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一只鸟的替身？》林间不落弦

3、误入莺歌坊

　　纸鹤飞速地穿梭在迷雾四起的树林中，江冉回头望去，“司机”紧紧地跟在后面，而身旁昏迷的季芸还在控制不住地挣扎着四肢。

　　他伸出手啪啪点了两下季芸的穴道，只听“啊——”的一声，季芸仿佛大梦初醒般弹了起来，又因为惯性重重地倒在了原地。

　　“怎、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只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嘶哑的吼叫声。

　　季芸循声望去，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司机”兴许是被逼急了，它放弃了人类的跑步姿势，转而四肢朝地，像野兽般扑了过来。

　　而因为这样的姿势，他身上的夹袄开始不堪重负地散落。

　　“司机”的真面目也因此显现出来——那是一具用散落的尸块组合而成的身体，身上的肉块随着它的奔跑，还在不断地向下脱落。

　　“那是个什么鬼啊！！”季芸已经破音了。

　　“尸虫。”江冉惜字如金，在金铃急促的颤动声中咬破食指，向纸鹤背后飞速画了两笔。

　　一道白光闪过，纸鹤扑棱棱一抖，速度瞬间提高了不少。

　　他喘了口气，继续解释道：

　　“是被尸虫控制的尸体，它们会定时出去为母虫觅食，我们刚才差点变成母虫的食物。”

　　“尸虫？！就是电视上讲的那个？！咬、咬死一个老师的那个？”

　　“嗯。”江冉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季芸，安慰道：“没事，尸虫畏光喜寒，我们只要逃到有人烟的地方它们就不敢过来了。”

　　然而纸鹤拐了两个弯后，江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虽然身处浓雾之中，但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景色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

　　江冉看着周围驱之不散的浓雾，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

　　“怎、怎么了？”季芸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手上的汗已经将衣襟浸透了。

　　江冉缓缓吐出一口气：“是迷雾阵，身处其中的人会迷失方向，无法逃脱。”

　　“但、但那不是只有那些修士才……”

　　江冉沉默了，的确如此，区区尸虫怎么可能会展开迷雾阵，除非……

　　可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呢？难道尸虫的出现另有隐情？

　　然而时间已经不容他多想，纸鹤身上的白光开始逐渐黯淡，身后的尸块却红光更甚。

　　眼见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江冉当机立断，一把拉起季芸，大喊道：“我喊一二三，你就往下跳！”

　　“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一二三，跳！”

　　“啊啊啊啊啊——”

　　江冉一脚踩在纸鹤上，毫不犹豫地带着季芸自悬崖一跃而下！

　　身后的纸鹤忽然引颈长鸣一声，瞬间燃烧起来，在夜色中唰然张开一张明亮的火网，劈头盖脸地朝身后的尸块网去。

　　季芸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她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遍自己摔成脑浆四溢的样子，却突然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陷入了一个棉花糖似的物体中。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朵巨型纸花的花蕊中央。

　　“快走，刚才那招杀不死尸虫。”

　　还没等季芸把气喘匀，就被江冉一把拉起，开启撒丫子狂奔模式。

　　两个人在浓雾中跑了一段距离后，季芸已经气喘吁吁连连叫苦：“你就一只纸鹤吗？能不能多叠一只？”

　　江冉倒是体力异常的好，只是微微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灵力只够支撑一只纸鹤，抱歉。”

　　但是他也知道再跑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倒是可以跑一晚上，但是季芸估计会直接当场晕厥。

　　他寻觅了一圈后，眼前一亮，拉着季芸一头钻进了附近的一处山洞中。

　　山洞的入口极小，但越往里面走空间却越发宽阔起来，江冉拿出一张红色的纸，轻轻一吹，一朵小小的火苗便悬浮在了二人身边，将不远处照亮。

　　“我们现在怎么办？”季芸只感觉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等天亮。”江冉用手轻轻拂开硬要过来贴贴的小火苗，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还好——红线金铃还在。

　　他松了口气，也坐了下去。：“天亮以后迷雾阵会比较脆弱，我可以向外发出信号求救，先在这里躲一躲吧。”

　　看着季芸惊魂未定的脸色，江冉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这里洞口隐蔽，我已用术法祛除了我们生人的气息，尸虫是不会找到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季芸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一些。

　　两人坐在山洞里，山洞外寒气直灌进来，只有火苗发出一点点温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寒意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浓烈起来，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变成了白色。

　　江冉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忽然，一阵呜呜咽咽的唢呐声自山洞深处而来，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在山洞中回荡着像数以万计的亡灵在哀哀哭泣。

　　糟糕，是鬼音诏令！

　　江冉噌地站起身，拉起季芸就要向外跑，但下一秒钟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唢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白色的雾气开始泛起青色，伴随着唢呐声，一句尖尖细细的孩童音响了起来：

　　“子时至——鬼门开——”

　　接着四面八方传来同样尖细的声音，仿佛很多孩童在齐声吟唱，在空荡荡的山洞中诡异非常：

　　“子时至——鬼门开——”
　　“子时至——鬼门开——”

　　在一阵快过一阵的吟唱声中，山洞开始剧烈摇晃起来，碎石扑簌簌地落下，一座直达山洞顶端的狮首衔铜环朱漆大门轰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这就是传说中能连通人界与鬼域的鬼、门、关。

　　大门砰地一声打开来，孩童的吟唱声戛然而止，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一股黑紫色的雾气从门内缓缓爬出，直奔季芸而去，江冉眼睁睁地看着她整个人被雾气裹住，硬生生地被拖进了门里。

　　雾气绕着江冉打了个转，仿佛不感兴趣般向门内退去。

　　寒气开始逐渐减退，江冉明显感觉到身上的枷锁开始松动，他看着缓缓关闭的鬼门关，一咬牙，手上爆发出了一阵金光，向后猛地一推。

　　借着金光的冲击力，在大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他一头扎进了鬼门关中。

　　*
　　鬼域，顾名思义，就是鬼魂安顿之所，与天师平时所解决的厉鬼恶鬼不同，能进入鬼域的都是修炼到一定程度的鬼修。

　　而在这些鬼修中，不乏祭炼活人、心怀恶念的凶恶之徒，如果季芸落在他们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江冉加快脚步穿梭在鬼域的集市中，细白手腕上的红线金铃被藏进了袖袍中，发出微微的叮当声。

　　与人界不同的是，鬼域的生活习惯还停留在百年前，不论是服装还是周围的建筑，都与古代毫无二致。

　　所以江冉刚刚不得不敲晕了一个醉酒的鬼修，换上了他的衣服，以免引人注意。

　　此时正值鬼域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叫卖之声此起彼伏，集市人头攒动，要是在这里找人，那简直如大海捞针般。

　　江冉偷眼看了看手机，果然没有信号。

　　这鬼域太落后了，他暗自腹诽道。

　　正当他疾步穿行于鬼群中的时候，突然被一股清甜的气味吸引。

　　江冉虽然性子冷淡，但却独爱甜食，只要遇到甜食可以说是走不动的地步，更何况这个气味中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不禁顿住了脚步循香望去。

　　只见集市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老婆婆，连人形都尚未修炼完全，细细的手腕有森然白骨裸露出来，她正弯腰翻烤着炉子上的桂花糕，嘴上颤巍巍地叫卖着：

　　“桂花糕——甜甜的桂花糕哟——”

　　虽然明知鬼域内的吃食活人最好不要吃，但江冉仍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老婆婆听到声音抬起头，江冉才发现她双目空洞，应当是个盲婆，只见她咧开嘴笑道：“客人可需要一个桂花糕？都是新鲜出炉的。”

　　“来两块帮我打包带走。”

　　“哎好咧，马上来。”

　　盲婆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起来两块碎金雪白的桂花糕递给对面的客人，却听这客人又开口问：

　　“阿婆，你知道我在哪里可以看到鬼域的全景么？”

　　盲婆愣了愣，头一回听说有人想要来鬼域观光，但是她也没有多想，而是指了指不远处道：

　　“东边有一个寻仙阁，算得上是我们这里最高的酒楼了，在它顶层也许能看得到。”

　　江冉道了声谢，将桂花糕揣进怀里，刚刚烤好的桂花糕透过衣襟传来一股温热感，让人莫名心安。

　　顺着盲婆指的方向七拐八绕后，眼前出现了一座五层高的酒楼。

　　红墙碧瓦，高耸入云，屋檐处悬挂着一盏盏金黄色的千瓣莲花灯，在集市中显得格外显眼，估计这就是寻仙阁了，江冉一头钻了进去。

　　酒楼小二疾步而至：“哎哟客官！您几位？本酒楼招牌菜有——”

　　“一位，来一壶茶，随便什么茶都好。”

　　江冉打断了小二，直奔酒楼最顶层而去，小二只得将准备了近一个月的菜名贯口囫囵吞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酒楼最顶层是一处开阔的平台，不少客人在这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从顶层向外眺望，果然能够纵览整个鬼域。

　　江冉选了一个角落坐下，趁无人注意，袖袍一晃，几个骑着纸鹤的小纸人儿秃噜噜滑了出来，领头的便是那通风报信的“间谍”小粉。

　　江冉低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短发女孩子长什么样么？”小

　　粉卷了卷自己的脑瓜，表示知道。

　　江冉：“很好，你共享记忆给它们几个，一起去找一下她，记住小心行事，不要被其他鬼修发现。如果今晚你能找到的话，监督我的事就既往不咎了，知道吗？”

　　小粉一听这话，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它斗志昂扬地挥了挥纸手，几个纸人便嗖地一下分散飞了出去。

　　江冉稍稍缓了一下一晚上紧绷的神经，此时周围的声音才逐渐清晰起来，只听见楼下传来“邦——”地一声醒木拍桌的声音。

　　江冉向下望去，那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说书先生，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拿着醒木，如果不是看到他手臂上裸露出来的白骨，怕是会以为这是哪位得道的高人。

　　只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上回咱们书说到，这鬼域域主闫泽珘闫大人自血池中塑肉身、得灵力，单手一挥，将高山夷为平地，从此便有了鬼域。”

　　“要说这闫大人可谓是年轻有为，各位都知道闫大人虽喜养鸟，却只独爱他府上的一只雪雀，这雪雀通体雪白，尾羽上带一点红，无人知晓它从哪里来，或是什么品种。”

　　“但是各位看官，小老不才，恰恰知道些闫大人的秘闻，或许可以一解雪雀之谜。”

　　秘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伸长脖子，包括江冉。

　　说书人袖袍一抖，得意地捻着胡须继续道：

　　“某一天，一位年轻鬼修误入闫府，却意外撞见一幕——这雪雀竟幻化成了一名妙龄女子，趴在闫大人身边，两人耳鬓厮磨，通天修为的闫大人连府上进了人都毫无察觉……”

　　“这小老真是会编故事。”江冉耳朵尖，听到邻桌传来一阵嬉笑声：“闫泽珘那厮才不会喜欢什么妙龄女子。”

　　“小点声！要是让闫大人听见了，我们小命不保——他之前可是把得罪过他的人都投进了闫府后山的血池中去了！”

　　“哎呀怕什么，谁不知道现在闫泽珘日日流连莺歌坊，根本不管外面的事情。”

　　邻桌的人语气轻蔑道：“你们不知道吧，闫泽珘他根本对女人不感兴趣！”

　　“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得意洋洋道：“我表兄在莺歌坊做杂役，他说闫大人日日去找小倌，一住就是一整夜！要我说，什么通天修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都是扯淡！”

　　几个人低声笑谈，开始讲起了闫泽珘的风流韵事，江冉正要收回心思，忽地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戳了戳——是他袖袍里的传音纸人！

　　他忙翻开袖袍，是小粉发来了信号，季芸的身影似乎出现在莺歌坊门口，转而就消失不见了。

　　莺歌坊？季芸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不会是被人卖过去了吧？

　　江冉脑中警铃大作，正巧酒楼小二端着他的茶水走了过来，他忙抓住对方问道：

　　“小二，进莺歌坊要多少钱？”

　　小二还对这位打断他精心准备的贯口的客人怀恨在心，没好气道：“三十两白银的入场费——您的茶，麻烦把茶钱结一下，二两银子。”

　　三十两？！江冉默默摸了摸口袋里的两块碎银子，这人当真是个穷鬼！

　　小二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窘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的瞳孔也的确翻上去了，只剩下白白的眼仁儿瞪着江冉，对于一些修为低劣的鬼修来说，出现这种奇异的现象也并不稀奇。

　　他掏出碎银子抛给店小二，对方喜笑颜开地离开了，江冉见他走远后，双手掐诀，默念一句：“缩地千尺！”随后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长相清丽的小倌正对镜梳着头发，他身穿红纱轻袍，衣襟坠着一串串价值不菲的水晶挂坠，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今儿好容易被选上去伺候那位大人，凭我的美貌和身材，绝对让他迷糊，说不准啊我就是未来的域主夫人——”

　　还未等他说完，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砸了下来，小倌连惊叫都未发出，便被当场砸晕在地，手里的梳子也飞出去几丈远。

　　来人正是江冉，他刚庆幸自己没有落在莺歌坊大堂中，就感觉身下似乎软乎乎的，这才低头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小倌。

　　江冉忙从小倌身上挪下来，真诚道：“对不起……”这都怪那个醉酒鬼修，怎么不往衣服里多塞点银子！

　　见小倌毫无反应，江冉刚想伸手去戳戳他，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雀儿，刚才是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