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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独角 ...

  •   应河方才把帕子收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看什么呢?”
      应河浑身一僵。不知何时,萧金城已从秋千上下来,正吟吟站在他身后!他分明没察觉半点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里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在看这个。”
      应河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躺着几朵憨态可掬的假花,正是从他头上拆下来的几朵。他轻轻一握,几朵花化作一缕微弱的金点飘散开去,落在萧金城身上,消失了。
      “是师姐搞的小把戏吧。”
      萧金城若有所思,噙着淡淡的微笑打量了他一遍,开口:“不会是情书吧?藏藏掖掖的。怎么,被我说中啦?”
      应河的笑容一僵,忙道:“师姐别开玩笑。”

      萧的敏锐非常、非常可怕,他不该会忘记的。他一时放松警惕,还敢在她眼皮底下把手帕拿出来,或许其实他潜意识里,是希望她看到的?
      “……怪不得你听了那些闲话后,变了脸色呢。你大可放心,那些话本啊本就是编排这个那个的,图个乐子,没人会当真的。上次下山我看上次下山我看到过,有本讲的是苏澜和月满楼花魁的爱情故事,名字叫《救风尘》,实话说,还挺好看的…”
      萧金城伸手拍了拍应河的肩膀,感慨道:

      “多稀奇呀,我原以为你人虽在这边,心却向着金坠长老那边想修无情道呢,真真冤枉你了!”
      应河终于忍不住笑了:“这又是什么话?我可何时写情书了,又何时想修无情道了?着实冤枉我!”
      萧金城道:“真急了,看来原是我弄错了。”
      二人向客栈走去。
      萧金城走在前面,应河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

      萧金城给他的感觉像雪地里鲜红的梅花花瓣,鲜艳夺目,冰冷中又带着一丝非人的神秘感。他时常感觉她虽走在尘世中,却身处于一种很高的境界,让人琢磨不透,让人看不太懂,她现在还未得超脱,只是因为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必须得做完。

      她可能随时能离开,一身大红,在雪地里走,走到尽头,消失了,什么也没剩下,来去无牵挂。
      钦慕这样的人或许还好,爱慕这样的人或许是种痛苦吧。

      这边应河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萧金城已放过这一茬,她在客栈里张望一番,道:“咦?兰尘香不见了。”
      应河也寻找一番,果然不在,猜测道:“被他师父抓走了?别是跑出去玩迷路了吧。”

      此时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店铺也陆续开张。
      “……听说昨脸上的妖精没伤着一个人就被杀死了……”
      “……明明已经好多年没出现过妖精了……”
      “……三角粑,三角粑,又香又甜,又香又甜,新鲜现做……”
      “那小子命硬着呢,没事,走远点去找他吧。”萧从掌柜的那顺走一把瓜子,不慌不忙地磕起来。

      他答应了一声,准备去找“失踪”的兰尘香。动身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萧金城,她正低着头嗑瓜子,应该没注意到他。
      他恍然想起天门打开那日,在金银台上,他确信自己看到的萧是和以往不一样的。具体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感觉到一种很难形容的淡然……不,空旷。像空中坠落的雪花。
      可那日之后,萧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是那日感受到的不寻常的气息,并未消失。

      还没开始找,三尘香便自己出现了。
      “哥!”兰尘香看到应河,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向他跑来。
      “干什么去了?”应河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兰尘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诚实道:“走迷路了。”
      应河:“……”
      “然后我找了个大娘,问悦来客栈怎么走,她说往南走,然后左拐右拐的,把我绕晕了,我又迷路了。”兰尘香嘿嘿一笑,“我又找了一个人问路,可能是看我可爱吧,她送了我好多点心。然后我又上路了,那些开店摆摊的人都特别和善,他们摆龙门阵,我就一起听,吃了好多果子点心。他们说李家的鸡跑到赵家去了,赵家硬说是他们家的鸡,两家人吵了一架;王家的闺女和刘家的大儿子好上了,但家里一直不同意,刘家的大儿子这不刚从妖精嘴里捡回一条命,听说下周就办婚宴,要分我喜糖吃;凌家的小儿子小时候要送山上去修仙人家没瞧上,自个儿在家散修来着……”
      应河哭笑不得,伸手抵住小子孩儿的额头:“打住,打住。你吃了多少糖?快去漱口,小心长蛀牙。”
      兰尘香不作声了,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焉了吧唧地漱口去了。
      应河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脸上还糊着黑不溜秋的药膏呢?

      “我们中午另找个地儿吃饭吧!兰尘香,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饭店?”
      又是这样!萧金城不知从何处了冒出来,把兰尘香的手抓过来,在他手心里放了一把炒瓜子。
      兰尘香殷勤道:“我知道,河对面就是一个,好像叫什么‘月满楼’”。

      萧、应:“……”
      这是什么鬼招牌?确定是饭店,不是青楼吗?
      兰尘香顶着二人怀疑的眼神,咔嚓咔嚓嗑了俩瓜子,一脸无辜。
      “……”
      算了,小孩子懂什么。

      正午,三人最终还是上桥过河。河水清澈,河对面就是那家大饭店,装横考究,大字招牌,热闹非凡。正值饭点,来往不少人正朝里走,确实是“月满楼”。
      应河粗略观察,来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确实……不太像青楼。
      或许只是饭店老板个人独特的爱好吧。
      包厢已被预订满,三人在一楼靠窗找位置坐下。来往侍者脸上都挂着微笑,上菜很快,味道尚可。

      这家店的土豆饼味道很不错,兰尘香一连吃了四块。盘中还剩最后一块饼,应河和兰尘香同时伸出了筷子。
      应河见状收回了手,兰尘香顿时喜笑颜开,眼看就要把最后一块土豆饼归入囊中。
      突然,一阵白色的影子掠过,兰尘香夹了个空。
      兰尘香扭头一看,见萧金城手握一双白色的公筷,筷子上夹的正是最后一块土点饼!
      土豆饼被萧金城成功抢夺,兰尘香不敢有异议,埋头扒饭。
      扒着扒着,他就瞪大了眼睛——萧金城把那块土豆饼夹到了应河碗里!
      应河见状也先是一愣,而后便克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萧严肃对兰尘香道:“跟着我们蹭吃蹭喝蹭住,说好的端茶送水呢?”
      兰尘香连忙起身殷勤给二人倒豆浆。吃人嘴短,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时,周围吃饭的人纷纷起身叫好,啪啪鼓掌,兰尘香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纳闷道:“怎么了?”
      那些人都坐下后,一楼中央一块台子上一人翩翩显出身形。此人戴着一副眼镜,大约四十来岁,个子不高,衣着素净,手持一柄折扇。他把折扇“哗”地一声打开,二楼顿时传来一阵轻脆悠扬的琴音。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扇扇子,此时琴音流畅轻柔,他悠悠开口:“话接上回,《徐宗师飞升记》……”
      “换一个吧,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前飞升的人啦!”一楼有人打断道。
      说书人一愣,好在他经验丰富,沉思半晌,把折扇“啪”地一收,道:“好!这里有个新话本儿叫《萧宗主拒升记》,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激动地鼓掌,琴音变得欢快活泼。

      “…只见萧宗主合上天门,七窍流血,倒地不起,赶来的应河猛地抓住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愧疚,道:‘都是因为我……’萧宗主虚弱地睁开眼睛,撑着一口气道:‘无事,为了你,一切都值得。’说罢,昏死过去……萧宗主素来严厉,唯独对爱徒用尽了所有温柔……”

      应河的脸色五彩斑澜,萧金城捏着杯子、低着头,肩膀可疑地轻微抖动,像在憋笑,兰尘香听得津津有味,问道:“这是真的吗?”
      “………而这一切,要从五年前的那个冬天说起……”接着说书人从两人如何相遇相识,一直讲到两人互生情愫,再如何陷入爱河,其间充满莫名其妙的波折坎坷,高潮迭起,琴音应和着急促起伏,故事有鼻子有眼,要不是因为主角有自己,应河都快相信这是真的了。

      除了应河,每个人都吃得很香甜,听得很满足,甚至可能包括萧金城。唯独应河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一边后悔为何该死地听了兰尘香的话,一边祈祷这漫长的、百爪挠心的折磨快点结束。因为他确实暗自爱慕萧金城,所以这话本他听起来格外尴尬。尽管如坐针毡,他面上仍装出一副稳重冷静、不动声色的模样,坚定地喝了一口豆浆。
      他总算知道为何这饭店叫月满楼了,明明是以饭店之虚名行说淫词艳曲之实,天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话本!
      只是这本子一开始就写错了,或者说,写错了一半。因为从始至终,惟有他一人一出孤独的独角戏而已。

      “最后,他们离开了天道门,比翼双飞,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地携手共度余生。”
      一时掌声雷动,说书人讲得口干舌燥,折扇一收,笑吟吟地退场,低缓深沉的最后一声碧音渐渐消散,周遭热闹起来,人声嘈杂,可能在谈论方才的话本,可能是的什么。应河突然感到一丝说不清的惆怅,并不强烈,但像那绕梁余音一般缠缠绵绵,索萦绕绕,他盯着碗中的土豆饼有些出神。
      “我知道天道门,”兰尘香的声音叫应河猛地回过神来,“也久闻那传奇话本里的两位主角大名,我溜下山前也听说一个月前萧宗主自废修为了,不过那话本儿里说的是真的吗?”
      应河还未出声,萧就笑着回答道:“民间编排的话本儿罢了,哪个会在意真假呢?或许十分肯定的真相另有隐情,而随意胡说八道的戏言反而成了真呢。”
      ………

      萧另起话头道:“楼上弹琴者在用灵力弹琴,你们注意到了吗?”
      兰:“……”他光顾着听书去了。
      应:“……” 他光顾着在听与不听之间挣扎去了,真没留意。
      兰尘香毕恭毕敬地为萧金城续上豆浆,一脸谄笑。
      应河沉思,此人应当没有恶意在琴音中下咒之类,否则萧早就动手了。若是以微弱灵力加持弹琴谋生,便好理解了。

      “民间散修?”
      意外地,萧摇了摇头:“我不确定。那人的灵力很强大,有刻意收敛过的痕迹,我估计在元婴之上。”
      鲜少有人民间散修修至元婴期,那太不可思议。散修之行并不罕见,可向来不成气候。可是……元婴期修士为何到一家饭店为说书人配乐?
      这位抚琴修士,究竟何许人也?

      兰尘香正想问问要不要见她一见,萧金城便看穿了他——他们俩的意图,道:“不见。为何要见?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就别扰了人家的清静,人家可不一定想见咱们。”既然萧金城都如是说,二人也只好作罢。
      用完饭后,三人离开饭店,准备四处走走,注意着新的妖物出现。这时,身后一道温和清冽的声音叫住了他们:“打扰了,请问可否占用各位一点时间?”
      只见来人一身素白,面庞柔和温润,是一副内敛的谦谦君子模样。

      他朝二人行礼,道:
      “晚生是凌家长子,凌音,正是方才弹琴之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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