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煮茶》一寸苔痕

4、生活

　　到了秋季开学时，他的辅导员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上课？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心情再去上学。半年多时间，他才还了4万块钱，还有三分之二多要还。
　　再上学，他要跟下一届的大二学生一同上课，也就是说，还有四年他才能再赚钱。在这期间，他的兼职只能供自己学费和生活费。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的去上课。而且进入医科大学，他也渐渐明白，学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前期是很难赚到钱的，投入成本儿对他来说太大。
　　所以他直接跟辅导员说，不继续读书了。
　　辅导员听后很惋惜，同情他的遭遇，告诉他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毕业后再还……
　　徐风不想再欠债，他现在像一个孤苦无依没有安全感的小兽，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后，脑子像是钝掉了，思考不了，不知道不上学是不是对的，只是没有心情去上学了……辅导员很惋惜，但也没有办法。
　　徐风还是什么钱高就去做什么工作。这大半年来，他的胳膊肌肉形状更明显了，肤色变黑，嘴唇常常抿成一条线，微微下垂，很少笑。
　　这天徐风下班，在门口被一个40多岁穿着得当的女人拦住。相视的一瞬间，徐风看着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和那张脸上担忧紧张的表情，明白了来人是谁。
　　他无视她，大步往前走，被女人拉住胳膊：“小风，我知道你怨恨我，怪我狠心……但是我不想，你这样毁了自己前程。”他走到徐峰面前，哀求道：“我请你吃顿饭，好不好？……我有话对你说。”
　　徐风不想拉拉扯扯的被别人看见，跟着她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餐馆儿。
　　他们坐了一个边角的地方，女人给他点了三个菜，一个汤，要了两碗米饭。
　　徐风等她说话，女人却让他先吃饭。看着很关心他，问：“平时工作累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确实是饿了，端起饭便吃，敷衍的点点头，没心情陪她演母慈子孝的那一出。
　　他现在吃饭很急，没有吃相。通常是默不作声的埋头吃到半饱，缓解了饥饿，才开始慢慢地吃。
　　女人看他吃得很凶，一副心疼，模样，好像在后悔对这个孩子太过绝情，15年来没有回去看一眼。
　　徐风吃饱放下碗筷，抽了餐巾纸擦嘴：“什么事？说吧，我下午还要工作。”
　　女人小心翼翼的说：“我听说……你辍学了，这太可惜了，你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然后观察着他的表情，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有5万块，是我自己攒的，你先拿去用……你爸爸的债，慢慢还，但学总是要上的……”
　　“不用了，卡你收着吧。钱我能自己还。”徐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小风，别犯糊涂！”女人流着眼泪着急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这钱就当是我补偿给你的，不要你还，你收着吧……”
　　徐风疲惫地揉一把脸，说：“你要追求你的幸福，我不怪你。现在我也已经长大了，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你回去吧，好好过日子，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打扰我。”说完站起来走了。
　　他觉得老天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不免嗤笑一声。五岁那年，母亲去外地打工，回来就和父亲办了离婚。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村里人背后说她是傍上大老板了，嫌贫爱富；其他小孩子总拿他没有妈来取笑他。生活拮据，父亲忙着做活，难免照顾他有些粗手大脚，衣服脏了换不及时，家里乱糟糟的也没精力收拾。
　　幼小的他，在父亲身边，能依靠却不能安然。他想念母亲，又从别人的风言风语里怨恨起了母亲。
　　现在，他发觉早已经不怨她了，因为很久没想起来她了。他们应该继续相安无事地当陌生人才对。
　　徐风到2014年初，已经把债款全部还清了。这期间他做过各种杂活累活，也当过流水线工人。突然有一天，惊觉自己不能再这样浑噩下去了，他还年轻，才20出头，人生还很长。
　　他这几年没有再过过春节，反而很愿意在春节期间工作，因为能拿三倍工资和一些年货礼品。
　　14年春天，机缘巧合之下，他开始去烘焙学校培训上课，学了3个月，然后找了一家西点店当学徒。经过细心揣摩，刻苦训练，做的面包糕点有模有样，做出的蛋糕也有几款爆款。
　　九月份他报名了烘焙师考试，12月份他拿到了初级烘焙师资格证。
　　不久，他留意到了C市的一个急招西点烘焙师的岗位，给出的条件不错。他带着自己的作品，成功跳到了这家薪水更高的西点店。就这样他在C市立住了脚。
　　他工作勤奋认真，心无旁骛，再加上可能有点天赋在上面，做的糕点造型、口味很受人喜欢。一年后他就升了职，又过了两年，老板认可他的能力，调他去B市的新店工作。
　　其实一开始想到要做蛋糕、面包之类的，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要有一技傍身。他之前在甜品店兼职过，对这些有一点了解，又上网查了一些资料，觉得可以试试。
　　接触之后，他发现很喜欢跟这些面粉、糖、黄油类的打交道，每当完成一个又一个的艺术品样的糕点时，他心里是很满足的，很有成就感的。
　　可能是那些年闷不作声的埋头工作，造成了他不愿意做那些太过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他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手里的活。
　　做烘焙其实是很累的，尤其是到了某些节日时，但这家老板给的薪资还可以。他想，如果做医生的话，自己的性格也未必合适。
　　这些年摸爬滚打，他早不是当初懵懂单纯的傻学生，他后来明白做医生不光是医术上要过关，也要和病人及家属打交道，医闹的事情不新鲜。那种“一脚医院，一脚法院”的紧张氛围，其实挺消耗人的。
　　想到这些，加之现在生活安定有存款，他就释怀了当初的选择。其实有一段时间里，他是后悔当初辍学的。
　　在C市，他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干净明亮，配置不错。他不喜欢和别人同住。早期忙着还债的时候，迁就着住过多人宿舍，乌烟瘴气的，那种经历他不想再遭受。
　　在生活用度上，他不会浪费，但也不会亏待自己。他孑身一人，后来隐约知道了自己的性向，确信自己不会结婚，也没有尝试交往同性的想法，所以没有什么负担，自然没有省吃俭用的必要。
　　他会在休息日时买上鱼肉虾，做一顿大餐犒赏自己，或者直接下馆子；阳台上有他侍弄的一些花草，看着舒心；他担心自己的工作长时间低头弯腰，身体素质变差，在某运动软件开了会员，坚持一周锻炼3次；他也经常地看烘焙方面的视频，不断尝试研发新的产品。
　　他始终没有交到太亲近的朋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有时候觉得社交时说话做事像在表演，是模仿别人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
　　他孤独，同时也享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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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扑就扑了，坚持发＼(`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