一副讨好模样,施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阿旎一愣,却还是像乖巧的猫儿一样贴着他的手掌心,突然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随后用力一捏使她咽下。

      注意力顿时被分去大半,阿旎被司空翊不轻不重地推开,趴在地上猛拍起胸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这人给她喂了什么?

      “要做我的人,也得先让自己重获清白。”
      似是丝毫不惧影响,司空翊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顺着她的话便说,并不在意旁人投来的暧昧不清的视线。

      至此,阿旎也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并不打算替她张目。这是让她自己想办法自保的意思。

      张镇抚眼神微乱。
      他身为承御门“天招”,暗伏清平几十余年,虽然才初见这位万人之上的督察使,却也早就听闻了其打马入京时满楼红袖招的轶事,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早在三年前,有岳东老妪冒认神祖娘娘指控帝渊身世,他便于诛神台亲示万箭凌迟一举成名,又斩杀涉事者百余人,其中就包括于他有恩的母族中钦慕他多年、即将议亲且贵为岳西第一颜的表妹。
      并非贪图痴爱女色之辈,更遑论假公济私。

      然而此时这般,或是传闻有所出入?

      风雪愈烈,刮着脸颊有如刀刃剜肉之刑,张镇抚暗窥眼前心思难测的权贵,后知后觉,方才底下人差点触了这小爷的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叹这大雪夜是越来越冷了。
      随即佯装着咳了一声。

      “是不是刺客一审便知。”

      偌大的前厅里,灯火通明。司空翊坐在首座之上,端起了下人奉来的热茶。

      阿旎跪在地上,听着仵作对着上方之人与张镇抚报告刘大人的死因:身中剧毒,脖颈处发现了一枚银针,贯穿喉咙。

      梁府全府封锁,所有人都被进行了一个严格的审查。被阿旎收买的夜香妇、白日里纠缠她的恶霸,也陆陆续续被带到了正厅。

      恶霸这会儿已然被冲进房中的官兵吓得酒醒,见到阿旎,仓惶指着她叫嚷:“凶手一定是她,今日这叫花子曾以一枚银针伤我,致我手臂全麻!”

      “莫非你非礼开罪于我,我也不会动手。那只是略惩小戒,根本伤不了人!”

      “轩儿是民妇侄子,从娘家过来学着帮忙打理家业的。”梁夫人听闻阿旎的谴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朝着主位裣衽行礼,忙替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刘少轩辩白。
      “虽然从小被家里宠惯,以至于平日里言行有些无状,但绝对不是什么饥不择食的好色之徒,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本官怎么听说这小子是从小姐闺房中带过来的?”张镇抚冷哼一声,看向梁夫人一旁垂首低眉的女子。

      鹅黄罗衫的女子低着头嗫嚅,还不待她回复出声,梁夫人着急忙慌地接过话头,解释道:
      “小女梁思思,是贱妇与大人痛失亲女后收养的孤女。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我和大人七年前就给他二人订了亲,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失了些分寸。”

      说着,她杵了杵女子手臂,女子便默然点了点头。

      “本来今年我和老爷就要为他二人准备婚事,可如今老爷……”
      梁夫人掩面而泣,过后收起泣声,又将矛头对准了跪在地上的阿旎。
      “倒是这小叫花子,冒充夜香妇之女,混入我府中,欲意何为?”

      张镇抚随之偏头看了过来,“你说你不是刺客,为何会出现在梁大人的遇害现场?还不从实招来。”

      阿旎盯着青砖地板的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她身为异人的身份定然是不能暴露的,便道:
      “小人幼时曾师从海云方士,学过占卜,是以平日里都在城东的十柳街摆摊占卜为生。师门有训,占卜遇凶,无作为者,噬及自身。
      梁大人今日在满堂香楼赠于我一枚金叶子,小人感念大人恩情,遂自作主张替大人占卜官运以报恩,却占得大凶,来到府中本是要提醒大人有所防备,不料却发现大人已经遇害。”

      张镇抚思索着摸了摸胡须,“传闻这海云方士两年前在一次占卜后无缘无故暴毙,世人皆说是卜运反噬,天道报应,莫非与这师训有关?”

      “正是!外人不解,皆谣传师门为恶,是以上天降下神罚。然则师父当时心情郁结,醉酒犯浑,痛骂师祖为后人设限,一时枉顾师训,才遭厄运缠身,一命呜呼。”
      阿旎佯装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诚惶诚恐的从身上拿出一枚金羽呈上。
      “此乃师门所证。”

      张镇抚仔细查看着精美的金羽,不禁点了点头,这倒也算合理。
      “早就听闻海云方士飘然若仙,以一枚金羽晓知天下,原来所传不假。”

      不料梁夫人冷然出声:“笑话,依你所言,为何不光明正大向门房禀报,求见老爷和本夫人,反而要偷偷摸摸进入府中?”

      “小人惶恐,不敢惊动夫人。”

      南梦城无人不知梁大人家中有位强势的夫人,虽多年无子,却一直不允许其他女人进门,外人皆道梁夫人善妒,德行有失。
      还是梁大人以专情自称,才消了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

      此时戳到痛处,梁夫人如同惊弓之鸟,厉声呵斥,“一派胡言。”
      片刻自觉失态,缓了缓心神,转头又对着张镇抚诉苦,“大人,此人形迹可疑,杀害老爷的作案手法与今日伤了轩儿的手段如出一辙。难道刺客口齿伶俐,做了万全准备,就能掩盖是刺客的事实?还望大人明断啊。”

      “那么敢问夫人,梁大人素日里可有与什么人结怨结仇?”阿旎问。

      梁夫人不明就里,却趾高气扬地回:“我家老爷为官清廉,性格温和敦厚,从不与人争锋,怎会与人结仇?”

      “即使是夫妻争吵、打骂儿女、苛待下人也没有?”

      梁夫人一顿哽塞,这时刘管家接口回道:“老爷为人亲和,就连对待犯错的下人也不曾红过脸,更别提对待亲近之人了。”

      “那么我与梁大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又有什么杀人动机?”

      厅内一瞬静默,阿旎转头又问地上形如一滩烂泥的男人。

      “再问刘公子,今日那枚银针所在何处?”

      “谁知道,本少早就当街弃了!”

      阿旎听了顾自点了点头。“既无物证,如何证明这枚银针是我的?”
      说着,她抬起交叠的双手,俯首行肃拜礼,“小人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大人派人去一查便知。”

      “确无证据。”张镇抚心服首肯。“但是在抓到刺客之前,本官也不能放了你。”

      “不瞒大人,师门有一秘术,可以物寻踪,恰好小人尤为精通。大人可否将那枚银针交由我查看?小人愿帮大人查清真相,以证清白。”

      张镇抚的余光扫向司空翊,捋了捋巴下青胡。

      “既无证据证明此人凶嫌,不如就让她试试。她身中蛊毒,若是敢跑,误了每日按时服用解药,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暴毙而亡。”
      司空翊的指尖敲在桌面上,细小的动作并不明显,微微发出一点轻响,不及阿旎心头的一震。

      蓦然抬起双眸,她瞠目结舌地看向司空翊。
      后者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端得一副作壁上观,不可向迩。
      斯文起身,腃握的右手随之置在腰珮前,左手负至身后,清离的眸光垂落向她,示意她从地上爬起来。
      “你只有三天时间。”

      阿旎幽怨地暗瞪了司空翊一眼,这人明明没有那些兵士武将的粗鄙,清风霁月,看起来还有些儒雅的文人气,怎么手段这么阴毒?
      揉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撇了撇嘴,“我想先到梁大人的院子看一看。”

      梁大人的院落就在前厅之后,距离并不远。穿过两侧的几步回廊便能看见庭院里的芳草池塘,池上有一景造小木桥,正对着那棵挂上晶莹冰凌的梅花树。

      屋前木阶两级,扁牍上写着“雪院”二字,飞檐下的门亭连通左右两侧替行人遮蔽风雪的回廊。

      随着春雪夜的严寒进入敞开的门扉,阿旎仔细观察起屋内的陈设。

      一张朴素的木榻摆在正对大门的正中,左右分别是嵌入墙壁的柜子,一侧置衣,一侧放着文房墨宝及书稿。

      木榻正前方是一张六凳的榆木圆桌,在木榻与圆桌中间有一个烧炭的暖炉,此时暖炉里的木炭才刚刚燃烬,还能看见隐约星火。

      而一侧书案后的屏风上画着苍劲有力的青竹,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转了一圈的阿旎毫无所获,倒是忙了一天这会儿口干舌燥,径自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不料壶嘴缓缓流出一滴水,她再次加大倾倒弧度,睁大的瞳孔盯着壶嘴,半晌也没有再有一点表示。
      打开茶壶盖一看,里头只剩下泡干的茶叶,泄气地将茶具放回茶盘里,清闷的当啷声瞬间引得司空翊看过去,微微皱眉。

      “看出什么了?”

      “这么大的官竟然连一口茶都没有。”

      阿旎没将他冷然的质问放在心上,喃喃抱怨,突然回头撞上他肃然地审视,才微微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你那秘术当真有用?”

      “当然。”
      阿旎仰着头,正欲介绍她那引以为豪的能力。
      可司空翊没搭理她,眸光扫过物证盘里的银针,就示意她赶紧。

      阿旎微微撇嘴,“万物有灵,死物也像人一样有所来去,因此也可以告诉我们它都去过哪儿。”
      从书案上拿过一张宣纸,画了一道符阵放到物证盘中。
      她拿下绢带上的金羽,在手中幻化出蓝紫色的火焰。
      火焰覆上银针,渐渐变成一朵绽放的昙花,飞向远空,代替她的耳目,带领她的思海穿越城中的大街小巷,从针线行到布店,再到梁府库房,最后再到梁大人居住的雪院。

      “这枚银针应该是近日与针线布匹一类物品一起采买的,并非专人专门购来用于暗器机栝。”看着如同一朵绽放昙花的火焰落在手掌心里,阿旎说。
      随后轻轻一吹,仿佛火簇熄灭,花瓣凋零,化为烟雾散去。

      司空翊幽深的目光锁落在她身上,在她回望过来时相交在了一起,缠绕地在半空里停滞了半秒,才缓缓移开。转身回过头在圆桌旁的杌凳坐下,示意木然呆住的她继续说下去。

      阿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当然不是单凭什么师门秘术就可以做到的,好在她先前机智的用一张符阵作掩,并没有引起怀疑,张镇抚也只连连称道:“没想到海云方士一脉的卜术如此登峰造极。”

      “张大人可派人去府中库房取来银针对比,再询问这两天内负责此类物品采买的人员,看看占卜是否一致?
      银针出自梁府库房,能够接触的人一定是梁府中人,只要重点排查今日内领用针线的人,便能从中找出杀害梁大人的凶手。”

      银针的打磨不易,价格昂贵,即使是大户人家购置的数量也有限,但凡领用的人都要进行登记,张镇抚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袋,当即着手去派人调查。

      “不能确定对方身份?”司空翊问。

      阿旎否定摇头。“路是特定的,但每日在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却不少,更何况这类公用物品经手的人本来就多。即使是某个人的贴身之物也只能知道对方的行踪,以行踪再倒推其主人;如果是以人寻物那就好办多了。”

      “那若是刺客偷偷潜入库房盗取银针,并无记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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