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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传入了在座的所有人的耳中。

      起调宛转悠扬,像是遥遥观见小姑娘初遇少年郎,萌动芳心,日生情愫的场景。

      拨弦有来有回,二人慢慢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穿红装,入喜堂,拜高庙,见天地,共牵一线,度余生。

      “铮——”似是弦断之声,但声音并没有停,而是突然转急,急促地扫弦像是想叫人知道她的惶恐无措,紧促的声音如泣如诉,如同接踵而来的重重困境,正密密麻麻的落在她本是幸福甜蜜的生活中。

      慢慢的,高昂变浑厚,一个妙龄的少女转眼成为了皓首苍颜的妇女,远远地站在桑榆暮影处,孤寂寥落、期期艾艾。

      最后平缓了下来,就如一个旁观者波澜无惊诉说着故事的结尾。

      一曲毕,萧微与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方才听的一曲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看了一场戏,而她就是戏中的主角,就这样过了这一生,其中的喜悦哀怨她都一一尝尽。

      转眼看殷殊言,他正斜靠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合着旋律点着,见她看过来,便抬头望向她。

      两人靠得近,连对方脸上细小的纹路都能瞧见,从旁边看着,和甜意正浓的夫妻并无两差,一人靠在另一人身上,如果不看他们都是男子的话。

      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萧微与不自觉的往后移了一点,而后轻咳一声,“你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还凑合,就是像个怨妇。”

      “你也看到了?”萧微与有些惊讶。

      殷殊言直起身,将自己的椅子拉进她,“没有。”

      “那你为什么说像个怨妇?和我看到的一样。”

      “听出来的。”殷殊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看到什么了?”

      萧微与简单的和他说了自己看到的那些场景,他点点头,又开始剥起了放在一旁的毛豆角,“这曲子有问题。”

      “如你所说,方才我看到的应是弹曲而致的幻境。”他接过殷殊言剥好后递来的豆子,“多谢。”吃了一颗后又道,“而且这幻境或许还是因人而异,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殷殊言浅笑“不用对我客气。”

      许是烛光的摇曳,竟是照得那笑颜叫人移不开眼,“那那个。”萧微与看着眼前的人结巴了一下,“你看这些人,我们听着怨气满满的,他们却沉醉了一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说着就转移了视线,开始环顾四周。

      场内的人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无一不是面露喜色,面色泛红,但一双双眼睛皆是空洞无焦距,痴痴的盯着台中央。

      “姑娘。”萧微与轻推了一下身旁愣神的女子,“铃兰姑娘可知台上是谁吗?”

      女子恍然,“她是我们阁中的头牌,牡丹姑娘。”说着挠了一下鬓角,大为不解“但是今天应当不是她出台呀?”

      ‘那应该是谁?’萧微与话还没问出口,坐在台中的人将琵琶递给旁人,缓缓起身行礼,“奴家牡丹才艺不精,叫各位恩客见笑了。”

      “牡丹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能听姑娘一曲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今儿个竟是能见到牡丹姑娘,也是撞了大运了。”

      “是啊,往前牡丹姑娘出台哪次不是人满为患,连进场子都要重金呢!”

      ……周围七嘴八舌的应答霎时结束了方才寂静的场面。

      萧微与听到这些不同寻常的情况皱眉,“姑娘可知今日牡丹姑娘为何会突然出台吗?”

      “这我也说不清,之前她若出台,阁内上下都要好好准备一番,但近段时间我也未曾听到她要出台的消息。”女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过,她在阁内向来是说一不二,她想做什么,想何时出台,想如何布置,接不接客,接什么客,都是她自己说了算,妈妈们都听她的。”说着说着便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轻抿着唇。

      “都听她的?这是为何?”常规楼里都是老鸨妈妈们一手遮天,说风就是雨,手底下的姑娘即使脾气再硬也不敢像她说的那样。

      女子忽然抬头望向萧微与,眼中流露出嫉妒和不甘,“她身价高,超出阁里姑娘许多,是阁里最大的摇钱树,妈妈们自然是听她的,生怕一不小心这棵树长腿走了。”

      看着她眼中显露的情绪,萧微与很平静,再度看向台中的人,心中只道怪哉。

      即使此人能给阁中带来许多利益,可说到底她的身契都还妈妈们手里,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这么随心所欲的,更也不该是铃兰口中所说的那般在阁中可呼风唤雨,再想她说的刚开始说的,这次的出台似乎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要准备一番。

      萧微与静静的打量着那些向着台中趋之若鹜的人,心底盘算着待会儿的计划,“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周围环境嘈杂,殷殊言附耳轻声问道。

      轻喷在耳廓的气息激得她一激灵,“在想待会怎么办。”

      “噢?那我们怎么做?”殷殊言偏头看向她,丝毫没有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好像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你你你。”说着萧微与就往后撤了一节。

      “我我我,我怎么了。”殷殊言似笑非笑的问。

      “没没没,没什么,你别靠我太近了,有句古话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要放在常人身上,这是要娶亲的!”她顿了一下,想也没想的加了一句,“虽然我们是神官。”

      看到她炸毛的样子,殷殊言竟是低头闷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萧微与有些恼羞成怒。

      殷殊言强压下嘴角,但眼里依旧有着抹不去的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开心,很开心还能看到如此鲜活的你。“那……神官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萧微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又颇为豪放地擦了擦嘴,“这牡丹姑娘不简单,至少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她又侧过身不是很自然的凑近他悄悄地说,“而且她身上有我邪气的味道。”

      一说完就直起身,“但是也不一定,有可能是途中不小心沾上的,等会儿找个机会去探探。”

      话音刚落,烛光再度一暗,只剩下正中央的吊顶,照亮着台子中央的人。

      昏黄的光照得人影幢幢,萧微与眯起眼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脸庞清秀却又带着妩媚之意,身形小巧,被那层层叠叠的衣裳沉得愈加玲珑。

      她朝众人福了福身,随后侧手击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奏乐瞬时响起。

      舞步翩迁,一步一步恰似走在那些颤动的心上,转圈荡起的裙摆,远远看着就像盛开的牡丹,妖艳又清丽,盛大又娇小,一开又一合,像是一朵吃人的花,美丽又危险,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牡丹落入一人手中还未等细细品味又飘落至另一人怀中,勾得人心痒痒,任谁都无法抗拒。

      只是她好像就是不转到自己这边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不够好看吗?再不济,殷殊言还不够吸引人吗?至少也比那些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好色之徒好上千百倍吧。

      于是她将手藏在袖子底下悄悄掐诀,准备放出一缕邪气,却被一旁的殷殊言一下子按住了自己的手,“你要干什么?”他皱着眉。

      “她不来我们这,就只好我去找她了,但是敌暗我明,我一个大活人靠近她,明晃晃的靶子,我又学不来那些调戏的戏码,万一到时露了馅……所以就只有放出邪力去探探了。”说着就拍了拍手臂上的那只手,“要不然你去?”

      殷殊言抿着唇,盯着她想了一下,慢慢的放开了手,而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放出了一抹力量环绕在邪气四周,随着它在场内游荡。

      “诶诶诶,这场内突然有鬼气,你小心些,等会儿别轻举妄动。”然而她没还有半句没说出口,‘鬼气特别浓厚,都将她给包围了。’她边说边用手臂碰了碰他。

      “嗯,好。”殷殊言低声答道,微微偏头将上扬的嘴角隐匿在了昏暗处,让人察觉不到。

      转到台边的姑娘依旧不停脚步,忽然朝他们这边看来,浅用红袖半遮面向萧微与挑了挑眉,半弯着眼睛一步步向着她走来,脚踏在实地却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走出的每一步裙摆跟都会随荡起,如朵朵牡丹肆意盛开。

      美艳的牡丹就这样落到了她面前,“公子可愿与奴家共舞一曲呀~”红色的丝绸勾到了到萧微与的经脖子上,与她本就缠着的黑布交相缠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有艳羡,有嫉妒,有愤怒,还有隐隐的担忧。她像是不知所觉,咧开嘴笑着,“能与姑娘共舞实乃在下有幸。”说着就取下红绸缠到手腕上一点点缠到了末端,抬手细细地闻着,任谁看来都像个色,欲熏心的地皮流氓。

      她被牡丹带到台中的蒲垫上坐着,“姑娘,我这坐着可是不能与你共舞啊。”

      “公子莫急。先让奴家与你舞一曲助助兴,让公子高兴了,再同奴家共舞,享人间至乐,可好啊?”牡丹用手环抱着她的双肩,紧贴着她的耳旁轻声说到。

      说罢,便起身远离了她从台的外围慢慢地向里面圈圈靠近,而她稳坐在中央的蒲垫上,就像是一朵花的花蕊被花瓣层层裹挟,而花瓣之外的人都陷入了美梦之中,再也不对台上感兴趣。

      不多时牡丹又回到了方才的位置紧紧地挨着她,从背后复又攀上她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气,“啊,方才便想说,公子你好香啊,是我闻到过最香的人了。”她用手指划过脸颊,“奴家舞完了,公子可愿与奴家共享这人间至乐呀。”她看着自己迷茫空洞的花蕊迷花眼笑,牵起她上了楼。

      她将萧微与放倒在床,站在床边忽然冷眼看着,“呵。”伸手掐着她的双颊,盯着那空洞无波的眼眸“天下男人没什么两样。”而后跨坐在她的腰间,“虽然这样貌不如旁边那个,但这灵魂的味道。”说着说着就不自控的咽了下口水“才是最美、最纯的啊。”

      她弯下腰将萧微与缠绕颈间的黑布扯下来,看到的是两道触目惊心的划痕,看起来像是陈年的伤痕,但又感觉一旦用力按下去,那血又会喷溅出来,那样的场景像是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单是这样想着心就砰砰的跳,就当伸手碰到伤痕时,忽然被另外一只手抓住,“姑娘,你掐我脸便掐了,扯我衣服便扯了,但是你不知道别人的伤口最好别碰吗?”

      牡丹豁然抬头,正对上那双冷冰冰似是要直接看穿她的眸子,她突然想缩回手,离这个人远一点,奈何被钳制住,一动不能动,“你怎么醒了!”又回想方才的异常,常人入幻境被控制几乎再没有自己的意识,哪怕有一点也起不了气候,可她似乎……“你根本就没有中我的幻境!”她原来一直都有自己的意识,难怪刚才上楼如此轻松,不用像之前那样要费劲控制引导,只要自己稍微施力她就会跟上,可她的眼神却和那些中了幻境的人如此相似,甚至是一模一样,让她都被骗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人能摆脱我的幻境。”她立马翻身下床,拉开了距离。

      萧微与也起身坐在床边,“我是个什么东西?这不急,我会告诉你的,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不答反笑,“见你是个难得一遇的人,我也不逼你,若不想说那便不说。想让我告诉你?真是狂妄!我管你是个什么,只要进了这屋,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

      “哎,我原想好好和你说说不动手的,但奈何我没这口才,也辩论不来,就只好以武服人了。”

      见眼前的人丝毫没有畏惧反倒是一直向前靠近自己,牡丹眯了眯眼,暗暗地抚平心里那些不安,“好啊,真是个无知小儿,那边且看你还有没有命回来了。”话音一落,她就转身消失了。

      再一睁眼已不再是方才的那间屋子,而是红墙古庙,听到的也不再是丝竹管弦,而是木鱼敲击和阵阵诵经。

      萧微与见此景有些呆愣,这是……

      抬头一看,“慈光寺”,是她有记忆时便住的地方,像是不相信,于是抬手又揉了揉眼,没有看花眼,她想要上前去,却在迈入门槛的前一步生生停住,她低下头,想要控住有些颤抖的身体。

      “微与,站在门口作甚?扫完了地就快进来。”一道有些年迈的声音传入耳朵。

      顿时,她不再颤抖,双肩慢慢下垂,眼睛被一团氤氲包裹住了,“师父。”声音有些颤抖。

      “别傻站着了,入秋还穿这么少。”一双温暖却又布满皱纹的牵起她,“快去多穿点。”

      “好。”说完,她便跑了,生怕是慢一步,眼眶就要包不住里面的水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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