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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后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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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见过,陈酥虚弱地想。
那天死后他已经抽离出身体,在上帝视角凝视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看见了好多血,如同彼岸花一样绽开在灰色的地面上。
高档小区里的人们谁也不想掺和进这种事里,于是所有人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对着那摊血指指点点。
救护车很快来了。
人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呢?陈酥以魂魄形态这样想。
而且,明明他已经不在身体里了,那种活生生摔碎的痛却一点儿也没少。
“你生在这样的家庭,谁会舍得让你见血。”
蔺野咧咧嘴,看着陈酥无暇的皮肤。
“我倒是很想看,看伤口在你的皮肤上蜿蜒,看血染白你的皮肤,你会很漂亮,不是吗?”
"你不应该这样做的,蔺野。算了吧,被仇恨困住的你,和做错事的江明煜父亲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把......伤害带给更多的人罢了。"
陈酥觉得视野在逐渐模糊,自己很快就要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在这之前,他还必须问点更具体的东西出来,否则自己一旦失去意识,谁也不知道这个变态会对自己做什么。
“我愿意这么做,连你也要阻止我吗?”
蔺野怒吼着,他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沉静和势在必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陈酥努力用牙尖咬着舌头,用这种尖锐的痛感唤回自己的意识,他抬起头,口齿尽量清晰地问:“这件事,江明煜知情吗?”
蔺野喘着粗气,阴沉沉地笑着:“他知情与否不重要,我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也想过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可是就在他出国留学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父亲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联系到了我,说他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愿意给我一笔钱,就当作对这么多年的弥补。”
“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用钱弥补,一条命也可以。”
陈酥垂着头,看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意思,意识依然一点点消沉下去。
蔺野似乎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昏过去,干脆从桌上端起一杯水,扬手泼在了陈酥脸上。
陈酥狼狈地呛咳着,睫毛和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了,水淌过他暖和的毛衣领子,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可怜的、湿漉漉落水的猫。
“不许闭眼,我还有东西想给你看,你不想知道吗?我献给你的独一无二的画作。”
蔺野走到房间正中,聚光灯跟着他的脚步移动,最后打在一副巨大的画作上。
只有那幅画被纯黑的天鹅绒盖着,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蔺野用手杖挑开边沿,向上用力掀开。
——那是一副巨大的人像,采取了他最擅长的画风和色彩,画面主体是一个赤裸的人,洁白的头发、红色的眼睛。
他像一位飞翔的天使,手臂是向上的,腿却被黑玫瑰缠绕,因为刺的存在而流出鲜血,因此,画面下面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血红。
那张和陈酥完全相同的脸此刻带着神圣的情欲。
像是纯洁无瑕的灵魂被强行玷污,潮红在他的脸颊装点,眼泪珍珠一样流过。
他的背后有一双漂亮的白色羽翼,但是被一双手残忍折断了,断口骨头极具美感地耸立着,没有血流出来,反而开出了黑色的玫瑰。
蔺野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爱上了陈酥,爱上了他原先只想破坏和毁灭的人。
陈酥像他唯一带有色彩的天使。
他要强行将天使拉入泥沼,因此不惜折断他的翅膀、束缚他的身躯、破坏他的纯净。
蔺野狂热地抚摸着画布上陈酥的脸和唇,像教徒祷告般重复着:“我会把你变成这样美好的藏品的,你就该属于我,只有我才能读懂你的完美。”
就在蔺野缓缓靠近的时候,墙壁上的暗门被暴力踹开了。
在一声尘土飞扬的巨响之中,陈酥终于恍惚地闭上了眼。
在一众赶来的警察之中,江明煜行色匆匆,看到陈酥被吊在高处,似乎失去意识之后,他几乎是飞奔着冲了上来。
......甚至跑掉了一只鞋。
江明煜连睡裤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家里的拖鞋,头发乱糟糟的,上身倒是好好穿着西装,整个人有一种穿搭奇特的美。
他根本顾不得什么了,看着医务人员手忙脚乱把陈酥解下来放在担架上。
因为暂时不知道陈酥哪里受了伤,江明煜连碰都不敢碰他,只能把手搭在担架边缘,小心翼翼握住他冰凉的手。
然后轻轻俯下身,将陈酥的手背按在自己的胸口。
那里乱套了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江明煜濒临狂躁疯狂的情绪很快得到了舒缓。
陈酥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家里沐浴露的味道了,但是江明煜只是这样看着他,就会觉得安定和平和。
蔺野已经被控制住了,他被按在地板上,依然看着陈酥的方向。
在被人拖走之前,蔺野高声对江明煜喊:“你和我没什么不一样,你比我更加卑鄙无耻,率先用婚姻捆绑了他,不都是占有吗,江明煜,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江明煜整个人僵住了,他沉默不语地低下头,看向陈酥昏睡的脸。
直到他坐在救护车上,一直把陈酥送进病房,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不得不承认,蔺野说的是对的。
他的确如此卑鄙,甚至不敢解除婚约,大大方方追求陈酥,只想着先把他强留在自己身边,再徐徐图之。
江明煜是懦夫、是恶棍、是胆小鬼。
甚至,他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对小丈夫做了太多不礼貌的事。
亲他,摸他,弄他的那里,肖想他,在梦里对他做这些那些,按在书桌上、沙发里、阳台上弄脏......
他还有瞒着陈酥的事,又不敢讲给他听的自己的过去。
而陈酥干净、纯白,就这样乖乖巧巧陪伴在自己身边。
自己不仅没能给他想要的爱,反而让他陷入了危险,自己根本不是个合格的丈夫,甚至,连个合格的监护人都算不上。
没有人知道,江明煜今天从公司回到家中,却得知司机的消息,陈酥要在学校参加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的消息时是什么心情。
他本来就已经够沮丧了,老婆没追到,现在连去哪里都没有告知自己。
但是为了给陈酥留下懂事的好印象,他还是没有贸然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过去,只是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又一遍。
江明煜已经把衣服换掉了,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对着一束花和削好的水果,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的小丈夫。
花是他回来的路上买的,想来想去还是买了玫瑰,水果是陈酥最喜欢的几样。
但是,就这么一直等到十一点,陈酥还没有消息的时候,江明煜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终于给陈酥打了电话,电话拨通之前,他不停地做心理建设,自己绝对不是想做那种占有欲拉满的恶魔男友,只是想确认小丈夫是否需要自己开车去接。
谁知,电话关机了。
江明煜迅速联系了陈酥的室友,电话是陈酥给他留下的,然后得知,陈酥今天似乎是要去参加画展。
他理智又冷静地安排了一切,有条不紊地联系警方,却在看到蔺野照片的时候想起来了对方是谁。
江明煜拥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他记得这个人,曾经作为一张照片的主角出现在过父亲的书房里。
父亲以为那些事被瞒得极好,其实江明煜早就知道了,早在母亲和他的争执中,早在父亲偷偷给一个陌生的少年打钱,早在他听到过录像里父亲和自己那位同父异母弟弟的对话。
父亲是落败的头狼,他自知衰落,再也无法在正面打败长子,心甘情愿交出权力。
然而他的心病难解,他无法立刻释怀曾经温顺的儿子如此“叛逆”,只好选择这种手段——给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打钱,以此来找回逐渐被削弱的自尊。
江明煜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他曾经在乎过。
但是在父母无情地撕碎他的日记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自己在是父母的儿子之前,首先是冠姓为江的江明煜。
他大概能猜到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设计了这场绑架,他只是无法容忍自己的爱人因为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人或事受到伤害。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足够保护一切,谁知他依然会在这种时候手足无措、无能为力,只能祈祷陈酥的平安。
万幸,小丈夫还好好的。
现在,就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的病床上,洁白的被子盖到胸口——是江明煜亲手为他盖上的。
湿漉漉的头发用一个粉色小皮筋扎起来,因为江明煜知道陈酥最喜欢干净。
他输液的手太凉,江明煜亲自帮他握了一会儿,后来才用护士送来的热水袋换掉了人肉暖手宝。
他想,如果陈酥快点醒来,自己合该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如果他愿意,也可以离婚。